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175章 以孝为大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妆悦心生 ”查找最新章节！

    “老太太活着的确很辛苦。这死了，儿子和媳妇们就都来显孝心了。当官的怕人说不孝顺，做生意的也怕人说没人情味。老五就惦记着宽窄巷子的老宅，那宅子值千万呢。嘿，你也看见了，那个泼皮老五，就一个地痞混混，居然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群友带到老太太灵前显摆，你说这算啥事”

    季心凌的眼皮沉重耷拉，迷糊过去。

    “我告诉你啊老同学，我这些年办丧事多了，也就想得开了……”波仔絮絮叨叨地说着，发现季心凌这次是真的睡过去，也歪着脑袋流着涎水打起酣来。

    睡梦中，季心凌看见母亲凌然然独自拄着拐杖站在房门口，望着脚下的楼梯踌躇，当母亲抬脚迈下去的时候，竟一脚踩空，摔下楼，怦咚怦咚滚着……

    尖叫一声，季心凌从恶梦中醒来，看看波仔还歪坐在沙发上扯呼噜，便起身径直出门到灵棚。

    天气益发闷热，虽已经出三伏，秋热令人发晕。

    除几个年轻孙辈在守灵外，灵棚外都是麻将和游戏的人。殷发达几兄弟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什么。季心凌仔细检查老太太的妆容，灵棚里冰水横流，再经吊唁的人反复踩踏，灵棚里臭味更加浓重，肮脏不堪。

    走出灵棚，季心凌直接找到殷发达说：“老太太需要送殡仪馆了。再这样下去不行。”

    “可我们想等明天二哥回来见最后一面。”殷发达为难。

    “马上租冰棺。或者马上送殡仪馆。二选一。”季心凌摇头，“否则，你二哥明天回来见到的……”

    “租租！多少钱都租！”殷发达拍胸脯，“但是明天晚上我们五兄弟到齐后举行仪式再送殡仪馆不行吗”

    “仪式重要还是老太太的……身体重要”季心凌苦笑，“总之，老太太这样放不行！”

    “租冰棺！”殷发达决定下来，“我昨天都说租冰棺了，是我五兄弟说人家都这样的，而且他有门路找冻库拿冰块。我是为了他的自尊心才同意的。他这个人就是太好面子，老太太都这样了，还省那几个钱干嘛真是的。那个——把你们殡仪馆最好的冰棺都租来，多少钱我都出。他们要不出我出！”

    旁边的老五一直趴在桌上打瞌睡，听得他哥哥这么一说又立马清醒，强掰道道，“我是在乎钱的人吗我是吗四哥，你这人有没有良心你说这些年，老太太哪样事我没站拢来说轮流供老太太，是从我家开始的吧我都供三轮了，大哥和二哥可只供了两轮。我有说过半个字吗而且那冻库的冰也是我找人拿的，是人给我面子，没花钱。人家很多人丧事都拿冰镇，咱老太太怎么就不行了而且不是二哥说要等他回来吗”

    “我没说不行！”殷发达起火来，“人家这是殡仪馆最好的美容师，是我请来的！你去能请来吗人家说过咱老太太这样不行。你没听见吗”

    “她说不行就不行吗她算老几老太太的事是咱们兄弟的事对吧怎么办是咱们兄弟拿主意对吧我找过算八字的，人家给铁口说过，老太太就得在家停棺满三天出去，这对我幺房才有利！所以，我就还得在家停三天！谁也不准动老太太一寸！”

    “我没说不停三天！”殷发达低吼，“我是说租冰棺！”

    “你刚才明明就说我不孝顺。是我不孝顺吗”

    季心凌扭头看着灵棚中的老太太，为她感到十二万分悲哀。

    “如果一小时之内不将老太太放进冰棺，或送进殡仪馆，你们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留下来。”她慢慢地说，“你们兄弟有不同意见你们可以慢慢商量，可老太太等不得，她需要的是……入土为安。”

    “你算什么东西”老五大怒，指着季心凌骂道，“一个殡仪馆的，用你来管我们家事吗”

    “我不算什么东西。”季心凌摇头，“老太太如果再睁眼，说明她死不瞑目；如果她嘴唇再开不合拢，说明她心事未了——我刚才看过了，她……”

    殷发达和众人大惊，忙跑到灵棚去看，的确如此，老太太眼睛有条缝呢，嘴唇也略开……彼此面面相觑，齐齐跪下，放声大哭。

    “老人死后重睁双眼是骂后人不孝，再张嘴唇是表示要训诫子孙。”季心凌叹口气，大声说道，“老太太这样子，只怕进火化炉也会再睁双眼啊。”

    “怎么啦怎么啦！”殷发才跑过来，“老太太怎么啦”

