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岑杙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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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靖梣对她的印象不可为不深, 未意料她如今进了宫来, 还成了李平泓身边的爱宠。

    这个人知道秦浊的身份, 也知道她俩的纠葛。放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在李平泓身边,她竟然现在才发觉, 当真是失察,差点就被她坏了大事。

    姜遹心瞧见她其意不明的目光,心中一阵阵忐忑。她在宫中无根无系,孤立无援, 唯一能仰仗的费从易却是个奸诈无比的小人,决计是无法同东宫抗衡的,何况费从易也算是半个东宫人。

    那日在中秋宫宴上看到岑杙演奏箫曲,竟然十分面熟,待她登上陛阶领赏, 登时认出她便是“已故”的秦浊秦大官人。此后寻着机会在宫道间一试, 确认无误,果然是她。

    在这期间,她已经从宫人侍女们口中打探出这位岑状元的诸多事迹。发现她竟然十分受李平泓宠信,是公认未来能出阁入相的人物。无论是前程、地位、声誉,都比费从易好太多。而且最关键的一条, 费从易不可为己所用, 而岑杙不同,她有性命攸关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上, 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在这深宫之中, 如果没有外在的倚靠, 光凭姿色,很难保住地位。何况她本身已经快三十岁了,李平泓至今对她保持新鲜,不过因为她尚有几分不同于小姑娘的姿色。一旦色衰爱弛,像她这样没有出身,没有地位,又没有姿色的人定会被弃如敝屣。她虽表面上利用岑杙杀费从易,心里打得却是更长远的主意。费从易终究不可用,只有赌一把将岑杙转化为倚靠,她的未来才有保证。

    现在发觉她想得还是太过简单了。岑杙身上牵扯着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光一个皇太女就敢轻蔑她至此,何况皇太女背后还有皇帝。

    “咱们不要在这停留太久了吧!”岑杙觉得这气氛着实尴尬,“殿下……您是进宫面圣吗”

    她看见了李靖梣手中的奏章。

    “嗯!”李靖梣鼻子里嗯了声,依然定眼直视着姜遹心。葱白的手背在毛茸茸的袖口中露了出来,反扣着奏折,也不知道冷不冷。

    “姜美人,刚才本宫一时情急打了你一掌,下手着实有些重了。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在后宫之中能爬到如此高位着实不容易。

    本宫不想和任何人为难,相信姜美人也是一样。如果此事有丝毫泄露,不管是出自谁之口,本宫都会第一个来找你。”

    她语带威胁,又将含着不知名怒火的目光扫向岑杙,转身沿着宫道施施然走了。岑杙知道她肯定生气了,是气自己不告诉她姜遹心的事吗还是她以为自己和她有什么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怕被人看见,也只好离开。不过,她临行前又瞧了姜遹心一眼,见她倚靠墙壁,扭脸望着别处,被掌掴的地方又羞又红,心里不禁起了怜悯之心。软语道:“很疼吧其实,殿下并非有意的。你放心,那件事我会……”

    话还未完,姜遹心登时离开墙壁,转身从另个方向走了。

    “欸!”望着这一左一右背向而行的身影,岑杙皱皱眉,觉得真够郁闷的,平白竟招惹出这许多事端。

    回到府上,考虑了一夜。越发觉得李平泓安排她进都察院并不是一时兴起。狼山平叛那次派她去辅佐李靖梣,并授予她临事密奏权,就已经有了让她监察全军的苗头。而上次陪李靖樨去江北查案,使得也是监察御史代天子巡狩的权利。这些都与她的本职工作相去甚远。若说李平泓没有提前筹谋,岑杙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好推脱了。一旦推脱就可能失掉李平泓的信任。岑杙反思了许久,决定接下这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烫手山芋。虽然这个结果比她预期中的要早了些,但事在人为,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要结果是好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岑兄果然又高升了!我所料如何”去户部办离职交接的时候,正巧遇到督工回来的崔末贤,一见她就揽肩套近乎。

    岑杙拍掉他的爪子,“什么高升平移罢了!”

