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悦心生》第013章 骗子的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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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黑色私家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熄火,陆一鸣拿着手机和钥匙串走进电梯。

    看看胸前那一大滩暗红色葡萄酒酒渍,他轻轻吁口气。

    他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有轻微的洁癖,他不喜欢衣服上有一点尘渍,更不喜欢有女人的手指印。

    在北京五年,他没有泡过夜店,他唯一的消遣就是陪着导师卢芦散步,围着小区或公园一圈又一圈地走,品评着一年四季盛开的鲜花和随着季节转换一岁一枯荣的行道树。

    “你有病吗!”姜涵曾经嗔怪过他,“你才三十岁,怎么就和我老爸一样面目可憎、沧桑憔悴”

    而他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是。我有病。”然后,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从身份证和户口薄上来看,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而不是三十岁。我大你七岁。”

    姜涵瞠目结舌,她只有二十六岁。她两天没有理他,但第三天,她又来找他了。

    她对他的感情是欲舍又难弃,他越是抗绝,她就越是张狂,他是真心拒绝,她就真心追求,最后弄得整个北京的同学都知道此事。

    但是,他却和姜涵连手都没有握过,这却是整个北京的同学都不相信的事。

    姜涵是导师卢芦的独生女儿,随母姓。姜师母三十八岁才生育女儿,自然十二分宝贝,把女儿宠得可以上天入海。

    有着一双大长腿的姜涵,大胆、时尚,性格高傲而孤僻,蛮横,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勤奋好学的硕博生。只有最渊博的学识,才能与最漂亮的丽人同行。

    偏偏卢芦又是一个四川粑耳朵,对妻子爱得不像话,对女儿更是宠得不像话。溺爱女儿的母亲和更加溺爱女儿的父亲,这样的高知父母培养出来的高知女儿,可想而知,哪里还有降服她的真命天子

    “陆一鸣!” 她在众人面前对他颐指气使,陆一鸣似乎毫无觉察地保持着绅士风度,微微点头,微笑。

    每个周末,卢芦的学生们总会济济一堂,聚在他的客厅里陪他说话,或者因为某个问题展开一场正反对立的小型辩论。这时的陆一鸣总是选择姜涵的对立面,这使她更加恼羞成怒。

    她一百零一次拉了他到旁边,小声请求:“你可不可以对我好点可不可以站我一队”

    他彬彬有礼、波澜不惊地问:“师妹,为什么呢”

    姜涵气得跳脚,下一周又会预备一些刁钻古怪的论题来与他辩论,而且总是拉上最擅长辩论的各位师兄师弟,她的唯一目的就是将陆一鸣打败,让他面红耳赤对她低头。

    许多从事心理学咨询的新手,都会急切地想挖出潜藏在别人心底深处的恶魔,以此证明自己的专业能力和渊博学识;而他,他首先想杀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头恶魔,他不知道那头恶魔藏在何处,总会出人意料地溜出来,恣意地吞噬他最后的理智和人性。

    他无意和姜涵有感情纠葛,因为他的心不在——他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但肯定不在姜涵身上。

    当他告诉导师自己想要辞职南漂成都时,导师卢芦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这世上唯一知道陆一鸣心里那头恶魔藏在哪里的,只有导师。

    ——离开北京回成都,不仅仅是要远离姜涵火一样的感情,还因为他要独自对付心里那头潜伏十多年的恶魔!

    他甚至没有和姜涵道别,就离开了北京。

    电梯停下,陆一鸣走出电梯间,来到自己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一套四居室的住宅,他在北京工作五年,所有的积蓄都用在南漂了。

    他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一切行为都按部就班,摁亮灯,放钥匙和手机,换拖鞋,直接到卫生间冲澡、换下全身衣服,再对双手消毒。

    首先,他得狠狠地清洗干净自己身上那些酒吧女留下的痕迹!他不会允许任何陌生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异样的气味。他甚至有些后悔同意罗趼人到酒吧喝酒的建议,尽管他知道他必须战胜自己。

    “在我的手下,你可以是一名学生,也可以是一名咨询师,更可以是一名专注于现代心理研究的心理学家。但当你回到成都,除了你必须是一个独立的心理咨询师以外,你还必须是一个商人,一个要和各种社会习惯、各种看法、各种眼光搏斗的唐吉诃德,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当他第一次向导师表达想要回成都的打算时,导师沉默了片刻,没有反对他的想法。

    “也许成都才是这一切的根源。”他说,他知道他必须回成都。

    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潜意识里觉得是罗趼人打来的,但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迟疑着摁了一下手机免提键。

    “陆一鸣,你马上到美琴里小区来,有个十八岁的中学生想自杀,地址我马上发到你手机里。”

    对方几乎是在吼,是个女声,有点声嘶力竭、神经质地吼,不由分说,甚至根本不容他再问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陆一鸣瞪大眼睛。

