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归途》第三十五章 此间事了,再入江湖

    承德二十年,承德帝薨于上京太极宫,享年四十六岁,庙号神宗,谥号“洪天广道高明祥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太子继位,改年号泰武。

    国丧是大事,新君守孝二十七日,至于其他一概礼法实在繁多,聂离虽然对此大感头疼,但他六御司的巡使之位虽被革去,可惜官身还在,也只得假假做个样子。

    大礼期间到是见到了荣王与安平郡主,老王爷一脸愤愤地看了聂离好几眼,倒是让天合街的几位大佬颇感稀奇,不知道荣王和聂离是结了什么怨。

    荣舒芸绷着一张俏脸,目不斜视,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这个家伙不告而别,心中便不知将聂离踩了多少脚,知道聂离平安无事自是很开心,但显然怨怼未消,实在懒得理他。

    荣王看到女儿如此表现,心中大为开怀,不禁抚须微笑,可一想场合不对,立马肃然,只道要控制自己,不可失仪。

    泽王被关押在宗人府内,穿着素衣,脸色平静,有一种洗净铅华的淡然。

    今日他迎来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客人,大恒宰相穆隼。

    看到来人是穆隼后,泽王淡淡笑了笑。这七年的光景,此人与自己亦师亦友,整座朝堂都认为穆隼是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连自己都这样认为了,没想到最后却被反戈一击。

    这一刀插得深不深泽王承认,那日看到穆隼跪拜在太极宫前,心中还是一沉,不是因为失败,也不是因为知道即将死去,而是没想到连皇帝都还没做,便就成了孤家寡人。

    也或许是那一刻他本来对穆隼有一丝愧疚,他失败了,这位将身家押在自己身上的相爷也就在劫难逃。却不料人家一开始就未曾站在自己一边。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最后泽王还是先说道:“相爷,朱雀楼的相逢,也是刻意安排”

    穆隼双目微垂,说道:“那倒不是,但那确实是开始。”穆隼沉默一会儿,继续道:“那晚,先帝唤我入宫商议国事,点了几句,说殿下脾气十分像他,就是太过年轻,需要人好生引导。”

    穆隼苦笑一声:“陛下都点得这么明了,我还有选择吗”

    泽王仰天长叹一声:“父皇啊!”他眼中有了一丝悲戚,也有着一丝温柔,追忆道:“母妃死后,那座皇宫于我来说便不一样了,冰冷、血腥,我不能在长宁宫里睡觉,只要睡下就会梦到母妃。那是怎么也睡不安稳,便想着早日封王。”

    他看向穆隼笑道:“封王之日便想着去朱雀楼看看,却是遇上了您,母妃死后我便没怎么和人好好说过话,那日与相爷相聊甚欢,我很是佩服相爷的学识、气度,心道若是您站在我这一边,大事可期。”

    他顿了片刻:“或许还有一点小心思,母妃之后除了长宁宫的几个丫头太监,其余人等对我不冷不热,直到封王后,那些个奴才才又谄媚起来。只有您对我这个王爷一如既往,平平淡淡,把我当个人,我便不知不觉把您当了半个长辈。”

    穆隼的身子似乎更加佝偻了,他背着大恒朝廷走了整整十年,不说心系苍生,但也是殚精竭虑,不敢有半点差池,他自认无愧陛下,也无愧苍生。

    但这十年里有年被世人认为是泽王一党,或许先帝让自己选择泽王那一天,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便没什么好感,可日久长处,他也看到了这位年轻王爷隐藏在那嚣张暴戾面具之下的仿徨、不安。

    人老了,心有时候就会软,自己也许也动过真心辅佐泽王的念头,但每每上朝看到先帝那双幽若深海的眼睛,就什么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穆隼没有再说什么,跪拜于地,向着泽王叩了三首。

    “呵呵!”泽王轻声笑道:“皇兄怎么安排您的”

    “臣准备告老还乡!”

    泽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释然,喃喃道:“那也不错!那也不错!”

