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41贪心

    41贪心

    「新嫁娘的喜悦果真是藏都藏不住。」

    我转头回应他『你又能拿我怎样？』的无惧大微笑，拉开一旁的椅子要他坐下。

    「奕舜，刚才……谢谢你。」

    他对我的感谢有些不以为然。

    「特别找我出来，就只是感谢我成全你们。」语气不酸而是失望。

    「不是，是想拜託你……」

    我也不确定到底想讲什幺？由我开口请他日后多照顾延钦，合适吗？

    「怎幺了？欲言又止的，怕我不答应？说吧，我尽量配合。」

    奕舜一定学过读心术，再不就是对我依旧纵容，让我胆敢得寸进尺，即使害他感到伤心也丝毫不退却，这难道就是前世我对他的态度，而现在交换体验了？

    「等下聚会看着阿钦，别让他喝太多……还有，以后工作应酬尽量派别人去，我担心他的身体。」

    「就这点小事，也值得妳吞吞吐吐，严肃慎重？放心，我不会因为他娶妳就故意虐待他的。」

    他回答得毫不在意，彷彿是件芝麻小事，语气中那一点点的不悦，该是抗议我狭隘了他的为人吧？

    「谢谢你，奕舜」我笑语中带着歉意。

    「别再谢了，我不希望你们结婚，以后跟妳说话都得这幺客套。」

    看来我的歉意并未传达给他。可是，我没有撒娇求饶的玩笑心情，只想认真跟奕舜道谢「不是客套，是真的打从心底感谢你。」

    没想到，慎重道谢竟引来他更大的不悦。

    「现在妳对我，只剩感谢了？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妳确认自己心意的工具。如今证明在妳心里，我始终输给他是吗？真叫人不甘心！」

    奕舜对我的选择终究是介怀的，也代表他还爱着我，但这却让我开心不起来。辜负一个人的爱原来也是会痛的。

    「听你这幺说，我很难过。我不想伤你的心，却还是伤了。但我实在无法抛下他……」

    「妳这是安慰吗？被抛下的人可是我。」奕舜苦笑着。

    奕舜，我不值得你再付出了，既然已经伤了你，彻底一点会更容易从头来过吧？

    「你跟他不同，你有建筑长才，有远大的理想抱负，我在你身边不过是陪衬，没了我，你很快就调适过来，继续你既有的人生道路。」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竟拿他最引以为傲的成就，当作理由拒绝他。我太坏了！几句话让奕舜笑容尽失，深受打击。

    他望着大片白墙平复思绪，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原来，我是输在不够爱妳啊？我以为尊重包容才是妳要的爱，到头来妳要的，是不顾一切的爱。妳就不担心孤注一掷的爱情会让妳失去一切？」

    某种程度，我跟奕舜是思想相近的同类人，这才很自然相互吸引，沟通无碍又相处自在，可正因我们相像，都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尤其面对感情时，总差那临门一脚。

    如今，延钦的病成了那一脚，促使我穿越自我设下的层层守卫。有天，奕舜也会找到让他奋不顾身的追求，那时，他就能明白我吧？

    我解释道「曾经我也理智告诉自己，人生应该要平衡发展，工作、家庭、健康、嗜好、感情，所有的一切都重要，都该用心经营。但我现在才明白，三心二意什幺都想要，太贪心的结果是，到头来什幺也得不到，就算得到，也不完全。」

    奕舜看向我摇头回应「我不同意，狭隘的从来只是人心，老想急功近利，满足**，缺乏耐心毅力，一时得不到便心乱手慌，最后才会失去想要的。蓓瑄，人生路很长，很宽，不要执着眼前，执着当下。不管是我还是延钦，一定都不希望妳为了爱情而抛下一切。」

    奕舜啊，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怕时间不够，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去想爱他以外的事。我从来没这幺害怕失去。看他跟大伙笑闹、跟他生气吵架、让他疼爱呵护的时光还剩多少？我始终觉得不管我走多远，只要回过头去，他一定在那里看着我守着我。

    怎幺不是我太贪心了？绝对是。

    我有太多想看的想玩的，不停拐弯绕道，甚至故意跟他捉迷藏。直到有天累倒停歇，睡梦中只剩我一人，孤单害怕全涌上心头，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眷恋依赖他的陪伴。若不是他的陪伴，我怎会有足够的安全感去追求所想，放心做自己。当我在梦中下定决心哪也不去，要好好待在他身边时，一觉醒来却发现梦境成真，回头再也找不着他。

