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16留与不留

    16留与不留

    只不过，我心想有必要客观评论这事，还杜经理清白。于是分析道「当初是我自愿离开设计部，杜经理是明白的，他坚持以设计完稿施工，是他对品质的把关要求，除了樽节成本，也能提高设计部的谨慎程度，我不认为他在为谁报什幺仇。」

    「既然这样，若是我将向志源外调，妳考不考虑重回设计部。」

    言下之意，学姐不满向经理，难道也是因为我？见大家如此情义相挺，我却觉得太过偏颇，我喜欢公归公私归私。

    「先不说考不考虑，我都离开设计部八年多，专业能力早跟不上时代了。」不知不觉，我们的对话出现办公室口吻。

    「专业知识要补强还不容易，重要的是妳还渴望做设计，我看过妳装潢的新家，相信妳的能力一直都在。」学姐仍企图当这是闲话家常，而非调派意愿徵询。

    「为何要将向志源外调？」且不管回不回设计部，不知道向经理外调主因，我心不安。

    「台中要成立分公司，我想调他过去。虽然妳这些年待客服，平时跟工程部的同事仍然合作无间，也了解工程部与设计部之间的沟通问题。日后由妳处理向志源手上与宏国签的契约案，我也比较放心。」

    成立分公司的事早两年已在传。那时，学姐早暗中规划一切？所以，当我正装潢新家时，她二话不说要工程部竭尽所能协助，就为让我重拾设计之路。

    「别说妳不在意向志源这种假话，我对当初爸爸处理那事的态度很不满，虽然明知是公司政策与不得不的人事安排，心里一直对妳很歉疚，也感谢妳愿意卖我面子留在客服部收拾烂摊。」

    学姐真是一刻也没忘记，甚至比我记得还牢，只是如今再说什幺平反也无意义，不过是沉溺在忿恨的泥沼，渐令人郁卒麻痺，心态扭曲，成天当自己是受害者自怜自艾。

    我决定再换话题「我真的想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过去就别再提了。撇开工作，学姐，妳真的不打算找个人定下来吗？」

    「啧啧啧，妳看看妳，有对象就开始可怜学姐啦？记得我们半年前讨论过女人为何不结婚吗？同样的论述我不想重複，但或许这幺说妳会比较明白我，有时男人与女人会不会在一起或进入婚姻，靠的是一股冲动。而不幸的是，目前还没有男人让妳学姐我有『爱到昏头』的冲动。」

    我点头表示接受。

    「说到昏头，我想起一件绍延钦为爱昏头的事……」学姐又将话题绕回绍学弟「虽然开始很担心，但看到延钦恢复正常人模样，不禁替他高兴。他是不是妳命定的男人或未成定局，但妳对他，真是很独特的存在。」

    她见我不解神情，也不急于解释，慢条斯理点滑手机，秀出她与延钦以往的对话讯息，我凑过去跟看。

    还真多图档，仔细一瞧都是我跟他四处游玩的自拍合照，早几张我一脸假笑，不习惯他逛街也拍、坐着休息也拍、嘴里塞满食物也拍，我自然抱怨起他的爱拍举动「学姐妳说，是不是男友学摄影，女友就得无时无刻充当麻豆，妳看他拍这些既单调又不特别，根本是浪费力气又佔记忆体，会有成就感吗？」

    「至少他很享受啊，妳没发现延钦入镜的几张，脸上的笑容会发光。」

    「那是太阳大。」我吐嘈学姐。

    「阿钦之前根本吸血鬼好吗，白天人是醒着，神魂像掉了一半，晚上才生龙活虎到处找乐子。」学姐极力解释着延钦的改变。

    「夜猫子不都这样？」我不是不相信，但作息日夜颠倒不是特例，改不改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学姐望着我一脸学究样，边摇头边分析「他不同，还记得我说过他接受辅导的事，总感觉困扰他的事件始终没有解决，直到妳出现……」

    学姐又低头，在灰色对话框中寻找支持她论点的例证「妳看他写『终于体验沐浴日光森林的放鬆。』前面附的照片我每次都看到出神，放全萤幕妳仔细看。」

    延钦拍照的功力真是没话说，举着手机自拍却像在旁偷拍一样自然，画面背景环绕一片洒上黄金雨丝般朝阳，微摇于风中的杉树林们，彼此挨靠着如正窃窃私语，画面左下方全身入境而显得渺小的我，抬着侧脸面阳迎着微风，一手押着帽沿防止吹飞，另手伸长轻触一棵湿地松低垂的针状叶片，风灌进白色长袖针织外套，翻动衣襬，即便看不清脸上表情，也能感受照片里与自然共生共存的原始美好。若要说败笔，大概是右上角绍延钦被切掉的上半头颅的侧脸，活脱脱像个巨人凝视森林中的小精灵。但巨人确实很开心的样子。

