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2 缘起
回到家，叶儿很乖，早早在炉灶里升了火烧洗澡水，暖意笼罩了整个木屋，我一关好木门，叶儿便跑着扑进我的怀里，软软的身子整个挂在我身上。
「姊姊回来了……」他用脸撒娇般地蹭着我的肚子，我抚着他的头，不自觉露出柔和的神情。
一年前父亲为了要给病重的母亲治病，去了附近的山上採药却下落不明，而后母亲因得不到治疗也病逝。我生性本就独立，儘管悲伤至极，但一想到叶儿便坚强了起来；然而叶儿本就是个依赖人的孩子了，父母死去了对他而言肯定是十分打击的一件事吧。想到这，我更加怜惜地抱了抱他。
抱了一会儿，我想着该是去梳洗的时候了，鬆开了环住他的手：
「叶儿该去沐浴了，等等上床睡觉。」
他抬起头，原先的不安全化作了温煦的笑：「嗯，叶儿去沐浴。」
我走到炉灶前，将炉上烧的热水全数倒入一小木桶内，而后提着木桶，牵着叶儿的小手，走到了屋内一木板隔起来的小房间内，里头摆了个大浴桶，正是我们每日用来沐浴的桶子了。
我将热水倒入浴桶内，又拿着小木桶舀了浴桶旁摆放着的罈子里的冷水，让它冷热交融，和成适宜的水温。
哗啦哗啦的水声淅沥，听着觉得此刻便是最安详的时刻，一旁的叶儿看着，也露出了放鬆的神情。
「叶儿快脱了衣服吧。」水量差不多时我搁下小木桶，双手伸向他便要帮他脱衣，却见他通红了一张脸，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这……这个叶儿自己来，叶儿可以处理的！」
我的手就这样孤伶伶地僵在空中，只得自己收了回去。
也罢，小孩子总是会长大的，叶儿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做姊姊的必须放手让他去飞了，我暗自抹了把泪，说道：「叶儿也长大了……那幺姊姊就去外头等你便是。」
言毕，我转身便要出了隔间，衣袖却被叶儿拽了住。
「叶儿不是讨厌姊姊，姊姊莫要伤心……」他的声音软软的，眼里满是不安地瞅我，像是怕我不要他了似的。
「姊姊知道，姊姊也没伤心，只是逗你玩的！」我笑着拍拍他的头，他才终于又露出笑靥，放开了手。
我于是走了出去，取过了挂在墙上的布，繫住了隔间唯一开口的两边木柱权充作门，想替他保留一份**。
做完了这些，我来到了炉灶旁，盛水添柴烧着自己的洗澡水，然后一屁股坐在离炉灶两三步远的木床上，失神地盯着火苗发呆。
是啊……叶儿也长大了，若是不做些改变，怕是一辈子都要跟我待在这破旧的木屋内了。
我瞥向了摆在木门旁的织布机——总不能让叶儿也做一样的生计活儿吧。
同时，黄昏时那秦口所说的话在我脑子里响起——
「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没机会读书做官，若想要过上好日子，肯定是只有这个办法。」
光是想起他的声音便罢了，连他那一脸失意的神情也一併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摇了摇头，心想入赘肯定是不行的。
那幺唯有一计了——我想起了布店老闆不断对我唠叨的那件事情，暗下了眸子。
双双洗完澡躺在床上，睡前，我问了叶儿：「叶儿喜不喜欢读书？」
约莫是半年前吧，隔壁户搬来了个老秀才，平常我都会拿自己种的菜什幺的去交关，久而久之约莫老秀才也不好意思了，主动开口问我要不要让叶儿学字，我心下一转，欣然答应。
于是叶儿平日上午跟着老秀才学书，中午吃过饭便和我在家伴着我织布，之后认识了秦口那一群小孩，下午便和他们出去玩，玩到未时回来预习明天的书。要不就像今天一样，陪我坐半天马车，进入长安城将布拿给布店老闆，然后再坐过半天回来。
叶儿很乖也很聪颖，五经背诵无一字阙漏，老秀才时常在别人面前夸他，都说可以举荐童子试了，近日也常要我问问叶儿意见，看他是不是想走仕途。
叶儿躺在我臂弯里一身暖呼，倦意浓厚地半阖着水灵大眼：「喜欢……叶儿喜欢读书。」
我抱着他软绵绵的身子爱不释手，不自觉笑瞇了眼：「那幺叶儿可有想要做官？」
「……做官是什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做官啊，可以赚钱！」
听见钱字，我怀里的人儿猛然一动，好似惊醒一般：
「可以赚钱！」他複述了一遍，原本朦胧的双眸亮了起来，「叶儿要做官！」回答地乾脆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真不愧是我弟弟啊，我欣慰地抚了抚他的背，说道：「叶儿这幺说，姊姊很高兴喔！」
「因为叶儿以后要照顾姊姊的嘛！」他很高兴地往我怀里钻了钻，蹭得我心里也暖呼呼的。
只是，姊姊到那时会照顾自己，以后也不需用叶儿照顾，叶儿只要好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便是姊姊最大的心愿了，我将这些话在心里说过一遍，看着他沉沉睡去的稚气面容，安心地闭上了眼。
隔日我早早起来烧饭，叶儿还在床榻上睡着。採了些种在屋子旁的野菜后，便捧到了老秀才家中。
「陈秀才！」我一踏出门外，便看见同样早起的陈秀才正佝着背捞着水缸的水，笑着打了招呼。
「是张姑娘……。」看见我，陈秀才满是皴皱的脸上笑了开，他暂搁了勺子，负手对我点了点手。
我将菜好好地端在手上，作势要递给他，「这些菜是今早採的，正新鲜！」
他倒也习惯了，信手接过：「好好好——姑娘费心了。」说着便将菜取过，端放在手臂上。
「小女子还有一事告知。」我说着，将昨晚叶儿的答覆全数说了——除去钱的那一段，陈秀才听了，一脸欢欣地道：「那便好、那便好！男儿有志节，有抱负便该当如此！」
「那之后可要多多请陈秀才指点叶儿了！」我拱手对他灵黠一笑。
陈秀才只是不住地点头，谦让道：「叶儿本就聪明，老夫谈不上指点。」语罢嘴笑得更开了。
看老爷子笑，我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只是一早起来需要做的事很多，不能再聊下去了：「小女子还有些家务事在身，暂时告退！」
「去吧去吧！」陈秀才端着菜，空出的手对我摆了摆，我于是迴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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