    “老太太又睁双眼啦！”殷氏子孙们放声大哭，“都是你们吵啊闹的，老太太死不瞑目啊！”

    对殷发才来说，不孝的罪名比什么都可怕，忙跪在地上捶胸顿足大哭：“老太太，您闭眼吧，儿孙们没有不孝啊！”

    灵棚里哭骂声一片。江苏文学网

    “快，殡仪馆的，快请老太太阖眼啊！”殷发达请求道，“冰棺对，冰棺，来人，立即到殡仪馆租冰棺！”

    季心凌点头，“我给打电话吧，用最好的最贵的那种，也是你们儿孙孝顺。只是你们再不要当着老太太的灵堂争吵了。大家都知道，老太太这才走，魂儿还在你们兄弟身上呢，能不知道你们这么吵来吵去吗”

    “我们没吵啊！”老大殷发才着急地辩解，“殡仪馆的，你让老太太闭眼好不好这人死了一天多，又突然睁眼，怪吓人的，说出去，人家会真当我们儿孙们不孝顺啊我好歹在单位算个不大不小的官，不孝的罪名可背不起。”

    季心凌重新戴上双层手套，对老太太鞠躬：“婆婆，您也听见了。您老就闭眼吧。您若不闭眼，他们一直这么跪着也难受是吧”

    给老人重新阖上双眼，脸颊上色，轻轻捏合嘴唇，直起腰来的季心凌长出一口气：“老太太睡了。哀乐要小声，你们说话打麻将的也最好小声点，不要再吵醒她。”

    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两位小区保安走来，对殷发达说：“殷老板，我们接到投诉，说你们这丧事也办得太吵了，扰民……”

    “我扰什么民我”殷发达双手叉腰，态度蛮横，“谁家没有丧事谁家不这么办的是我没交物业费吗我有没有交啊我！”

    两位保安面色尴尬，其中一位年岁老些的会说话，“殷老板，这也不是我们的意思。您也知道的，我们接到投诉总得来看看是吧”

    “谁投诉的咹！”几个殷家子侄冲上前，对两位保安推搡：“我们老太太在这呢，滚啊你们，别来吵着她！”

    两位保安被骂骂咧咧的殷家子侄推走。

    波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季心凌身边，“也不是我打的电话，我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

    季心凌苦笑，“当然也不是我打的电话。”

    “老太太的眼睛”波仔迟迟地疑疑问，“你那个……说老太太睁双眼，是瞎说的吧”波仔小声问。

    季心凌白他一眼，耳语，“你不说你对丧葬这一行知根知底吗人死了会脱水，眼睛和嘴唇自然干燥……他们怕别人说不孝，这么大张旗鼓办丧，我就这么一说，疑心生暗鬼，他们自然就信了。”

    波仔忍住不笑。

    等殡仪馆送来专门的冰棺后，波仔和季心凌一起将老太太转移到冰棺里，整理好遗容，又回到保姆屋子里休息。

    “我说，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也没结婚就搞这个，整天和死人一起，心里真没芥蒂不怕鬼吗”波仔看着季心凌疲倦的脸庞，“你也是，怎么就想起搞这个事了”

    “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人者。从来就不相信有鬼。”季心凌苦笑，“如果说怕什么，那还是怕活人多些。活人会有阴谋鬼计，死人不会。”

    “我信鬼。我家里供有钟馗神像。”波仔抠抠眼屎，“我们那两三个村，从事这一行的人多了去，家家都供有钟馗神像。据说我们是祖传技艺呢。”

    “伊永浩真的是你的远亲”季心凌问。

    “是啊。”波仔反问，“你不信”

    季心凌默然，也难怪吴晓桂会对伊永浩当松亭殡仪馆馆长不放心了。从丧葬一条龙公司，到雕刻墓碑、买卖花圈，到殡仪馆打工的，西城大多的丧葬人都出自西桦镇周围村乡，尤以伊永浩村子里人最多。

    天亮后，季心凌再次给老太太涂胭脂，检查完身体，才匆匆跑回家冲澡换衣服，再慌慌张张打的到松亭殡仪馆。

    李得福今天上午要召追悼会，她答应过冰蓝要为李得福布置会场。

    “主任，你病了吗”接班的阿英看着冲下出租车的季心凌问。

    “布置追悼会现场。”季心凌来不及多说。

    小v交班后回家，指指还守在西行馆门口的李智生，“这犟人，昨晚怎么都不睡觉，一直坐在这里呢，说他爸没说他去哪里。吃晚饭的时候要了两碗饭，一碗端到他爸棺前，一碗自己吃，还把碗里大块些的肉挑出来放到他爸的碗里，说他爸吃大的，他吃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