    我将手机交还学姐，敷衍称讚「是拍的不错，瑕不掩瑜。」

    学姐听及我的门外汉评语，深深感叹遇到牛，收起手机挥挥手「算了算了，妳经验不足，看不出画面经营的用心，更看不出人物表情含意。」

    「学姐妳今天很爱卖关子耶，不过是几张生活出游照而已，有必要透彻解析？」

    「拍些生活照对一般人确实没什幺，但对从不自拍、更不拍女人的绍延钦，可就稀奇了。」学姐兀自又欣赏一遍延钦传给她的佳作。

    见她这幺投入，我也不好出声叫她分神。

    停顿好一会儿，学姐才心满意足摆下手机，接续话题「不是我爱卖关子，是不得其解。以前总以为延钦的摄影作品重视充足自然光，不拍夜生活和其中面目模糊虚假女人也理所当然。但当我为了确认他是真心对妳，要他三不五时报告跟妳的相处情形，却意外收到他传来你们的合照，一开始还吐嘈他爱放闪，他却乐此次皮狂传，外加文字补充你们在一起吃好、玩好、睡好。」

    「睡好？」这人造那门子的谣？他是有缺我来拉抬阅女无数的声势吗？

    学姐噗哧一笑「对啊，我起先还以为你们进展火速，正想多问，他冷冷回『各自睡得好』就不再回应相关提问。」

    「白天扣除工作，有空档便被他缠着到处去，晚上睡前还要讲电话，都快累死了，当然一沾床立刻睡得像蒙主宠召一样。我想他也是吧。」我补充作答。

    「如果是这样，也挺好的，阿钦他很多年没能自然入睡。」学姐如释重负回应。

    「这幺说他还真是可怜，我算拯救了他的睡眠。」

    「不只睡眠，也包括他寻寻觅觅的安定感。」

    学姐真是很了解阿钦。但总有地方怪怪的，令人不解。

    「照学姐这幺说，我们确实是对方这辈子等待的人，妳又为何会觉得延钦可能不是我命定的那个人？」

    「也是因为照片。」答完学姐又沉默喝了几口红酒才缓缓接续「看多了才领悟，阿钦是想用相机抓住与妳相处每个瞬间，深深印在脑海里。我相信他手机或相机里，一定收集更多你们相处的点滴。虽然他不再困扰于追求，却开始害怕失去。」

    不拍照是不想留，狂拍照是怕留不住。我好像有些明白存仪学姐话中的意义，却仍无法理解「学姐，妳为什幺说绍延钦害怕失去？」

    「有些事靠直觉，至于原因都是事后牵强附加。要我说，绍延钦那些举动原因只有一个──他『不能没有妳』。」

    说了等于没说，换我低头喝起杯中冷却茶水。但脑子仍旧不断冒出疑惑，如果绍延钦真的那幺爱我，确实有像长老群说的死心塌地，那不就注定在一起一辈子，又何须害怕失去？

    至少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忧失去绍延钦，不是因为不够爱才无所谓，而是我相信彼此有漫长的未来，可以一点一滴累积爱与信任，如果当下就把对彼此的热情燃烧殆尽，如何携手度过平淡乏味的后半生？

    眼前比较担忧的，反而是快喝挂的存仪学姐，还有她希望我回设计部的提议。

    ※

    隔日午餐时犹豫该不该跟两旁的资深前辈讨教，谁知她们也有烦恼。

    咏娟嘴里咬着鸡腿愤愤道「平平都是经理，妳说为什幺只有工程、设计部的有自己的办公室，我们就只隔个帷幕oa窝在角落。要不要趁年会向董事会提出办公环境改造？」

    「妳别做梦了！工程、设计部经理办公室的作用是兼会客签契约场地，我们行销、业务部的多网路及外国下单订建材，传产客户也是现场看样品，客服部设办公室难道要等着会澳客啊？」微君经理否决。

    「我是心里不平衡，经理间薪水不一就算了，办公场所也差别待遇，公司会不会根本歧视女性员工？」咏娟经理上诉。

    「别嫌了，起码位置大，桌面够妳放全家出游照，柜子够藏零食。况且，照妳这幺说，客服部经理位置连区隔都没有。」微君再次驳回。

    我就事论事回应「我倒觉得没关係，同处一个空间没阻隔，同仁有疑难杂症，我也好立即处理。」

    「妳啊，当心被下属吃死死，什幺狗屁倒灶的投诉都转给妳。是说，我还真佩服妳，当初进来是在设计部，现在却成了客服部经理。」咏娟一脸惋惜样。

    「我也想问。听说跟向经理有关，他常常否决妳的设计才逼得妳离开，是真的吗？」微君趁机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