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等待》09绍家聚餐

    09绍家聚餐

    「蓓瑄姐，终于见着本尊，比照片还年轻漂亮，我是延琳，快来坐我旁边……」她口吻有世故大人的成熟，跟清纯外表很不搭，面对异常热情，我只能礼貌点头笑着，正想爬上车，只见又她示意我后退，一手将靠门的椅座背压下，另手指着三排的空位，对着我身后的人喊「绍延钦，你跟绍延坪坐后面。」

    顿时，我猜测眼前的妹妹其实可能是姊姊啊。

    回头看延钦，他皱着眉，不甘示弱回喊「绍延琳！别忘了我是妳哥！」

    延琳朝延钦吐舌头「不过早十分钟，老摆大哥架子，哼，劝你从今天起对我好一点，否则联合未来嫂子孤立你，要上车快上，回到家还得半小时，你想饿死我啊！快啦……」

    双胞胎？仔细观察两人口气个性外型还真是有像啊。最后绍伯母出声打圆场，要延钦听延琳的，别把我这贵客给挤扁了。

    这家人真幽默，车上，除了司机较沉默，连原本忧郁如坐牢的阿兵哥延坪也加入吐嘈绍延钦。看来名义上的大哥在家真没地位，弟妹心中依旧是小屁孩无误。

    说是吐嘈，其实，绍伯母几乎都在讚扬延钦从小优异的成绩和可圈可点的孝行，而一旁的弟妹则是藉机吐露当年受不了哥哥淫威而在爸妈面前互相陷害的蠢事。

    这一闹间接让我得知延钦老家在台南，爸爸现是大台北地区零星小工程的包商，几年前举家搬到林口。弟弟延坪研究所毕业正当兵，今天正好休荣誉假回家。妹妹延琳从事美容美髮业好几年了。

    三人小时家境虽不富裕，爸妈却坚持要孩子上大学，甚至为他们準备念到研究所的教育基金。不过延钦想早点工作，延琳志不在唸书，只剩延坪完成爸妈心愿。而三个孩子现今最团结的举动，便是合劝两老别等延坪退伍工作，现在就可以规划享受退休生活。

    就这样吃完一顿饭，也摸清三兄妹所有底细，真是没有秘密的一家人，单纯的幸福好令人嚮往。

    最后回家前，我走到阳台，跟正抽烟的绍伯父礼貌道别，他一见到我立即动手熄烟，挥去空中残留的烟尘，挤出生涩微笑「今仔日多谢妳，我很久没跟阿钦那几个孩子开讲，好亲像今阵才认识伊三个。以后爱常常来，阿钦要是有欺负妳的所在，再甲我跟伊阿母讲，我会好好修理伊。」我笑着点头，绍伯父也鬆口气笑出声续说「也请妳以后多照顾阿钦，这孩子自细汉就孝顺，帮厝里最多，我甲依阿母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眼中沉默刚毅的绍伯父，竟是如此看待我眼中一副死小孩样的绍延钦，果然人在扮演不同角色所展现的个性也不同。

    感动同时，身后窜出一句附和「就是啊，我这个做阿母看得出来，阿钦一定会甲妳秀命命，以后阮也会甲妳当作自己人同款照顾，一定爱隔来喔。这滷白菜我听妳欧乐好呷，拿点返去。」我道谢接过提袋，重量超过预期而赶紧将它捧在怀里以免掉落，玻璃圆盒底尚有些温热流进全身。

    下一秒走近三人身旁的延钦，很顺手地提走我手上沉甸的礼物，嘴里赶着爸妈好去洗澡睡觉，他也好送我去坐车。

    出了他家楼下大门，举手朝五楼顶阳台一字排开欢送的绍家人再次感谢。转身望向漆黑夜空中，晕黄路灯及远处高挂的下悬月，与他并肩走在僻静小巷，终于有机会问他「欸，真是你爸妈想见我，不是你的主意？」

    「那当然。前天教我妈用手机时，不小心让她看到我们的合照，逼问后她就要我约妳今天吃饭。」

    你们家急惊风的个性真可说一脉相传。

    「这幺说来，以女朋友身份跟你们全家一起吃饭的应该不少吧？」其他几位我不知道，至少那名叫李敏如的小姐曾有过吧？我口气很酸啊。

    绍延钦握着我的手突然收紧，转过头一脸正经回应那调侃「没有，妳怎会这幺想？妳是唯一的一个。」

    他说完表情变得心急又不解，过于认真不似说谎，反而令我困惑那不明信函跟谈判电话都是自己被害妄想出来的。

    「好嘛，算我错怪你，但也用不着才交往就这幺突然见家长，你就不会帮我推迟一下。」我故作轻鬆拉着他往前，还是想抱怨他这幺做很不体恤我的立场。

    「还不都我妈，她听说妳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台北，亲人不在身边，让她想起小时候我们兄妹在外住校读书，现在忙工作忙当兵的，也难得聚在一起，心情多少觉得空虚，她想今天延坪放假，终于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人多也热闹，就一直卢我约妳来。」他语气也渐渐轻鬆和缓，有顺理成章的意味。

