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067章 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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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岸上灯火灿烂，映射着河水波光粼粼，万千景致如梦如幻。

    陆一鸣和季心凌两人趴在栏杆上，面对着河水沉默。

    “感觉每次见你，你都有麻烦缠身。”陆一鸣浅笑，“季小姐，你还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啊。只是这惊喜来得猛烈了些。”

    “是啊，一地鸡毛的生活。”季心凌叹气，“白天我在单位上背先进材料呢，晚上在派出所写情况说明……生活，真他妈的意想不到。”

    “每当你不占理的时候，就会爆粗口来代替，犹如河东狮吼。”陆一鸣哈哈大笑。

    “我哪里就是河东狮了！其实我是一只依人小小鸟。”季心凌撇嘴，“我也希望有人给我一片蓝天，老了的时候，还是别人手掌心的蜜糖，依人老鸟。可是命不由人啊……还得我自己出来扛天下。”

    陆一鸣笑完，又道，“话说，这只特别的依人小小鸟当初为什么要到殡仪馆怎么就变成了河东狮吼”

    “还不是你姑骗我吗！说到这事我特别气愤填膺。”季心凌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我会比一般工人工资高，结果高二百元的职务津贴。你说，现在这物价，二百元能干嘛她真是一个大骗子！可恶的大骗子！”

    “这一骗就是几年”陆一鸣嗤之以鼻，“别告诉我，你没有想过离开。以你的智商，一只依人小小鸟想飞，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你地对空高射炮也拉不回你吧”

    “那到是。”季心凌点头，苦笑，“这只依人小小鸟总是被什么绳儿绊住，没飞。实在说，有时的确想飞，不过总是被拉回来，十有八 九还会跌个大跟头。这其中，多半与你那高智商又无情无义的姑姑有关。”

    陆一鸣可不想说姑姑的坏话。两人又默默地看着河水。

    “今天的事，你有什么说法吗怎么会把那么多孩子带进你的麻烦里去”陆一鸣轻声问道，想想，又补充道，“我不是要过问你的私生活，我只是因为小柯搅进去了。”

    “我请小柯在新汉家吃大餐，哪知道遇见以前的同事，她和我们以前有过节，就当众说我是殡仪馆的……小柯是想保护我……”

    陆一鸣道：“小柯敏感温柔。但也正因他敏感而温柔，所以，他对许多事情的感受会很特别。”

    季心凌点头：“哪天我得抽空和他聊聊。那些人，今天晚上的那些人，恰恰是他这个暑期打工的富强公司的高级经理，朵厉厉和唐樊文是他们的直接上司。孩子们会很为难。”

    “孩子们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陆一鸣点头，“小柯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职业和姓名你为什么还要瞒着他”

    季心凌转过身来，背靠栏杆，“我也没有刻意想要瞒他……从三年前我换工作开始，我就遭遇别人的冷眼，昔日要好的同学朋友，她们忌讳和我在一起，我没有多少朋友……我骗我妈，骗周围的人，不发朋友圈，不写qq说说，不上视频，不拍工作照，不出镜……我刻意地让我妈和我周围的人误会我还在旺达心源上班。小柯，也属这些人中的一个，副带性受骗。”

    “据说有副带性伤害，还没有听说过有副带性受骗。不过，谎言不会持久，总有需要面对真相的那一天。”陆一鸣浅笑，“或者你选择面对真相坚持走自己的路，或者你选择按照别人的意愿改变你的生活。”

    “我只是很累，纠结，压力，压抑……”季心凌又沉默下来。

    许久，她才缓缓说道，“当年，我爸死后，洪波告诉我，说我爸在住进医院前曾找过他，要他发誓一辈子不欺侮我，要他发誓一辈子保护我。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爸他是死不瞑目，他担心他死后我会受人欺侮，他担心他死后我妈无法保护我。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必须坚强，如果我不坚强，没有人可借肩膀给我靠。我也不能伤我妈的心，她承受不起。我变成了家里的男子汉，钢筋铁骨的假小子，学会了换灯泡，学会了修门锁，也学会了说假话……”

    “洪波是谁”

    “我们小学时的同学，一个当地的农民儿子，矮胖矮胖的，很机灵。我们小时因为一个鸡毛毽子打过架。我爸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就到他家菜地帮扯杂草，扯了他家又扯别家的，反正见了杂草就去扯，一扯就是多年，最后全村的农民都喜欢我爸。”

    “呵，这样的啊，你从小就喜欢和人打架吗”

    “就打过那一架。”季心凌很不情愿地说，“后来没和人打过架。但是经常吵架倒是真的。”

    “都为了什么争吵”陆一鸣问。

    正待说话，季心凌的手机响起来，她打开一看，是张晓羽的，没来由地便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白痴啊你，笨蛋啊你，我和你没关系了，你妈和你姨妈都快把我骂死了！大半夜的，你还来骚扰我，真是的。”不由分说地，她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陆一鸣惊讶地看着愤怒的季心凌。

