《深院锁君颜》三十七

    待何慕妍走了以后,阮宴君才堪堪趴回了软塌上。随手取了本话本子来看着,嘴上却是不停,嗑瓜子磕得起劲儿。

    瑾燃会了阮宴君的意,上前替她打理头发。阮宴君在大漠的时候不常管理自己的头发,也不喜留得太长,发型素来是自己定的。到了宫里头就有宫里的规矩,到底还是瑾燃在打理头发这方面更擅长一些。

    她的手指轻柔,一点一点替她梳理了长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阮宴君不再看着书页上的字,只是抬起头来看向了朱红窗棂。

    瑾燃看着阮宴君的脸色,小声说道,“奴婢只觉得有些奇怪,娘娘往日并没有很爱和人走动。为何——”

    “为何突然对何贵人那样上心”

    瑾燃唔了一唔,小声吐出了一个“嗯。”

    阮宴君随手拢了拢额前的发丝,将手中的书翻了一下,“何家小姐,气质很像我娘。我喜爱她纤尘不染的气质。以前我总想着宫里的女人为什么斗来斗去,无非是为了得到皇帝的爱,抑或是为了家族争宠,才斗个你死我活。这两者我都不需要,所以活得稍微轻松自在些许罢了。深宫之中也需要伙伴陪我玩啊。更何况是这样的美人。”

    “您就这样确信何家小姐吗”

    阮宴君眸色暗了暗,却终究是开口,“无关确信与否,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愿意与她结交做朋友,那自然是愿意信任她的。何家教出来的女孩子不会差。”

    瑾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阮宴君温柔笑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宫斗的时候就会发现,宫里人还挺美好的。

    晚些时候穗鱼替阮宴君取了新出的话本子,她正看得起劲,又和染鹤争论。

    “最后一定会破镜重圆的!因为奈何男主虐我千万遍,我待男主如初恋。”

    阮宴君冲着染鹤翻了个白眼,指间点在她的额头,调笑道,“你这小丫头,怎的这样没出息,男主他不配好吧。”

    “那娘娘您看看结局是什么嘛。”

    阮宴君心性大发,正打算翻开书快读,就听见墨竹的声音遥遥传来。

    “皇上驾到。”

    皇上啊,您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趁这个时候来吗

    阮宴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连苹果肌都知道她现在根本笑不出来,更别说小孩子心性的染鹤,只能瘪瘪嘴替阮宴君收了话本,阮宴君下意识去抢,只有穗鱼侍立一旁,安静自持,如果可以忽略她强行憋住的笑容的话。

    付和颐一进寝殿就看见这样的场面,皱了皱眉。

    “天天闹个这样,成何体统”

    阮妃娘娘拼死护住了自己的话本,发间还有些许凌乱,此时此刻看这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耐的神色缓缓收了下去。

    她恭恭敬敬下了床给他请安。

    “是臣妾管教不周了。望皇上恕罪。”

    她规矩仪制都做得好,付和颐一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竟是无语凝噎。

    “算了,起来吧。也没说过要罚你。”

    “谢皇上恩典。”

    阮宴君低下头,将自己不耐的神色按回心里,缓缓起身。付和颐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头疼地扶了头。

    付和颐不开口,阮宴君就不说话。仿佛刚刚和侍女聊天聊得畅快的不是她一样。一片尴尬的沉默里,阮宴君只能看见穗鱼冲她使的无数个眼神——小祖宗,您快说话吧!您好歹做做样子啊!

    阮宴君真的很想装作看不见,哼,她就是被付和颐骂了也不会讨好他的。

    被迫营业阮宴君只好努力向上提了提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假笑,内心哀叹穗鱼学坏了,从染鹤手中收走了话本子威胁她,这才冲着付和颐说道。

    “皇上,您喝杯茶”

    付和颐看她开口说话,神情也松了不少,这才点点头。

    阮宴君让瑾燃泡了杯雨前龙井,一片悠扬绵长的茶香中,夹杂着她多少爱恨情仇。

    “你近些日子,性子沉静了不少。”付和颐的语气还是淡淡,饮茶间似乎不经意地说道,眼神却落在了穗鱼手旁的话本子上,“还看起书来了。”

    阮宴君右手支在下巴上,微微颔首,“臣妾以往就喜欢读书啊。”

    付和颐手中动作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她近些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呵呵。

    阮宴君看着付和颐凉凉的眼神,莫名又想到了上一次她说他技术不行来着。忽觉自己真是胆子太大了。

    阮妃娘娘大胆且怂实锤了。

    “皇上今日倒是有空来看臣妾。”

    “朕路过靖潇宫就进来看看,才听皇后说你算账算得不错,前些日子倒也是麻烦你了。”他精准地捕捉到提到‘皇后’二字的时候,对面女人眼里的光。

    总觉着有点不太对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不太对,就是感觉哪里都不太对

    到底付和颐没往心里去,品着龙井听阮宴君继续说话。

    “皇上晚上还喝茶,不怕睡不着么我知道了,皇上是为了连夜批改奏章,皇上真是太优秀太勤奋了。”

    听了这话的付和颐很努力控制自己没把茶喷出来,连带着看阮宴君的神色都不太对了。却发觉对面的阮宴君依然是甜美的笑容,却笑得他背后凉凉,竟不自觉搓了搓自己的手。

    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此刻又仪表堂堂细细品茶,倒有点像画报本人。不过阮美人没心思欣赏他脸,一心只想着话本的结局。桌上早摆好了瓜果蜜饯,阮宴君取了块盐津梅子愣愣出神。

    付和颐今日本就是听了皇后念叨阮宴君算账算的累才突然想来看看阮宴君的,倒没想到她倒是越长越呆了。

    “小时候还挺机灵的,怎么越长越呆了”

    阮宴君闻言,面上依然是笑得人背后发凉的甜美笑容,嘴里却是不饶人的,“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这时候倒是反应快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皇上夸奖。”

    付和颐突然觉得自己把自己骂进去了却见那姑娘依然笑笑,忽而想起来那姑娘以前也常笑,但不是现在这样笑了。

    以前笑得纯净明媚,现在笑得浅淡了很多。眼睛里也没有光了。

    忽然没有了兴致,付和颐点点头,吩咐了几句就走了。

    她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完美却不真实,她放下了手中的蜜饯就要起身送他到殿门前。付和颐摇了摇手,“不用送了,朕自己出去。”

    她真的没有跟着送出来。

    付和颐踏进黑夜里的那一瞬间,看到天上的星星一颗颗被乌云遮盖。

    或许,他的后半生都如夜吧。

    只是他现在不知道,很晚很晚才知道,原来星星不是不闪烁了,它依然闪烁,只是他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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