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书不说话。
禾棠一抬头,顿时不满:“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杨锦书认真道:“你现下不能离开此地。”
禾棠皱眉:“什么?”
杨锦书:“你只是个刚死的小鬼,只能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
“哈?”禾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小脸顿时有些狰狞,“这什么坑爹设定?”
杨锦书不是很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蹲下来,戳着禾棠的小脸,脸上浮起一丝甜蜜而温和的笑意:“娘子,你不可以离开我哟。”
禾棠:“……”
在禾棠努力尝试一晚上都没能离开杨锦书的坟头一米远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因为冥婚的效力以及尸体的禁锢,刚死的他的魂魄的确不能离开杨锦书。
在太阳升起之前,他被杨锦书拖死猪一样拖进了棺材里,两人的魂魄肩靠肩地躺在一起,覆在他们各自的尸体上。
禾棠折腾了一晚上,魂魄愈发虚弱,沉在尸体里恢复力气。
杨锦书依然保持着一脸病弱表情,动了动身体,侧身,单手撑着脑袋定定看着他。
“看啥……”禾棠没好气,“再看我也不可能变成女的。”
杨锦书微微凑近,眼睫低垂,目光自他的五官滑过,轻声道:“你长得真好看。”
禾棠:“……”长成个弱受样以为他愿意嘛!
“我以后叫你小棠好不好?”
“直呼禾棠就行,反正别叫我娘子,敢叫我揍你!”禾棠扭头看他,“你叫什么?”
对于新娘子居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这种事杨锦书有淡淡的失落,但他还是保持着宽容的态度自我介绍道:“我姓杨,名锦书,字长生。”
禾棠嗤笑:“你的字是反讽吗?”
“我从小体弱多病,父母赐长生为字,是希望我能健康长寿。”
禾棠沉默片刻,道:“臭婆娘没给我赐字,这名字还是路过的一个书生帮忙取的。”
☆、第三章
“你今年十六?”
“算吧,还是未成年呢。”禾棠呿了声,“我都死了,还不肯放过我,封建欲孽害死人。”
“啊?”
“没什么。”禾棠盯着棺材板看,十分无聊,便问,“难道我只能耗在这棺材里吗?”
“晚上可以出去。”
“就没有法子离开你的坟头吗?”禾棠纠结,“老实说每天跟一只男鬼睡一起我会有心理阴影的。”
“……”杨锦书受伤,却还是解释道,“我们的尸体葬在一起,不能分开。”
说起尸体……禾棠扭头看了眼他身下那干巴巴阴森森的骨架,尸体上灰扑扑的衣服已经腐蚀了不少,十分破败,显然已亡故多年。若是以前禾棠还会吓得尖叫一下,现在已经很淡定了,还能安慰自己起码自己的尸体还没腐烂。
“你死几年了?”
“七年。”
“那你怎么还留在阳间?”禾棠疑惑,“你也有心愿未了吗?”
“……”杨锦书坐起来,垂下头道,“本来要完成了。”
“嗯?”
杨锦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本打算带着我的娘子一起共赴黄泉的。”
“……”禾棠抽了抽嘴角,“所以你未了的心愿就是娶个鬼新娘?”
杨锦书点头。
禾棠:“……”
来自光棍的怨念真是伤不起啊,七年了大哥你居然等了这么久!太执着了吧!
禾棠魂魄还虚弱着,很快便飘飘忽忽休息了。
杨锦书贴着棺材顶盯着他的鬼新娘看了整整一天,这甜美的模样和暴躁的性格真是令人头疼……禾棠还是个没经验的刚死的小鬼,给恶鬼塞牙缝都不够。
神棍塞过来的秘籍被他揉了揉,翻开瞧了好几眼,团巴团巴还是塞进了袖口。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禾棠的脸——这少年长得真好看,五官小巧,眼睛灵动,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神气活现的,好有趣。
他将婚书取出来,上面的字迹出自他父亲的手笔,端正隽雅,言辞恳切。只可惜这是桩冥婚,婚书的底是拓了草纹的白纸,只在落款处印了红色的章。
这婚书已经烧在他坟前,冥婚礼成,禾棠理当是他的娘子。
翌日,路过的阴差来找他,问他心愿已了,要不要回地府。
杨锦书把婚书一摊,大致说了情况,阴差头一次碰见这种状况,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问:“那你这是?”
杨锦书将婚书收回去,淡淡道:“我陪他把心愿了了,自会去地府投胎。”
阴差业务繁忙,这几年与杨锦书关系不错,闻言便随他去了。
杨锦书回棺材看了看,禾棠依然没醒。
他刚死不久,还没过头七,魂魄不稳,没人供香火也没人烧纸钱,难捱得很。
杨锦书咬牙,在他身边守了好几日。
禾棠再次醒来是在头七的夜里。
他一睁眼便看到黑漆漆的棺材顶。他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尸体全身青白,秀气的小脸白惨惨的十分瘆人。他抖了抖,觉得自己死后真是不忍目睹。而原本陪着他的杨锦书却不见了。
休息了好几天,他终于恢复了力气,轻易便爬出坟头。
杨家的后山草木葱茏,此时正是盛夏,山上的野花开了一地,虫子满天飞。禾棠作为一只鬼,自然不怕蚊虫,四处跌跌撞撞寻找杨锦书的踪迹。
不一会儿,他便在一处山坡看到了杨锦书的身影。
今夜月朗星稀,山坡上洒满银辉。杨锦书站在一棵老树下,单手背后举目望着远方。
他身上穿着入葬时父母为他置的素色缎衣,绣着雅致的竹叶滚边,肩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狐毛大氅,在清爽的夜风中微微飘动。杨锦书身量高挑,面容隽雅,墨色长发的一半被一支翠绿的玉簪固定在玉冠中,剩下的一半与墨色融在一起看不分明。只是……他因病而死,脸上总浮着一团散不开的病怏怏的死气,脸上殊无血色,薄而宽大的手掌更显得骨节分明。
他站在夜色里,萤火虫在山坡上飞,他的身影便看着越发模糊。
禾棠觉得这种完全符合病弱贵公子的人设实在有些苏,可惜他是只鬼,没了花痴围观。他想靠近,然而作孽的只能摔倒在草里。
杨锦书察觉到他的气息,瞬间飘过来,扶起他胳膊,急道:“禾棠?你还好么?”
禾棠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郁闷地问:“为什么你可以飘我只能走?”
杨锦书:“……你才是个小鬼,刚死没几天,没什么法力。”
“啊?这还看资历的?”禾棠瞪大双眼,“死得久法力高?”
“……也不是。”杨锦书琢磨着怎么对他解释,半晌后,道,“鬼的修炼方式各式各样,并不是看死得久不久。”
“那看怨气大不大?”
“怨气大的是厉鬼。”
“厉鬼能吓死人吗?”
“能。”
“那我要当厉鬼。”禾棠握着他的手,真诚道,“大哥,教我呗?”
杨锦书:“……我不是厉鬼。”
“你都打了七年光棍了你为什么还不是厉鬼?”
“……为什么我打了七年光棍就要做厉鬼?”杨锦书头疼,“这种事又没有什么人可怪罪,天命如此。”
“不知道怪谁的时候你可以怪可恶的命运啊!”
“……”杨锦书抽回自己的手,认真道,“变厉鬼很难的。”
禾棠蹲在地上,郁闷地表示:“我觉得我的怨念很强啊!为什么不能变厉鬼?”
杨锦书无语地看着他,就他这虚弱的小模样哪里有变厉鬼的潜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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