    但片刻，电话又响起来，还是那个张晓羽的。首个

    “有什么鬼事，你说！”季心凌怒气未消，对着手机吼。

    “我妈又要我相亲，”张晓羽在电话里怯怯地说，“我这是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啊。你不能骂我啊，我上次都没有把你招供出来。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好个屁啊。你相你的亲，关我毛事”季心凌心理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呢，这送上门来的妈宝男，正是最好的出气筒。

    “可是……”张晓羽迟疑不决地说，“我和美娟还在约会，你说怎么办”

    面对张晓羽这样的面团，季心凌彻底没脾气了，好气又好笑地说，“大爷，张大爷，我求你了，我和你没关系了。你想和美娟约会，那约去啊，不用给我说啊。”

    “可是，万一那个新相的对象不愿意配合呢”张晓羽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求你了，给个主意吧啊”

    季心凌无奈地四处张望，与惊讶地看着她的陆一鸣视线相对，突然笑了，“亲，我给你免费支个招。要么你就认命，听你妈的话，把全成都未婚的女子全相完，直到找到你妈满意的儿媳妇为止。如果你铁了心要和美娟在一起，那么你就大胆告诉你妈，她要不同意，你就罢工罢吃罢睡，总之想到什么就罢什么，要不就带着你心爱的美娟来个离家出走也行，上吊自杀也行——打住，这招需要智商，你那智商不行，而且万一玩不好容易把命搭进去——就前面那几招，你妈铁定让步——”

    “——万一我妈还是不让步呢”可以想像到张晓羽蹲在厕所里打电话的可笑样子，“罢工罢吃罢睡离家出走……万一我妈还是不让步呢”

    “猪啊，你就继续啊！”季心凌大骂，“有你这么笨的人吗你妈是你亲生的妈吧你不是捡来的娃吧她怎么会忍心你挨饿受冻不吃不睡地扛啊！”

    挂断电话，季心凌发现陆一鸣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她骂人。

    “对不起，这次是我占理。但是，对有些人你就得骂。”她不好意思地说。

    “那个……挨骂的人是谁”陆一鸣问。

    季心凌拉着一张苦瓜脸，“前相亲对象呗。妈宝男张晓羽，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旧情难忘，也不是我的菜，我就怂恿他去见前女朋友。事情露陷后，他妈骂我，他姨妈又骂我妈，骂得我妈心理疾病，都不敢下楼。当然，我也参与了对骂……”

    陆一鸣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带着好奇和欣赏的笑。灯光温柔地映射着他的俊脸，那神情，也是一个快乐的大男孩子，而不是她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一本正经的彬彬有礼的……咨询师。

    那一刻，季心凌蓦地芳心一动，却强行扭开脸。

    “季小姐，你可不可以不搞那么多事啊直接告诉人家不谈不行了吗还惹那么多麻烦出来，还对骂呢，累不累啊”他笑着说。

    季心凌讪笑，“不还有我妈希望我和张晓羽谈吗——说起来，还真是一地鸡毛。”

    陆一鸣笑完，想想，又笑，“你这主意，有时也不一定好使。他要招供你，你又是挨骂的对象。起码一个教唆罪。”

    “那这次我死活不认账了。”季心凌坚决地说，“我得为我妈的神经和心脏着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谁也没提天色晚了要回家之类的话，虽说时间的确已经是零点过后。

    “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这么有耐心，可否陪我妈聊聊”季心凌为自己冲口而出的主意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陪聊啊。你妈的问题你自己就能搞掂。反正你主意多。”陆一鸣撇嘴，“我当了两次消防队员了，谢天谢地，你这么厉害的依人小姐姐，应该不会有第三次麻烦找我吧”

    “我说真的。”季心凌急切地说，“我妈她就是无所事事，有时候纯属心理问题。我觉得她是长老返小了。她神经质，社交恐惧症，退休综合症。我最怕她半夜起床看电视，就是把电视音量放到无声，人就傻傻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上演的什么她也不在意……往往她这么干的时候，我就特别怕。我怕她想不开，每天晚上总是悄悄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留八公分，从黑暗中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

    陆一鸣愣了愣，“你妈……她受过什么刺激吗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时候”

    季心凌想了想，“我爸死的时候吧。我爸癌症去逝。我妈愣是没哭，没流一滴泪水，直到我爸进火化炉，她休克在殡仪馆。后来回家后，我就发现她这样了，然后她又慢慢地好了。但这一年多，我发现她又偶尔会半夜起床看无声电视。”

    “有些人对痛苦的承受能力特别强，有些人是在伪装坚强。但人的情感注定只是一个承受体，有定量的承受体。在遭受巨大的创伤性痛苦时，人们需要倾泄需要减量才能恢复正常。或许，你爸的死，对你妈来说是一个无法承受的痛苦，正因为她无法承受，她选择了封闭自己的情感以隔开痛苦，靠分散注意力活着。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只要情景式复现，只要触及她内心最恐惧的那一个点，她的伪装，她的情感都是一次艰苦的斗争……”

    “那么，你愿意陪她聊聊”季心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