    「或许女人天生胸无大志吧？能一辈子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也值得了。」

    以前只知道青春易逝，介意跟阿钦间八岁的差距，将两人言行歧异都推给年龄代沟。如今他生命犹如被死亡利刃隐隐切出条条虚线的薄纸，时刻都可能因细微碰触，「刷」一声断开。而我可以是另张纸，紧紧覆盖保护他不受侵扰，至于上头有无污点，会否因此染髒自身，甚至同样切割出虚线也无妨，形影不离而失去自我又如何，我只求能让生命一段一段绵延下去，在彼此身上複印出幸福的共同回忆。

    是他的病让我彻底清醒，明白他在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开始懂得去珍惜拥有他的时光。甚至已想过──哪天命运之手真要撕裂他，就得连我一併扯开，有幸同时结束离开，不也完成我俩一世相守的承诺吗？

    奕舜叹气「结婚原来能让人转变这幺大？不光是妳，延钦最近工作态度积极，也是想让妳婚后日子无忧，才决定努力认真地承担责任……真没料到延钦这浑小子也有长大成熟的一天，终于能给妳想要的幸福。而我，再不甘心也只能放手。」

    奕舜说这话的眼神语气似乎没了之前的不甘挣扎，而是一副不需要为延钦担心的自在无伤。或许他也明白，在我们的共同约定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配角，即使没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

    可我不愿再说『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敷衍安慰话。

    古城毁了，我可以陪他重建。但选择延钦，跟奕舜之间就不能再有超越普通朋友的关心。

    于是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幺，来表达心中对奕舜有别于延钦的感情，而又不致让他对我抱持期待。

    「谢谢……你的祝福对我很重要，真的。」

    奕舜终于连眼睛都笑开了，是想为这话别留个完美句点吧？我也心头一鬆，配合着笑出声。

    奕舜搬出堂总的威势补充「说归说，不管是工作或是对妳，延钦要是照顾不周，我照样盯死他。」

    我很想轻鬆回应奕舜的玩笑，但想到延钦会不会真有照顾不周的一天，那时，奕舜又会怎幺对他？俩人都是自尊心极高的人，冲突了怎幺办？

    我，真是想很多，杞人忧天的代表。

    奕舜见我低头似笑非笑的沉默不语，收起玩笑态度，双手搭上我的肩，我抬头与他四目相望。

    奕舜温热有力的掌心好熟悉，总给我安稳力量，如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蓓瑄，我是相信他的能力才放手的，妳也要相信他会带给妳幸福，我可不想一直为你们操心，知道吗？好了，我要处理手边工作，否则晚上赶不及喝喜酒的。妳也是，早些安排明天登记的事。」

    我望着奕舜离去的背影，眼眶又热又糊。他总是知道我要什幺，适时关心提醒，若是牵着他的手，由他带我前进，生活一定无忧无虑，令人羡慕。

    可人心微妙，想到延钦这幺努力想给我幸福，连奕舜都认同他的成长而愿意祝福我们，那种喜悦开心却是妥适安稳取代不了的。

    走进模型展示间，靠着窗仰头望向渐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缓缓闭上眼，心中默祷：老天爷，您不是说我前世体验够多，这一世要许我开心地当个配角游历人间吗？那就别出那幺艰难的功课，也给延钦机会，让他用下半辈子来向您证明改过自新的决心，好不好？你承诺过他跟我会白头偕老的，请让我相信祢……

    那天晚上我在大伙喝茫，準备离场前，点了一首很冷门的歌，却越唱脸越湿暖。

    『我碰到你的眼光 对我耳语一样 夜影蕩漾

    他说幸福的路不长 只要我肯走向 你的身旁

    一股黑夜里的暖流 注入我心房 我不思也不想 却对你还是不能忘

    不管爱是地狱是天堂 愿意为你闯一闯 从没有过这幺强的渴望

    不管爱是地狱是天堂 愿意为你闯一闯 不留回头的路躲藏……』

    深夜延钦被逼着回到我住处，一进门酒醉摇晃的他，重心不稳倒靠墙上，我驱前紧抱他，侧脸深埋他胸间，感受彼此同步喘息起伏的悸动心跳。

    他双手无力地环搭我腰肩，连回抱都显力不从心，看来真是醉了。光是交待奕舜是不够的，我缓缓抬起头确认他是不是累到睡着，只见他眼神迷濛却硬撑看着我，脸上是无尽温柔的笑意。在我耳边低笑悄语「告别单身夜…还被拐来女朋友家，传出去……我又要被组员耻笑。」

    我掂脚，圈起手贴他耳畔学他小声回「放心，只要从现在起对我百依百顺，帮你保密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