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096章 如果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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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站姿！表情！你的眼睛看哪啦！下巴抬高一点……

    吴晓桂站在大太阳下，一遍又一遍地训练季心凌，手里煞有介事地拿着一根柳条当教棍，时不时地挥挥。

    季心凌很想甩手逃走，但她不敢——谁知道吴晓桂会不会丧心病狂地折磨服务中心的其他员工呢

    小v和其他没事的员工苦着脸站在一旁当观众，吴晓桂骂完季心凌，还顺便提醒一下小v：“看看你师傅那样子，是不是应该改正”

    小v若反驳，吴晓桂又会连小v一起骂。形势逼人，小v只得顺着吴晓桂的口气，承认她师傅站姿不对、表情僵硬、眼睛到处看、下巴形同猥琐鹤，总之就是没有一处顺眼的地方。

    季心凌站在大太阳下，在大庭广众下受训，心情灰不溜秋的。

    伊永浩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木着脸，眯起眼睛。

    “还说是大学生，我看连中学生都不如，怎么背诵了这么多时间，训练了老半天，还是老样子你是致悼词吗你是在读丧事讣文吗垂头丧气的干什么抬起头来！语气！注意语气！”

    吴晓桂挥舞着手里的教鞭，完全没了往日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风度。

    季心凌捋捋脸上的汗水，双手叉腰，决定罢工不干了，拿出手机看看，朝吴晓桂扬扬：“馆长，现在的温度是三十五度了。我还可以在这里晒两个小时，就当日光浴了。你呢你五十多岁了，就和我老妈一样，本来脸上就没多少水份，再晒下去会成人肉干——”

    小v极力憋住不笑，那伊永浩也扭过脸看旁边。

    “你什么态度你”吴晓桂的脸在太阳下暴晒得潮红，额头上汗水如珠滴落，毕竟岁月不饶人，她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但她不会承认自己年老体衰，至少不会在职工面前承认。“这太阳就晒娇贵的你那工人是不是高温不干活了农民现在是不是让谷子在田里烂了也不收获”

    “谷子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收获。”季心凌闷着头低声道，然后朝殡仪馆门外远处甩甩脸，“哪，你自己看看，那些谷子还没黄。你也不能不知农时吧”

    吴晓桂有些气急败坏：“我只是打个比喻！”

    “这个比喻不恰当。”季心凌是成心要和吴晓桂拧着来了，硬扛，“当领导，也不能随便比喻！”

    “伊主任，你来看着她，今天要不是过不了关，就甭休息了！”吴晓桂懒得再和季心凌理论，将柳条扔在地上，走到接待厅门口阴影下，成心的让人不舒服，眼睛却是盯着伊永浩。

    伊永浩走到季心凌面前看看，又回头看看站在一边的小v们，喊道：“解散！全体解散！”

    季心凌愣住，小v们傻了，眼睛睃向接待厅门口的吴晓桂，踌躇着，不知该依令解散还是站住不动。

    “季心凌的先进撤了，让小v上。”吴晓桂冷哼。

    这一招将伊永浩和季心凌打闷了头。

    “为什么呀”季心凌张大嘴。

    “你胡来！”伊永浩喊道，“这季心凌的先进怎么说撤就撤！”

    吴晓桂慢慢走进接待厅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又倒了一杯水走出来，将水杯递给季心凌，盯着她冷笑：“看看，我多关心你——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当这个狗屁先进吗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我成全你，不好吗”

    季心凌傻傻地接过纸杯，喝了一口水，艰难地说：“你这么天天让我在太阳下演讲，也罢，一个月前我不愿意，你骂我，折磨我，现在我都全部背得差不多了，你又不让我上了。干嘛呢耍猴子呢”

    “注意你的态度！”吴晓桂毫不客气地走出服务中心回馆办楼，“你自己反思一下，你从进入殡仪馆开始，有想过在这里踏实工作一辈子吗没有。虽然你的技术全面一点，可是松亭殡仪馆也不是离了你就不行。小v不是可以接替你了吗离了张屠户，我就不信一定会吃烫毛猪！”

    季心凌驻步，将手里的纸杯扔进垃圾桶，“你要这样说，这个先进我还真当了！就算在殡仪馆一天，我也是全殡仪馆技术最全面、化妆效果最令丧家满意的遗体美容师！先说啊，你别拿什么绩效奖金来吓我，我的钱你是一分也扣不走的，我这月还没迟到早退请假呢！”

    “你的态度有问题。”吴晓桂肯定地说，“你没有服从上级的工作安排，没有完成上级交给的其他工作任务——看看你的工作守则最后一条！”

    季心凌傻了吧唧地看着吴晓桂扬长而去。可恶的老太婆！你怎么不早点退休呢！她在心里暗骂道。

    “局里找她谈话了，她要退休了。”像是知晓她的心事，伊永浩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

