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35家人空间

    35家人空间

    请长假而不内疚也太无良,但支薪放假的日子,除了丧事及死亡相关登记手续外,大部分在家无所事事,不是昏睡便是空洞地发呆。

    睡眠时间紊乱,梦境往往更逼真。

    有时,梦里出现催眠时见到的前世幼子,摇着我的手要我陪他玩。下一刻,眼前置换成石砌古井。

    「小小年纪被爸妈忽视而落井溺死,是什幺感觉?」醒了之后,我仍问着梦里的男孩。「这一世,改当我父亲的你又体会到什幺?是如同前世父亲爱上两个女人的纠结心情,以及为了自己忽视孩子的苦衷?」

    无论如何,这世的你不再是孤独怨恨地离去,得到了孩子的谅解,也周全了自身的爱情。

    想着想着,妈妈也来入梦,依旧无悔守护着支离破碎的家。但不同于前世的无法看淡媳妇的厌世。在病痛缠身时,似乎真心明白,让人放不下的始终是心病,而心病是无药医的。

    我们欠缺的,是为自己而活的勇气。

    依附在俨然已成空壳的家自怨自艾,悔恨当初的委屈竟换不来想要的幸福,于是不愿放手原谅。

    于是您说「下辈子不当女人了,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我高声附和「好哇,如果遇见负心汉,帮我多砍他两刀。」

    妈妈妳回应的笑声很是爽朗大气,令我心安。可我忘了问妳,临终前让妳视作儿子般疼爱的奕舜,那熟悉感可是来自前世的母子默契?

    不管如何,今生我已经决定选择延钦。您不会反对吧?

    才发出疑问,耳边好似又传来啷啷笑声。想来在我的前世记忆如同迷一般的延钦,您也是认识的,那幺,这选择是不是能让我少流点被负心背叛的眼泪?

    这时眼前浮现您温柔慈爱的眼神,消融我所有的怀疑不安。彷彿不管选谁,都能得到此生想要的体验,也完成彼此的约定,是吧?

    再次确认自己心意及报备绍延钦后,我赴了与堂奕舜之间该是最后一次的单独约会。

    我问奕舜记得台博之约吗?他答一直没忘。正如那主建物的穹顶为四周高张树木的浓荫遮蔽,也无法抹煞她静默而真实存在的美丽身影。

    而她华美圣洁的内在更令人惊豔,宛如中古世纪欧洲教堂的壮阔柱身们,撑起半圆形屋顶,领着渺小人类的视线直通湛蓝瑰丽的穹苍天际。

    奕舜带我走遍台博每个角落,犹如见证历史的耆老,鉅细靡遗解说这百年建筑为人忽略的精细处,楼梯、灯台、石壁雕刻,与周围湖水庭园辉映出的壮丽古朴。

    在凉亭一隅坐下享受冬日斜阳,望着与圆顶呼应的摇曳椰树,佩服感谢堂奕舜精湛的古蹟解说,恭维之余建议他建筑师退休后可以转当建筑古蹟导览员。

    他答道「馆长也邀过我,但我拒绝了。与其蜻蜓点水般向走马看花的旅人重覆网路便查得到的资料,我更想静静地与建筑本身对话。」

    「那今天真是难为你为我破例。」

    「妳不同。从我遇见妳那天起到现在,我越来越确定,妳不是旅人。」他在我身旁坐下,一同远望台博侧影。

    我多少能明白奕舜话中的意思,可现在的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力气三心二意,去妄想成为奕舜口中旅人以外的其他身份。

    「奕舜,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奕舜的侧脸沐浴在暖阳下,嘴角藏着悲喜难辨的微弯稜线。那神情令我一时哑口接不下去。

    「……放心,我明白妳的决定。不会为难妳。」

    「我不是这意思,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好让你明白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付出……」

    「是感激啊……」那笑透出苦涩。

    糟了,我现在是在发好人卡吗?不想跟他撕破脸,还妄以朋友关係继续维持保有他对我的付出吗?我真是贪婪又残忍。

    「对不起,如果这让你困扰,我是说……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成为阻碍你追求幸福的人。」

    奕舜直视远方的双眼缓缓闭上,深吸口气答道:「好在不是厌恶。不用毁坏重建。」

    「什幺毁坏重建?」我一头雾水。

    他的笑更开展而神秘,比阵阵寒风叫人瑟缩。他缓缓睁眼,伸手自然无误地览住我的肩,侧头望着我疑惑眼神回应道:「我对妳的了解,妳对我的信任。」

    说完旋即放开手起身说送我回去。

    原来与一个豁达自持且沉稳的男人划清感情界线,是如此容易?我暗暗鬆了口气,却隐隐感到些许失落。

    难道我在期待对方苦苦纠缠,歇斯底里求我不要放弃他,好自抬身价;还是两人决裂地老死不相往来,好用恨意减低辜负与被辜负的愧疚?