    “诶”崔末贤摇头不同意,“这六部相当于皇上的四肢,都察院是天子的耳目,由四肢到耳目,还不算高升么!”

    岑杙无语。

    因她平素待人随和,人缘极佳。众多下属都来送别,人人脸上都是羡慕、恭维之色。郑郎官笑道:“依我看,崔大人这张嘴灵巧得很,合该也去都察院捡个御史当当。”众人也都乐得奉承。

    崔末贤也笑,“我这张嘴要是到了都察院,那不得把满朝文武全都得罪光了。”

    众人都被他这份自知之明逗笑了。岑杙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贫嘴了。各位同僚且忙去吧,不要为我耽误了公事。岑杙这里谢过了。”

    众人见她深躬道谢,也都躬身还礼,不禁流露出一丝不舍。

    一年多以前,她还初来乍到,年轻识浅,虽然已凭盛名誉满京城,但还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此后每日兢兢业业,夜夜都要守职到很晚,乃至通宵达旦。每次完成任务都是所以人当中最快的,最好的。渐渐赢得了尚书王中绪和侍郎崔末贤的赏识。

    一年内连升四级,创了一个不小的纪录。有人不平,有人眼热,有人嫉妒,但大多数还是佩服。

    她不仅能力出众,而且精力充沛,做事面面俱到,常有突破性的建议。进位侍郎后仍然和从前一样,虽然每天不是最早一个来,但一定是最后一个走。对待下属年长者常以晚辈自居,不以官职压人。对更年轻者也不以年纪凌下,反倒常帮他们担责。无论长者、年轻者都对她青睐有加。

    就拿王中绪本人来说,他虽然平时待人随和,但对待公事却是变态的严格,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下属递上去的奏章基本都要被他打回来两三次,不是这里不合格,就是那里不合适。众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王蹉跎”,还有叫“王刻薄”的,大抵说他浪费时间,斤斤计较。

    但是唯独岑杙的,从来没被打回来过。

    众人一开始以为王中绪对她个人有特殊优待,但是求她帮忙审核一遍的奏呈,也无一例外得到了一次通过。这才知道不是她有优待,是她的确心思细密,能够做到让吹毛求疵的王刻薄都满意。

    此后,越来越多人在上交奏折前先找她帮忙过一遍。比起王老头动辄吹胡子瞪眼的可怕形象,她可是和气的很,会耐心帮人指出问题出在哪里。经她指点的奏章大多数一次通过。她也渐渐的赢得了同侪的信任。

    王中绪后来察觉到这些属下办事麻溜了许多,来了个突袭,抓到了她这个“罪魁祸首”。

    因为有些奏章已经超出了她的职责范畴,有越权谋事的嫌疑。岑杙忙跪下请罪,谁知王中绪不仅不罚,还默认了她的做法。因为的确帮他省下不少的事儿。爱

    之后,属下每回往内阁送奏章的时候,只要点个头就代表岑杙审过的,王蹉跎基本扫一眼就全部通过,动作快得让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内阁耆老瞠目。

    吏部尚书付名启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知道他最善于吹毛求疵。现在却闪电般地一扫就过,还以为他自暴自弃了。每次都眯着那双黄豆大的小眼睛提醒他,“王阁老,这样就算看过了会不会有问题啊”

    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户部被李平泓大力表扬。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纷纷过来讨教。王蹉跎偏要藏着掖着。凭他们惊讶、羡慕、嫉妒,他只不开口,免得机密泄露,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一年多。

    众人皆知岑杙不是池中物,早晚有化龙腾飞的一天,因此对她的离开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想起这一年的种种相处,迁就、提携、说笑、打趣,犹在昨天,难免会生出几分不舍。

    崔末贤撵退众人,又拍拍岑杙的肩,诚恳道:“我刚才说得可不是玩笑话。都察院掌监察、弹劾,最容易得罪人。树敌一人就多一分危险,岑贤弟,你可要牢记。”

    “多谢崔兄提醒。”

    “另外,如果将来有人背后弹劾我,记着帮我兜着点。”

    “去你的。”

    最后去辞别李靖梣,她好久没来户部了,今天好像专门过来的。岑杙心里有些开心,见她身旁的侍卫长换成了兰溪,更加宽慰。

    “你先下去。”

    “是!”

