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102章 金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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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小莉和凌然然坐在厨房里，这次不是大眼瞪小眼，而是各自埋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陆一鸣送走来访者，到厨房来找凌然然。

    巩小莉很想向她的陆医生解释凌然然不高兴并非自己的过错，但陆一鸣没有给她机会，她忧郁地离开解铃，坐公共汽车回家。

    或许，凌然然明天不会再来解铃了，她想，她下班时顺路买了明天的菜。

    “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送你到这里来吗”陆一鸣来到厨房，看着一脸落寞坐在墙角的凌然然，脸色平静。

    “她说你这里可以免费咨询。”凌然然不高兴地回答，“我想过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免费午餐，你也没咨询我什么，我明天真的不来了。”

    凌然然并非不明白咨询室的工作意义，但她特意强调的是陆一鸣没有咨询她，而不是她咨询他。

    陆一鸣点点头，“从你踏进解铃咨询室起，你在这里的每一个小时，不，准确地说每五十分钟，你女儿就要替你支付四百元咨询费给我。”

    凌然然腾地站起身，由于起来的太快，带动她屁股下的凳子一阵哗啦啦。

    “不，咱们说好的，我是免费的。而且，我帮你们做清洁、做饭，怎么还要收我那么多钱每五十分钟四百块你……你们这是欺侮我家心凌！不不不，我说过要走的，是你留下我的，这不能收我的钱，你得把我家心凌的钱还她！”

    凌然然的脸色急剧变化，有些歇斯底里里吼，心里敲着小算盘，每五十分钟四百块钱，那她在这里呆了三天，每天算下来就是好几千，天啦……

    “不行，”她喃喃地摇头，“陆医生，你不能这么欺侮我女儿，你不能这么收她的钱——”她突然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声音蓦地提高八度，“而且，我也没有咨询你，干嘛要收我那么多钱！每次都是你问我的。我根本没有咨询你！”

    “是啊，我为什么要收你那么多钱你女儿为什么要送你到我这来呢”陆一鸣反问道，“而且，是她求我让你来的。”

    “那么多钱啊……”凌然然的声音很尖锐，不知是心疼钱还是叹惜女儿太笨，“她告诉我说这里是免费的，而且，我第一天来你们——”

    陆一鸣温和地看着凌然然，“她为什么要骗你说是免费的呢”

    凌然然呆呆地，头越来越低，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担心我不来。”

    “她为什么会担心你不来”

    陆一鸣和凌然然两人相对无语，许久，陆一鸣又说：“那么，你今天回家准备怎么对她说”

    凌然然的眼眶里轻轻滑出两颗泪珠，砸在她搁在大腿上的手背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手背。

    “今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陆一鸣问。

    凌然然轻轻抽泣一下，“艾老板……”

    陆一鸣鼓励地看着她，“对，艾老板怎么了”

    “艾老板说我老了，小莉是废柴，我比她更没用……”

    陆一鸣怔怔，他没法去批评姜涵，但他必须面对凌然然现在的灰色心理，“你觉得你老了吗”

    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凌然然扭开脸，任凭泪水冲刷着她瞬间憔悴的脸。

    她慢慢地挪步，挣扎着说，“不要告诉我女儿，不要告诉她，就说我在这里挺好的，我没有不高兴……我——我明天去别的地方咨询——”

    陆一鸣站在她面前，“除非你高高兴兴地离开，否则，我会把你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算成钱，这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你女儿可能为此要挣上一年或两年……当然，如果你告诉我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可以免费。”

    凌然然泪眼朦胧，“你只是要赚我的钱，你是骗子。你欺骗了我女儿。”

    陆一鸣平静地看着凌然然，等待她激烈的对抗情绪平静下来。

    凌然然心痛钱，也觉得自己在那个什么艾老板面前没错处，却被人侮辱。听陆一鸣承诺只要告诉他下午发生的事就可以免费，她眨眨眼睛，冷静想想，觉得这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啊是不是

    “艾老板进来，我以为她是顾客，就向她问好，她侮辱小莉和我，说你都找了什么废柴……”凌然然话出口，感觉到了一种倾诉的畅快，“可是小莉说你和艾老板是在一起的，那我得罪了她，还得罪了你。所以我就想明天还是不要再来就好了。”

    陆一鸣浅笑，“以前，你当老师的时候，如果你班上的学生吵架，你会怎么处理”

    “把他们找到办公室来思想教育，直到两人认错。”笔趣阁

    “如果两人都不服呢”

    “那继续啊。”

    “情节恶劣的呢”

    “通知家长。”

    “如果是你女儿犯错呢”

    “我找他爸，让他爸来办公室一站，我女儿就立马老实了。”

    “你找你女儿的爸，那不是你丈夫吗你让你丈夫也站你的办公室”