    直到很后来我才明了,奕舜所在乎的从来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专心建造他心中只属于我的堡垒。一个让我心甘情愿从旅人变为家人的避风港。

    然而,等待的时光漫长而孤寂,肉身又岂是百年屹立的坚实建物?就算是,地处多震带的台湾,哪一天会倾倒毁坏都未知。

    *

    未知固然令人忐忑,却跃跃欲试。这也是人生好在不先知的乐趣所在。

    我和延钦此时就是如此,在未知中摸索建立成安心而稳固的习惯。

    好比管理员陈伯吴伯日渐习惯延钦每日送餐的模式,索性根本当他是住户无须通报了。当然,不只管理员要检讨,连我也是。

    延钦不过歉疚几次硬将我从昏睡中吵醒,而我竟在脑波超弱的半醒状态,同意他打了进出的备份钥匙。

    好几次在睡梦中闻到饭菜香醒来,眼前往往是早摸进屋里的绍延钦,或坐翻看着书本杂誌,或调整相机四处乱拍,有次还正拖地?

    虽然他始终没留下过夜,这些日子密集相处,这小窝反像是他的,物品收纳摆放方式,都因我这双眼半开,走路不时磕拌的游魂,而微调至最人性化的位置。

    我开始适应失去独处的自由感,习惯另一人存在而流动的空间暖度。

    于是,白日在家不禁想念起延钦的身影,他的拖鞋、茶杯、牙刷、故意或粗心遗留的领带手錶。内心不那幺抗拒家庭式的温暖。

    我想爸爸是对的,这些事绍延钦做来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就是如此对待家人的吧?

    我寻宝式四处收检小窝里延钦个人物品,整理后收到盒中袋起。趁着日光未落前出门,藉口归还东西,最后坐上绍家餐桌。

    吃着熟悉的菜餚,不同的是,看着对面盯看着我而不时停筷的绍延钦,被他左右一母一妹两个女人轮番先夸后亏到傻笑。连带我身旁寡言的绍爸爸与一脸酷样的绍小弟都忍不住摇头偷笑。

    「蓓瑄姐,妳确定我哥有帮妳拖地?」绍小弟延坪下了餐桌,在客厅等吃水果时与我闲聊冒出一句。

    「是啊,怎幺了?」

    「我哥小时后因拖地太湿滑倒,从此说有心里阴影,怕拖把。结果现在都我负责拖地。」

    「你怀疑大哥骗你啊?」

    「也不会,真假都好,我不会跟他计较,反正就像妈妈姊姊说的,他都当妳那是自己家,拖地这种粗活本来就是男人做的。」

    「延坪,你不错嘛!话不多但够man!有没女朋友?」

    「还没追到。」

    「喔?」

    「本来没什幺自信,但看到哥都能追到蓓瑄姐,我想有天一定能感动她。」

    不苟言笑的延坪说这话的神情还真是笃定,我相信他能,只是好奇……

    「所以那个你想感动的她是怎样的女生?」我笑问。

    「很有魅力的女人……哥的朋友……」延坪欲言又止,腼腆笑着。

    好可爱的纯情男孩啊,一定是初恋吧?我还来不及多问,身后传来脚步声。

    「跟嫂嫂聊啥这幺起劲?」延钦的双胞胎妹妹延琳从洗手间出来,热络问着并在我身旁坐下。平时坚决不叫绍延钦哥哥的人,倒是坦然接受嫂嫂这个称谓。不过,也叫得太顺口,我听得不是太习惯。

    但延琳那问句并非真的关心我跟延坪正进行的话题,而是藉机打断,好将吃完手上苹果的我带进房间做试验品。

    「没什幺,就闲聊,妳们忙去。」延坪似乎也不想在姊姊面前继续暗恋话题,我只能压抑好奇心,起身跟延琳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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