    兰溪自去大堂门外守候,岑杙对前面人道:“我走了!”

    “嗯!”

    她只淡淡回应一字,语气平淡到不行,岑杙有点不甘,“我真走了!”

    “嗯……嗯。”

    似听到情绪波动了,岑杙就当她是不舍了,嘻嘻笑着上前几步,双手叠搭在她公案上,“以后就不能常见你了!你还记得小镜峰的约定吗我每个假期都会去那儿等!”

    看她没反应,扣扣她桌上的奏章,“你来吗”热切地盼望着她。

    李靖梣眼珠还盯着奏章,这时缓缓点了点头。不像是答应她,倒像是从奏章里看到了值得赞赏的内容。还用食指和拇指圈住了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岑杙不管,只当她是答应了自己,“呐,这你说好的,不准反悔,我明天就是假期。”

    “明天”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泄露了明明在听,却装着不在意的底。

    岑杙一副“露陷了吧”的得意表情。理所当然道:“是啊,新官上任不是有三天的假期嘛!去小镜锋打发时间咯。”

    “三天是让你熟悉新环境的,以便尽快适应接下来的职务。你就这样随意打发了”

    “有什么可适应的。我和都察院那帮人向来不对付,他们不挑我的短就罢了,还甘心让我适应”

    “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在小镜锋等你,不见不散。”岑杙截住她的话头,在她发表长篇大论前,脖子往前一倾,准备掠个香吻就溜之大吉。谁知这时李靖梣正巧提笔,架在耳畔,她这一倾脸就刚好撞在她的笔头上了。

    感觉一道毛茸茸的冰凉在鼻梁上一点,接着又从左腮往外划了出去。岑杙伸脖的动作凝在半空中,还维持着撅嘴的动作,望着眼前人手上的笔头,迷茫地眨了眨眼。

    直到对面传来“嗤嗤”的笑音,继而不可遏制地垂肩扒在桌上,狂笑。岑杙方回过神来,拿手去抻脸上的墨迹,觉得这次丢人丢大了。

    如岑杙所言,御史们一听说岑杙空降都察院做了他们的顶头上司,登时跟炸了锅的饺子似的,这个说岑杙年轻识浅,难当大任;那个说岑杙不熟悉法司律务,从户部直接蹦过来跨度太大,恐不能适应;还有说岑杙擅长谄媚于上,圆滑世故,不似忠正敢言之士……

    今上都一一驳回。户部尚书王中绪十分激动,自己想留都留不住的人才,都察院居然不想要,岂有此理。当即站出来说希望岑杙能留在户部,不必攀都察院这伙狂徒的高枝。还当庭指责兰冽一回来就挖人墙角很不地道。

    兰冽对其他的都没反驳,唯独听到“挖墙脚”这个词,很不理解。反讽道:户部是朝廷的户部,都察院也是朝廷的都察院,部院之间的人事调动本就稀松平常。王中绪却把户部当成自己的山头,妄想天下英才都为己所用,实在是蛮不讲理,居心叵测。

    两位位极人臣的朝廷大员一下子撕破脸,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李平泓听得脑袋都嗡嗡了。决定乾纲独断一回,宣布此事就此议定,岑杙三日后赴都察院上任。

    都察院余众见皇帝震怒,不敢触霉头,便偃旗息鼓,只是心里仍旧不服气。更担心岑杙到任后对以往得罪过她的御史们进行报复。在宋御史、赵辰、沈隰等人的带领下,商量着要先给她来一个下马威。

    岑杙现在可没空搭理他们。自去小镜峰上与佳人幽会。小镜锋位于栖霞山主峰西南,就像一面镜子照应着山上的千年古寺。听说有几位高僧就是对着小镜峰顿悟的,因而小镜峰又有明镜台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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