    “王爷!微臣告退了。”穆隼轻声说道。

    “嗯!”泽王摆了摆手。

    穆隼刚刚转身之际,泽王突然问道:“聂离呢”

    穆隼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他看着泽王轻声道:“殿下,聂离离开京城了。”

    穆隼终于走了,于是便只剩下泽王一人在这空荡荡的牢狱里,片刻后又听到了脚步声,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见到母后后,要好好向她告上一状,为何将我独独留在人间这许多年。”然后这位大恒王爷泪流满面。

    大路朝东,上京城雄伟的城楼前,三辆马车并驾停在那里。

    聂离端坐在其中一辆马车内,听着陆完说话。

    “七爷,穆隼见过泽王后,赵悠之便进去了,身后跟着姚鱼服。”

    聂离淡淡说道:“陛下对这个弟弟到算得仁慈,最后还是要了去他的心结。”

    陆完苦笑:“这些天家之人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所以啊,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混江湖吧!”聂离提高嗓门说道:“吴道子,赶快滚回天下楼,现在六御司没了,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楼主交代,一个惊蛰堂主天天在京城厮混,最后屁颠屁颠跑回去了。二五,你有的热闹瞧了,哈哈!”

    另一辆马车之上,吴道子欲哭无泪,喊道:“七哥,不带这么玩的,您不一块儿回去楼里兄弟可都是想您想得紧啊!”

    聂离哈哈一笑:“风白、雷侯,你二人随吴道子回天下楼,陆完、陌儿随我前去白鹿寺与一笑汇合。”

    吴道子暗暗松口气,还好还好,有这两位大爷陪着,总归是有个安慰。

    雷侯斜眼撇着吴道子:“咋地,老吴,你这眼神几个意思是觉着小爷排场不够”

    吴道子连忙擦了擦汗,陪笑道:“哎呦!小雷爷哪里话,您这么英明神武,去了天下楼必须好吃好喝招待着。”

    “我要吃醉仙鸭,还要喝一步倒!”雷侯呵呵笑了起来。

    风白拍了一下雷侯后脑勺,说道:“屁大点,喝什么一步倒!”

    雷侯一蹦三尺高,却是忘了身在车内,一头便撞向车顶,车厢立时被他撞的摇摇晃晃,雷侯吃痛,蹲在车厢内,捂着小脑袋喊道:“风白,大人以后不在身边,可就没人给你撑腰了,今后小爷就不会手下留情了。”说罢揉了揉了小脑袋,一脸愤懑地看着风白。

    风白双手一摊,翻个白眼,然后一脸讪笑地凑过去:“得嘞,小雷爷,不就一步倒么,多大点事,我带你去。”

    雷侯眼神一亮,立马便忘了刚刚拍头之仇,兴奋道:“真的”

    “嗯!”风白伸出大拇指,正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风白!”最后一辆车上传来了萧柳陌微寒的声音,风白与雷侯赶忙噤声,风白瞟了一眼雷侯,留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雷侯心领神会回了一眼,就是不知他到底懂没懂。

    聂离看着如此画面,不由很是开心,大家都还活着,那便很好了。

    陆完看着聂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韦先生呢”

    “他啊!走了吧!”聂离顺着车窗望向了那座宏伟之城。

    五年前白衣剑客仗剑来京,自此天下一剑名扬四海,在这里他遇到了许多可爱的人,也斩杀了无数仇敌,原本沉默冰冷的剑客在这大染缸里变得有趣了许多,也变得深沉了许多。

    这便是成长了吧,韦先生!也不知元四哥看到如今的自己会不会还是说着:“小离啊!多笑笑,笑口常开,长命百岁啊!”

    聂离收回了目光,说道:“诸位,起行吧!”

    三辆马车便向着远方,迎着旭日疾驰而去,宏伟京城外的官道荡起了道道尘土,引来路人几声谩骂,车内之人浑不在意,反而大笑出声,好不肆意,好不快活。

    而此时,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不顾城门守卫阻挡一跃而出。马上之人看准聂离等人离去的方向,俏脸微寒,纵马便是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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