    季心凌惊讶地回头：“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伊永浩平静地点点头，“你对她很留念”

    “她也不是很坏的人。”季心凌又回头看看那个孤独而倔强地蹒跚行走着的中年人，瞬间觉得她是老了，她满头白发了，比老妈凌然然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而她的年龄还没有老妈高呢。

    “她是该休息了。”伊永浩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邀约大家到近郊玩一天。”

    季心凌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吴晓桂退居二线，那么，谁将是这松亭殡仪馆下一任掌舵人呢

    “如果不值班的话，看我老妈有没有别的安排。”

    “阿姨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请她一起来反正也就是几个朋友和同事聚聚，随便玩，我会很高兴她来的。”读读看小说

    季心凌扑哧笑，“我妈都唠叨一百零一遍要感谢你呢。我是懒得听你们肉麻地互相吹捧。”

    伊永浩也微笑，“阿姨腹有诗书气自华，那往我们身边一站，立即秒杀所有的美女小姐姐！”

    “有没完啊”季心凌呻吟，这般说笑下来，因吴晓桂引起的满腹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伊永浩是一味开心果，他善解人意，从不强人所难，总是温和待人，有这样的领导或许是松亭殡仪馆的幸事。

    但是，吴晓桂为什么这些天大光其火呢

    季心凌想不通，也不再想。

    这天只有简单的几位正常死亡老人，也是很简单的遗体美容。吃过午饭，季心凌和小v就在休息室长条形硬木沙发上假寐。

    “真想睡一觉啊！这沙发硬得如同水泥地一样，快把我屁股上那可怜的二两肉硌没了。”小v长吁短叹。

    季心凌心里还在琢磨着伊永浩说的事。

    “你说，这馆长这些天是不是更年期了”自从老妈凌然然退休后，季心凌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更年期不是病更起来要命的感觉。

    “早过了，都五十三了。”小v和季心凌头碰头横躺在长沙发上，翻来覆去地觉得浑身不舒服，“师傅，凌姐，这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要夺你的先进啊，当然我听说当先进是有奖金，我当然想要奖金。但是师傅在，我可没那个胆子抢你前头。再说了，不是还要全市、全省大比赛吗有师傅在，哪有我上的份啊！”

    季心凌觉得自己是耗子钻风厢两头不是人了，自己原来不愿意当先进，百般折腾，这吴晓桂一句话要撤了她的先进，她又百般不乐意了，毕竟，自己为这个狗屁先进材料还是折腾了很多时间。

    但仅仅如此吗

    皮球，这才是真正踢到自己面前了。

    “如果不是我就是你。”她郁闷地说。

    “我可没信心比过别的殡仪馆的那些人。我听说东城有个叫什么大佬的人，也是特别厉害，还是男的呢。”

    “大佬男的”

    “嗯呐。说是化腐朽为神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等等，人呢也长得玉树临风般，可风流了。”

    “哈，有这样的人。我倒是想会会。”

    “你是看他帅吧”小v嗤笑道。

    “帅一点当然好看。”季心凌暗自揣摩，“如果一个遗体化妆师长得又丑又老，你说人家会相信他吗”

    “这倒是。买东西要看卖相。”小v符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正是夏日炎炎之日，睡意朦胧之时。

    “馆长退休后谁接班呢”季心凌咕哝道。

    “当然是小伊主任。”小v说完，又翻个身，打起轻微的呼噜来。

    季心凌却再也睡不着。如果吴晓桂退休后是伊永浩接任，那照说，吴晓桂应该高兴，毕竟，是她培养了伊永浩，多少有些师徒之情。但这些天来吴晓桂与伊永浩势同水火，难道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硬木沙发硌人，小v扯了几个呼噜又清醒，悄声说道，“师傅，我给你说，你甭给馆长说哈，不过看样子，馆长现在成孤家寡人了。老馆长，就是小伊主任的爹说了，这小伊主任接班是肯定的，老馆长都在上上下下活动呢。依我说呢，小伊主任也不错，人很实在，很温和，就是——”

    “就是什么”季心凌问。

    小v的呼噜声又响起，如同开关一样，瞬间闭合。

    季心凌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开合合。

    ——吴晓桂已经不愿意她培养的伊永浩担任松亭殡仪馆的接班人了，同时也在打击伊永浩的帮派体系。她认为自己是伊永浩一帮的。

    如果，吴晓桂是必须要离开的了，伊永浩是铁定的接班人，自己呢自己又在当中起着什么作用站在哪一边

    她起身走到水龙头面前，拧开水龙头，如同男人一样喷了自己一脸的水，甩甩头，将头发甩成漫天的黑色瀑布一样。

    如果吴晓桂必须离开，伊永浩铁定接班，那她，必须代表松亭殡仪馆走上演讲台，走上比赛场。

    她要夺得这枚原本属于吴晓桂的荣誉，贡献给这位在殡仪馆生活和工作了三十五年的卖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