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124章 醒悟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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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宇晨。”一语封喉，陆一鸣话出口，吴晓桂再不多说。

    陆一鸣给姑父打电话，请他下班后来医院。吴晓桂打电话回馆里请假。

    病房虽有两张床位，却只有吴晓桂一个人。陪坐在吴晓桂身边，陆一鸣一直在心里矛盾，到底要不要和吴晓桂谈起某些问题。

    “宇晨……”吴晓桂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儿子，“他当时是什么反映”陆一鸣摇头，说宇晨没有任何反映，这令吴晓桂很失望，但还是不甘地问道，“你觉得他知道是我吗”

    陆一鸣低头倾首，“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的心在他的世界里。姑，我看见了他有一刹那抓衣角！”

    “抓衣角！这只是平常人紧张或无助时一种无意识行为。这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吴晓桂问。

    “说明他心里有某种联想。”陆一鸣肯定地说，“他记得你，也记得我。”

    “然后呢”吴晓桂充满期待。

    然后，宇晨突然站起来，对坐在他身边的陆一鸣拳打脚踢，愤怒咆哮，旁边的护理员跑过来带走了他。

    但陆一鸣没有对吴晓桂说这些，他轻轻摇摇头，“他被送回了病房。我们下周再来。”

    知道儿子还记得自己，吴晓桂的眼里溢满泪水，“我知道是自己错了。在我一个人打篮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许多往事。是我对不起宇晨。”

    “姑，”陆一鸣握着吴晓桂手，“我们说过不再这样想，对吗我们要一起努力，对吧”

    过去，消失在时间烟波里的岁月，再也无法追回。

    吴晓桂激动地点头，“你说怎么做”

    “我们要给宇晨时间。我们要坚持。”

    姑侄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我要给宇晨从前没有给他的时间。还给他童年。”吴晓桂喃喃地说。

    “你们馆里还是很忙吗”陆一鸣试探着问。

    “怎么不忙啊一年四季都忙。这又是大夏天的，周围总有孩子会落水死亡，老人们也大都会在盛夏或寒冬死亡，极热极冷都不好。”吴晓桂絮絮讲起馆里的事，突然醒悟，“那你不是和小季在聊天吗你们现在聊得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可能……”

    “姑，你太累了。”陆一鸣避而不答。季心凌昨天一整天都没有给个信息，而且，他们前天晚上约好了去跑步，但是她也没有出现在运动场。他不是……嗯，心胸狭窄之人，他知道她忙，所以，只要她给他信息，他会立马回她。除非他在咨询。

    她不发说说，不发朋友圈，什么都不做。不给他微信，不解释，不电话……他能怎么办

    “你说，咱们宇晨会好起来吗”吴晓桂又把心挂到儿子身上。

    陆一鸣定定神——师不及亲，医忌自医，心理咨询师不能给自己朋友和亲人做咨询。但是，她是宇晨的母亲。

    他摒除大脑里一闪而过的诸多杂念，没有看吴晓桂那充满期望的脸色，平静地说，“他会好起来。但是，你却很糟。如果宇晨好起来时却没有了母亲，你说，他会不会再犯病”

    吴晓桂呆若木鸡，“宇晨会没了母亲你是说我会死”

    不是。陆一鸣想，他不能这么和吴晓桂说话。他不能这么说。作为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师，他应该怎么给出建议不，他甚至不能给出建议，心理咨询师会等待咨询者找到自己的路，而不是代替咨询者选择和判断。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英雄。

    他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很难。要帮助吴晓桂，也很难。但是为了宇晨，他必须做到。

    “姑，要么我请我导师从北京来一趟，你说呢”陆一鸣艰难地说，“你是我姑，我无法解决你的问题。”

    吴晓桂凝望着陆一鸣，良久，她喘息着的胸脯平静下来，“如果我是陌生人，你会有什么建议既然你能面对宇晨，为什么不能面对我”

    因为你的心智和毅力超越所有的人！因为我是你侄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我说什么，你都会以为是侄子在说话，而不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在说话！

    “我每次去面对宇晨的时候，我都会在前一天晚上想出很多方案，酝酿许多话语，虽然到时不一定能用得上，但我做了我能想出的全部准备。而且，我会在事后总结，向北京的导师汇报，他一直在指点我。”