    “嗯呐。我和季若蜀商量好的，咱们也不能惯着女儿是吧我女儿啥都不怕，嘿，除了这招还真没别的办法。她和同学吵架打架，撕别人的作业本，迟到早退啥错都犯，但我一说通知你的家长呢，她就不敢回嘴说我是她的家长。人家家里都是妈唱红脸爸唱黑脸，我们家是反了，我一惯是唱黑脸的大反派，他爸就是唱红脸的大好人……”

    陆一鸣将凌然然对姜涵的不满和对自己的失望，慢慢转移到了凌然然骄傲而充实的工作生涯。作为有三十多年教龄、带了六届毕业班的小学老师，凌然然有足够多的经验来对付调皮学生。

    “我六届毕业班的学生，可没有一个犯错的，全部都健康成长了。去年我退休了，教师节都还有学生给我寄贺卡。你知道的，小学多关键啊，人家父母牵着自己的宝贝孩子来学校交到你手上，可不巴望着你教出一个样子来吗我带的班，那可是每年都拿奖状的。我的学生真的很争气，很努力。”

    说到学校和女儿，凌然然就有许多话题，她总是满满的自信和骄傲。她的眼里再没有悲伤和不满，再没有茫然和失措的表现。这是陆一鸣早就发现了的。甚至对前夫季若蜀，凌然然也满怀深情，但是无论如何，她会避开前夫的逝世以及花水湾之夜带给她的痛苦。

    “那个维纳斯美容院的艾老板，我觉得她不配你。”凌然然肯定地说，“虽然她很漂亮，可没有我女儿漂亮。你说是吧肯定的！”

    这个转弯太猛，反射弧也太快，让一直操控着话语权的陆一鸣有些措手不及。此时的他，倒真的是“被咨询者”，被凌然然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情商，此时显出清零状态。

    他摊摊手。

    “我得打电话给我家心凌，让她来接我……”凌然然再次突发奇想，“我现在突然感觉不舒服——我家心凌对我很孝顺的，我一打电话她准来接。”

    陆一鸣哑然，顿顿，“要不这还有时间，我送你回家吧”

    凌然然迟疑着，“还有，我真的记得你说过免费的——我这不是高高兴兴的吗你和我家心凌也是好朋友是吧好朋友就不能太计较钱对吧。当然我们有钱，我退休工资很高，我家心凌是旺达的大经理，很能干，收入也很高。我们当然不差钱。但是你这么计较钱说起来很不好意思的——”

    “今天可以免费。”陆一鸣点头，他作了让步，小小的让步。他迅速恢复了智商。

    这个小小的让步足以让凌然然有了笑意，“我真的要打电话给我家心凌，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大方给我免费了，我不能不表示一下谢意是吧我请你吃饭吧啊”

    “我今天有事……明天吧，如果明天晚上有空的话，我恰巧有些问题要和她面谈。”陆一鸣说。说出口他便后悔，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知道自己别有企图……三天了，她如同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把她老妈往他这里一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当然要找她……说说钱的事，对，讨论一下关于凌然然的咨询费用的问题。

    凌然然打开手机便开始哼唧，“心凌啦，我这有点不舒服啊，虽然那个陆医生说送我回家，但是我不想太麻烦他……啥你在雅丽金好好好，我等你……也不是太严重，估计就是有点中了小暑啥的，我回家喝点藿香正气液就没事了……真没事。”

    放下手机，凌然然看见陆一鸣背对着她，肩膀似乎在抖动。

    陆一鸣稳住笑意，转过身来时又是一张温和而令人安慰的表情：“凌老师，明天……”

    “明天我还来。”

    “你不是说——”

    “我会问我家心凌，如果明天艾老板再说我和小莉是废柴，我们怎么骂回去——我家心凌特会吵架！”凌然然得意地说，“反正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艾老板，她的脾气可没有我家心凌好。”

    “你家心凌脾气很好吗”陆一鸣彻底服了，也终于明白季心凌的骗局道行为什么越来越高。

    ——凌然然有知识有文化，几十年来为人师表，以严格而传统的教导和行事准则要求自己，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但她爱女心切，她只看到女儿好的一面。尤其是在丈夫去世后，沉浸在痛苦中的她忽略了女儿在青春期的种种逆生长，她与社会完全脱节，把自己锁在学校和家的点线面上，封闭自己来弱化内心的苦痛。她的眼睛只看到季心凌给她看到的一面，而根本没有看到独自走上成人世界的季心凌放飞自我的另一面。

    这也就是季心凌总能成功骗过母亲的原因。包括她换了工作三年，凌然然仍然被蒙在鼓里。

    陆一鸣心想，或许这是一个金钢结，季心凌不主动说，凌然然懵懂不知，他也不能提及。

    他不知道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他敢肯定，以凌然然现在的心态，必然无法承受季心凌带给她的种种冲击力。

    或许以后有一天，凌然然会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