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020章 宇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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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进屋,陆一鸣按部就班地放钥匙、换拖鞋、放手机,再到卫生间冲澡,脱下全身衣服,一遍一遍地揉搓十指,用专门的牙刷小心地清洁指甲缝,刷牙刷三遍以上,再喝醋对自己的肠胃消毒。

    从卫生间出来,他看看手机,拨打巩小莉的电话:“我上午有些私人事情要处理,有事你再打我电话。”

    那个尽职尽责的接待员已经到岗,她温柔的声音从电话线那端悦耳地传来:“我们隔壁那家新老板,今天在开工装修了——当然,我会一直守着咨询室的,你放心。”

    陆一鸣对隔壁新邻居不感兴趣,谁来他都不感兴趣。

    他拿着手机想想,翻到姑姑的头像,打开,再看看姑姑的聊天记录,哑然失笑。

    ——她很特别,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姑娘,而且她特心善,特聪明。我就觉得她是最适合你的,你是男的,主动加她,约约见面聊聊

    ——一鸣,你也三十四岁了,该结婚成家了。不要再执着于自己的过去。如果你真的对职业没有偏见,那么,季心凌就是你这一生最相配的姑娘!

    陆一鸣看看自己的手指甲,觉得哪里不对,想想,拿了手机清洗液和消毒液,将手机外壳细细喷清洁剂,再拿绒布一寸一寸地擦。等把手机清洁消毒完,他又到卫生间洗手,这样来回折腾,等倒下床睡觉时,已经快十一点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知道自己有了强迫症和洁癖。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唯有系铃人。

    或许,在成都,他能找到那份治愈他心病的药,能找到那根解开困厄自己多年的绳。

    ——姑,我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季小姐了,我们不适合。你也不用再为我的婚姻之事操心。最近咨询室很忙,我无心于其他诸事。改日面谈。

    给姑姑吴晓桂发去信息,陆一鸣仰躺下,闭眼睡去。

    ……“不,宇晨——不要啊!”恶梦中,脸色苍白的林宇晨骑坐在阳台栏杆上,忧郁地回头对他一笑,那笑容很陌生,没有一丝温情,没有一丝留念,对,他看出来了,那一刹那,表弟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留念!对他,对人世间所有一切的留念!

    他拼命抱着宇晨的双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然而,宇晨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在他错愕之间,宇晨从他手中滑落,轻飘飘地从五楼往下堕落……

    啊,陆一鸣醒来,他坐起身,喘息着。

    从读大学开始,他就一个人独居,在校外租房住,他从来不曾与同学住同一间屋子,甚至外出旅行,他也从来没有与男同事、男同学同居一室。

    “你是不是g”他的同学罗趼人曾开过玩笑,他们大学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不不,他没有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自从宇晨跳楼后,他就远离了友情和亲情,他无法忘记宇晨跳楼带给他的窒息一般的回忆。

    小柯,至少小柯没有走上宇晨的路!可是,小柯会不会在他离开后走上宇晨的路呢他对那个河东狮夸口说没问题了,真的如此吗

    陆一鸣倒了一杯冷干水仰着脖子喝下,刹那间,他有一种冲动,想再驱车到小柯出租屋。

    守着他,守着他……陆一鸣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声音。万一小柯跳下去了呢万一小柯真的选择了跳楼呢那么,自己就是见死不救的罪人。对,现在回到出租屋,一方面守住小柯,一方面积极和小柯的学校老师、父母、派出所联系,这是万全之策,这是确信企图自杀者正在实施自杀行为时的万全之策。

    可是……万一小柯已经放弃自杀的念头呢如果此时再让他的父母、老师、甚至派出所警察出现在小柯面前,自己当然会很释然地放下对此后小柯任何问题的重担,但是,这样做,难保会产生负作用:小柯世界观尚未完全构建,对他人的看法还很敏感,这么庞大的人群对小柯曾经一刹那的自杀念头的关注,会不会反而催残他的自救自愈能力,错误地强化自杀意念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不,是那个可恶的河东狮答应过不告诉别人!

    他拿起手机拨打导师卢芦的电话。

    “导师——”他有些犹豫。

    “叫我芦哥。”电话里的老人哈哈大笑,虽已经是奔七年龄,听声音却如四五十岁的壮年,“我刚从wc出来,感觉全身笼罩着臭气。不知道天使们是怎么解决这个人类难题的——怎么,大清早的就想我了吗”

    导师总有出人意料的无厘头幽默,听着导师开朗的声音,陆一鸣抑郁的心境蓦然开朗。

    “是,芦哥。我昨天晚上接待,不不不,应该是遇见一个企图自杀者,更准确的描述是临时被第三者请去支援,对方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三学生——”