    陆一鸣说完，这是承认自己无能的话语，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吴晓桂实话。

    “好，你今天晚上也回家准备准备，明天来告诉我。我相信你。”吴晓桂坚定地说，“你知道我不能放弃宇晨，你也知道我不能离开殡仪馆，尤其是这个时候。”免费中文

    “仅仅是因为季心凌要参加一场外界根本不重视的演讲和技艺比赛吗”陆一鸣轻声问道。

    “你懂什么！”吴晓桂有些愠怒，“这不仅仅是一场关系松亭殡仪馆未来的比赛，还是关乎我一生的职业总结，关乎季心凌的人生之路。”

    陆一鸣沉默下来，等待吴晓桂怒气自行消失。

    良久，吴晓桂又说道，“继续。”

    陆一鸣笑了，“继续什么”

    “抨击我呀，批评我啊，审判我之类的。”吴晓桂还带着不甘，心有不满。

    “不管是否当先进，季心凌的路，她自己会选择。松亭殡仪馆的未来，也不是系在一场比赛腰带上。”陆一鸣平静地说。

    “那你就不懂了。”吴晓桂强调道，“季心凌当上先进，我们的媒体会经常来采访她，我们松亭殡仪馆会出名，当曝光率更多，在上面和群众视线中出现的次数更多的时候，我们的殡葬改革才会被更多的人知晓……”

    吴晓桂滔滔不绝地讲述关于此次比赛的重要性，陆一鸣默默地听着，陷入沉思。

    “你没听我说的话”吴晓桂发现陆一鸣在走神。

    陆一鸣提提神，“我在想，如果宇晨需要你全天陪伴，如果再一次面临选择，在宇晨和你的工作中只能二选一，你会怎么办”

    “我当然……”吴晓桂发现她想说她当然全天陪伴，但这话出口易做下来难。这几十年来，她又何尝没想过多花些时候来陪伴丈夫和儿子呢她总是想着可以等自己退休下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总是觉得明天可以，但实际上是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在等待她去处理。

    陆一鸣没再说话，也不再看吴晓桂的神情。

    他知道，此时的吴晓桂必是很尴尬，不，很可怜。

    “我，我想等季心凌比赛完就正式退下来。”她喃喃地说。

    陆一鸣沉默着。

    她的选择依然是工作。她的理智选择总是工作。

    泪水涌上吴晓桂的眼眶，她想起了自己在球场上的种种痛苦，想起了自己每次在面临选择时都曾经放弃过儿子，“我当然想选择宇晨……不不不，我要选择宇晨。十多年前我放弃过他，现在我不能再放弃他！我可以不要工作了，我可以做到。”

    吴晓桂几乎崩溃了。她热爱工作，可是，如果工作和儿子之间只能二选一，那她，曾经放弃过儿子的她，还有什么理由、还怎么可能再次放弃儿子！

    “宇晨！”她声嘶力竭地朝陆一鸣吼，“我选宇晨！我只能选他！”

    可惜，这种醒悟太晚了。陆一鸣悲哀地想。

    “明天就请病假吧。你这副老骨头，也是该歇息下来了。”有个男人倚在门框上叹气，那是吴晓桂的丈夫，一个开了一辈子公交车的老司机，眼神木讷，其貌不扬，头顶几乎完全颓顶，“明天开始，我陪你打篮球。”

    “你这个老东西，你怎么就知道我打篮球了”吴晓桂破涕为笑，“我一个人打，也打得很好。”

    “我看了你打篮球的照片。是一鸣发给我的。”老司机走进病房，坐在吴晓桂面前。

    “我几十年没打过球了。”吴晓桂腼腆地说，“不知道宇晨会不会嫌弃我打得不好”

    “我陪你练。”老司机说。

    “你这个老东西，一个月都不和我说三句话，怎么今天这么多话了”吴晓桂指指陆一鸣，“你们俩私下在说我坏话”

    陆一鸣摊摊手。

    “一鸣只是偶尔陪我吃饭，说说话。”老司机诚实坦白，“他说他帮不了我。但是我可以帮我自己，也可以帮你。”

    吴晓桂大为不痛快，“你帮我什么呀这十多年，你就是一个无影人一样，咱们家不成家，你才不帮我呢。你也不去看宇晨，这是让我最不开心的事。宇晨是你儿子，你太不关心他了。你每天只知道下班后喝酒，也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说，儿子在精神病院，你又成天喝酒，你怎么帮我呀”

    “你也每天除了死人就是殡仪馆，你把我们的家都搞成了殡仪馆办公室。这些年，你哪一年三十初一在家好好过过你做过年夜饭来吃吗你记得我生日吗你记得宇晨初次发病的时间吗”

    两人开始互相指责互相埋怨的日常生活。

    陆一鸣无奈地苦笑，双手往下压，“姑……”

    两人愣了愣，吴晓桂尴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