    嘀嘀,有信息到达。求书寨中文

    陆一鸣甩甩头,自从写字楼的led广告灯箱写上他的咨询室和手机电话,两个月来,他不断接到骚扰电话,有人甚至会在半夜打电话来向他“咨询”某种表达爱情的方式——这个电话也不例外,更高级,在凌晨拿自杀来娱乐。

    娱乐无极限。

    他看着手机的亮度暗下来,继续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

    花洒洒出如线的水珠,陆一鸣站在花洒下,将泼了酒渍的名牌衬衣脱下,本想扔到垃圾篓里,想想,还是扔到洗衣篮里,明天上午送到洗衣店去清洁。

    一个有洁癖的人,尤其是精神洁癖,要想战胜自己是很难的,只能一点一滴地从小事做起。比如今天,他隐忍着没有当场和罗趼人翻脸,容忍了那个酒吧女三次接触他的肢体,以致现在想起都觉得有些恶心。

    泡沫从他健美的背脊流淌而下,他仰着头,使劲地搓着肩膀上根本没有污垢,用牙刷一一洗刷指甲缝,甩甩头,眯眼感受花洒洒下的清洁水的滋润。

    突然,他扯下浴巾围着腰部,踢踏着水珠跑到客厅,拿起手机。

    美琴里小区进门左侧出租房三楼。

    短信没有抬头称呼,没有发信者落款,只是这么一句突兀而不明不白的话。

    陆一鸣用毛巾擦擦眼睛,盯着那条短信看,然后,他急速地拨打发信者电话,电话里传回来嘟、嘟的忙音。

    几分钟后,陆一鸣已经穿戴好干净的衣服,除了头发是湿漉漉的以外,他又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白领,甚至,连手腕处的袖扣都规矩地扣好。

    他冲进停车场,打开车门,呜,启动发动机。

    如果这是骗子的新招术,那说明这个骗子已经具有登峰造极的道行,知道用什么理由来吸引他上当受骗,知道用什么办法来迫使他凌晨出门。

    ——但就算是骗子的骗术,他也必须出门,否则,他这一晚上都无法睡觉,不不,他从心里呐喊,他会一生难安。她知道!该死,她知道他会赶去,不论是哪里,他都会赶去!

    一个十八岁的中学生,这个词很具有联想力,也很有代表性。还有一周就是高考了,现在,也是高三学生压力空前膨胀、最容易出事的前夕。所以,这时候的高三考生可能会有意志崩溃者,是……他必须去救助!这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最基本的对人生命的爱怜!

    但不仅仅如此!

    他再次回拨电话,对方的电话同样在通话中。

    车子开出小区,进入凌晨的车流中,所幸,这一时间车流量较少,他有了片刻冷静的时间。

    他摔了手机,他相信就算他再打一百次,那个电话也不会打通。

    他伸手摁亮导航,他对成都并不是很熟悉,尤其是对那些鳞比栉次的新小区,就算是老成都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况他呢他输入美琴里小区,真的有这个小区,是一个位于铭德中学附近的老旧小区。

    他吁出一口气。

    十八岁,中学生,自杀,就是这三个恐惧的词语,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会赶去!

    当年,当他看见表弟骑坐在阳台栏杆上时,顿时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死死地抱住他的脚。

    “宇晨!”他声嘶力竭地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宇晨回头看他,那眼神,令他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有锥心之痛——宇晨的眼里,没有任何亲情,没有任何温柔,虽然,宇晨在笑,但那笑,是凄切至极的酸楚!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流泪。在他青春少年时,他从没有过坎坷和逆境。他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他学习成绩好,表现积极,老师喜欢,父母骄傲,每年寒暑假期,他都可以自由选择旅游,当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到成都来,因为成都有喜欢他的姑姑,和他喜欢的表弟。

    “宇——晨!”他生命中所有的力量都在那一刻用在哆嗦的双手上,用在颤抖的嘴唇呼出的空气中,“不要啊!不要——”

    在后来的十多年里,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从那个困境中惊怵醒过来。他不知道表弟为什么走上了那条路,仅仅是在他转身之际,在凌晨那个充满阳光的时候,在他们曾经无数次并肩而站相依看楼外满目青山的地方。

    表弟那个苍白、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总是出现在他想要忘记的时候。

    忘掉,多痛苦,而忘不掉更痛苦。

    他回到成都,他想要找到表弟那苍白微笑中的意义,是的,即使表弟永远不再记得他、对他再无任何情感,他也想要知道:在表弟爬上阳台跳楼自杀的那一刻,是否还有对其他生命、对他自己最后一丝留念!

    表弟,你得等着我,等着我为你找回快乐时光,为你找回曾经属于你我的日子。

    黑色轿车行驶到红绿灯前,停下,陆一鸣神情专注地盯着闪烁的红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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