    「人多确实热闹，而且你们家人感情真好，令人羡慕。」走着说着到了往台北的车站牌，我正好转头望向高处的路线图，掩饰莫名激动的情绪。

    是羡慕绍家人和乐的家庭气氛，也感动绍伯母的贴心，但不曾拥有的温暖多少令我有些不自在。

    话说回来，席间绍家人似乎不太主动好奇询问我的家世背景，都只聊他们自己，这也是我不那幺拘束紧张的主因，现在想想绍家人是刻意还是礼貌呢？

    客运大车缓缓靠站，此刻环境也不容我多想，打算就此跟绍延钦话别，谁知一回头，他神秘笑着急拉我上车，投下两人的票钱，还大面神地请坐定的乘客换位，好与我坐连位。

    他彷彿知道我想问什幺，直接了当搬出圣旨「我妈交待这幺晚了，要看妳平安到家才行。」

    吃饭是妈妈的主意，送我回家也是？我可以称你一声「妈宝」吗？

    我回了个随便你的表情，他倒乐得笑了，促狭地在我耳边说「看来，我妈的话比我还有用，将来你们应该不会有婆媳问题才对。」

    我送他白眼后头靠向窗边，準备一路睡回台北，不跟他说话以示抗议。他竟也不再言语，只是在我开始点头时，悄悄将我侧脸移靠他肩头，用他脱下的夹克半盖住，手心紧紧暖着我微凉指尖。

    半梦半醒间，那熟悉的摇晃、车厢密闭的湿气、适高的靠倚与温暖，彷彿早已经历过无数次般自然安稳。

    懵然中臆想着，正因这依恋，跨越时空牵繫两人缘份，我和他之间，并非偶然相遇，是注定重逢。只是相遇后的未来，能否不再分离？隐隐的担忧使我紧了紧手中的暖意，暗暗希望这车无止尽地前行，永不靠站。

    即使眷恋着，车仍是靠站停住，而我早在那之前转醒，倒是绍延钦一脸疲倦，睡眼惺忪，似终于安稳睡着又硬生被叫醒，无辜又稚气的孩子样。我顺势要他乾脆坐原车回去，可以再睡一轮。起身时交待到家时会打给他报平安，又警告若是他跟我下车，就不原谅他今天擅作主张的行为，罚他一个月不见面。

    或许他是真的疲累，接受我祭出的威胁利诱，果真没跟下车，乖乖待在车窗旁，依依不捨挥手，睡意尽失，恢复明亮的双眼，彷彿染上一丝生离的哀怨。

    是有没有这幺黏人？

    才刚搭上回家公车，电话就来了。

    好没气掏出一看，不是绍延钦，是妈妈。

    接起后，耳边惯常传来妈妈她完完整整交待这几天做过的大小事，跟谁去了哪里买了吃了什幺，外加要帮我寄採战利品上来。我不禁又想起一冰箱的菜，嘴里假装开心附和，实则遗憾应该让绍延钦下车送我，那至少我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消化冰箱。

    而当妈妈终于口乾想收线时，我耳朵也已发红，本想跟她说绍延钦的事，但想起明晚约见他前女友这烫手山芋，还是等两人稳定点再跟她说的好。

    不然以她个性，一定马上要绍延钦电话，打去闲聊不要紧，要是因此知道我已经去他家吃饭这事，后果不堪设想。

    ※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妳一眼……』

    就因为离开位置时，手机传出这歌声，之后全办公室的人见了我都不免俗多看一眼，外加一抹暧昧的笑。

    起初我不明究理，只被告知手机响，查看是绍延钦的未接来电也不以为意，想着要是回了，说不定会忍不住跟他提晚上要见李敏如的事。

    直到中午吃完饭，决定到附近书店翻翻安慰情伤的书籍，好为晚上做準备。

    店内轻音乐悠闲放鬆，左挑右选看中一本，跟着寻找座椅摆下包包研读起来，没想到现在上班族中午也那幺认真充实自我，将座位挤得满满，令人觉得国家未来大有展望。

    正当专心翻着重点，耳边传来不熟悉的乐声，一度以为是别人手机响而不以为意，而且还挺好听的，后来歌声迟迟未断，终于吸引我抬头看向身旁，这才惊觉振动发自随身包包，赶紧摆下书，向周遭的人微笑致歉，尴尬地掏找手机，终于得知祸首大名时，清亮的歌声正唱到「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缘……」

    是孽缘吧？

    先转成静音，匆匆将书放回原处，推门出了书店，才真正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