    陆一鸣平静叙述昨晚到今天早上的事情经过。只要有导师在,他总觉得万事都很轻松,游刃有余。

    “那么,你是怀疑自己处置不当”芦哥在电话里轻快地说,“你不放心,你想回到现场,甚至你想去守着他甚至你今天守着他度过了今天,明天你依然会不放心或者你永远都不会相信他会放弃自杀的念头你离开了当事者就怀疑你自己的判断”

    陆一鸣有些汗颜,隔着近两千公里,导师仅仅听他十多分钟电话就知道他的心结。

    “你离开之前是确信他已经放弃自杀企图了吗”芦哥问道。

    “是。”陆一鸣对着手机点头。

    “你预约他下周再见,他也答应了”

    “我肯定他不仅仅是对我,还对我的同伴,他都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好奇心,倾诉热情,以及……”陆一鸣回想着小柯和他们道别时的姿势,双臂叉腰,一副大男人的样子,那是一种在心理学上称为开放式高能量的姿势。

    “那么,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他。”芦哥放下电话,“我还以为你会打电话请我到成都吃麻辣烫呢。话说,这个天气能吃火锅吗”

    陆一鸣放下电话。

    芦哥的话鼓励他,如同以前在北京一样,只要得到芦哥的肯定,他就会释放所有的不安和犹豫。

    他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只要心里记挂着什么,一个强迫症患者是会食不甘睡不香的。

    手机嘀嘀信息响,他打开,是姑姑吴晓桂的回信:好吧,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强求。下午,我去看宇晨,你去吗火灭

    ——天啦,就是这事导致他疲劳过度依然无法安然如睡的原因,今天是看宇晨的日子!

    他重新穿戴好衬衣,扣好袖扣,重新走出门,开车。

    西城区精神病院坐落在远郊一处松林茂密的小山坡上。

    他将车停下,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我是林宇晨的表兄,我想知道哪位是他的主治医生”他彬彬有礼地看向满屋子的医生。

    角落里一位老医生站起来:“你是他什么人对重症病人的探视,我们要进行登记。”

    陆一鸣看看老医生胸前的挂牌,礼貌有加:“张医生,林宇晨一直都是你负责治疗吗”

    “不,五年前才转到我名下来。”张医生走进隔壁办公室,“你说你是林宇晨的什么人”

    “表兄。”陆一鸣说道,“当年他发病时,我在现场。”

    “我知道了。我听他母亲提过这事。我对林宇晨还没有死心。不知你们家属怎么看”张医生带着他走向二楼,再转向三楼,拐弯。

    “我也没有对他死心。”陆一鸣点头,“我相信在他心灵深处,一定有一束火种,在期待回到正常人群中来。”

    在三楼一间病房前,张医生抬抬下颌,伸手推门——

    ——不,陆一鸣止住了张医生的手。

    从玻璃窗望过去,病房里靠墙的病床上,宇晨呆呆地坐着,扭头看着窗外。包裹着防护泡沫的窗户铁条保护着他。虽然他明显可以听到陆一鸣和张医生的到处,也没有扭头回望一眼,他就那么一直呆呆地坐着,如同一尊了无生气的泥塑人像。

    “他没有恶化,”张医生轻轻地说,“对这种重症抑郁,我们医院在开展更加科学、也更加人性的治疗,二十四小时监督。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好转,我们期待奇迹。”

    眼里有些雾气,陆一鸣轻轻点头,“他会的。我知道他会好转的。”

    张医生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发现吗”

    陆一鸣摇头,“今天我是第一次来探视他。”

    张医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陆一鸣呆呆地站在病房外,十多分钟,病房里的宇晨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陆一鸣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

    这些年来,被心灵深处的恶魔啃噬着万般痛苦的宇晨,是怎么度过漫长黑暗岁月的是否有刹那想念过曾经是他最知心朋友的自己

    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宇晨,你要坚持,你要等着我。他在心里轻轻地说。

    转身,他对张医生点点头,“不要告诉林宇晨的任何亲人我来过。”他说,然后径直下楼走出医院大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勇气面对宇晨那张再也认不出他的脸。

    他害怕,他不能,他没有勇气!

    回头仰望着医院高墙,他知道,在三楼那间特定的房里,有一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唯一的好朋友,正孤独地与盘踞在他大脑中的可怕猛兽作战。

    趴在方向盘上,陆一鸣深深地吸口气。

    八年求学、五年北漂,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有勇气面对宇晨,可是回成都半年了,他依然没有办法来面对宇晨那张苍白枯槁的脸。

    为什么啊!

    宇晨,你一定要坚持,你一定要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来面对你的。

    黑色轿车的车影离医院大门渐远。

    重新回到家,陆一鸣刻板地给姑姑回信:对不起,我有事,不能去看宇晨。

    他甚至不能虚伪地写一句:祝他一切安好。

    因为他知道,宇晨并不安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地活着。

    什么时候,他才可能举起手中的武器,拯救宇晨于十八层地狱般的黑暗深渊中

    他倒下床,精疲力竭地睡去。

    这一次,他终于睡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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