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衡反问她:“不然呢?”
到了二楼,学姐走到畅销书柜边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才头也不回地对秦衡说:“你应该去照照镜子,才会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难看了。”
秦衡不吭声,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见到江与绵边上站了个范易迟,脑子都快气炸了。
学姐见他怎么说都不开口,也专心挑起书来。
本以为偶遇只是个插曲,没想到吃晚餐的时候,几个人又碰上了。
江与绵和范易迟先到的餐厅,江与绵背对着门口,范易迟就眼睁睁看着秦衡和他下午带着的那个女孩子走进来,在不远处落座。秦衡跟他对面的这个江与绵一样心不在焉得没注意,那女孩子倒是很机警地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范易迟收了眼神,镇定如常地和江与绵聊天。
江与绵有些傻气,特别吃他过时冷笑话的那套,范易迟左逗右逗的,江与绵脸色就缓了过来,不再像刚从书店出来时那会儿似的,魂不守舍只剩个空壳子在了。
范易迟问江与绵:“你知道为什么一艘正在水里航行的船会凭空消失吗?”
“不知道,”江与绵说,“为什么啊?”
“因为老子洗完澡把它拿走了。”范易迟对他呲牙咧嘴。
这个笑话特别戳江与绵的笑点,他虎牙都笑得露出来了。
范易迟看着他,说:“与绵,你有虎牙。”
他抬手想去碰,江与绵微微把头后移了一些,但这一次,范易迟没缩回手,他还是把手停着,问江与绵:“你很讨厌身体接触吗?”
江与绵不知道范易迟为什么这么问,他说:“你摸我牙齿干嘛?”
范易迟倒被他问倒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端起自己的酒杯,像个大人一样,对着江与绵举起来:“生日快乐,与绵。”
江与绵看着酒杯想了想,才端起来跟范易迟碰了碰。
去年他十八岁的生日,是秦衡陪着他过的,今天秦衡也碰见了他,但秦衡早就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秦衡的祝贺像极了他的人,要百般暗示,委曲求全,他才能回头看你一眼,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秦衡坐下来,盯着菜单发呆,他学姐自作主张地帮他的那套餐也点完了,在他面前叩叩桌子,叫他回神,递了一个金属大平勺给他:“你的七点钟方向,不用谢。”
秦衡疑惑地接过了勺子,正看见一张被他归类到碍眼类别里的脸,这张脸的主人伸手去碰他对面那个人的脸。
而对面坐着的,就是他的江与绵。
然后他又看着范易迟手改道端酒杯,敬江与绵酒。
秦衡的学姐看不下去了,她就是想告诉秦衡那个小朋友坐在他们后面,不是让秦衡长期视奸别人吃饭:“秦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着像刚把老婆捉奸在床?”
秦衡闻言放下了勺子,隔了两秒又拿起来看后面:“不知道。”
学姐放弃跟秦衡沟通了,拿出手机看新闻。
秦衡又看了一会儿,菜上来了,他才放下勺子,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后面响起了小提琴声,秦衡转身看后边,一个小提琴手正站在江与绵他们那桌边上拉琴,他脸色难看地转了回来,喝了口酒。
“现在的小朋友挺会玩儿的哈,”学姐还看着那头,感叹了一声,眼尖看到了放在他们桌子旁餐台上的蛋糕,“好像是你那个小朋友过生日啊?”
秦衡人都僵了,是了,江与绵是十一月底的生日。他那时候没把这事放进心里去,现在他避免自己去想一切关于江与绵的东西,就连江与绵的生日,也记不得了。
也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不上心。
江与绵上心,秦衡从未说过自己的生日,江与绵也能记得去给他挑选礼物,跑去人生地不熟的郊区大学城,等他等到大半夜,还把醉酒闹事的他扛回家里。
学姐看秦衡陡然间脸色变了,也有些不忍心,便问他:“你要不要也点个蛋糕送过去。”
秦衡这才回过神,叫了服务生过来,才知道贺生蛋糕是要提早预定的。坐在那儿的那个男孩子提前好半个月就定了靠窗的江景位,挑选了蛋糕样式,还约了小提琴手。
“不过,我们厨房可能还有整块未切的圆蛋糕,”服务生说,“我可以帮您问一问。”
秦衡说行,服务生便联系了厨房,恰好还有一个八寸的蛋糕,秦衡便叫他们送到江与绵那一桌去。
江与绵看见第二个蛋糕,顺着服务生的示意,见到了秦衡。
秦衡背对着他,也没回头看,但江与绵已经很高兴了,他拿起手机,给秦衡发了一句“谢谢你”。
秦衡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他拿起来看,接着背微动,像是在打字,而后江与绵便收到了他的回信:“生日快乐,小朋友。”
江与绵把这七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锁上屏。
“你这个家教对你挺好的,”范易迟见江与绵把手机放下了,才说,“他看着很喜欢你。”
江与绵听见范易迟后一句话,切牛排的手停了停,帮秦衡解释:“他不喜欢我的。”
“是吗?”范易根本不信秦衡对江与绵没意思,今天下午秦衡的眼刀都快戳死他了。
“嗯,我喜欢他,”江与绵抬起头,陈述他所知道的事实,“但是他不喜欢我。”
“与绵——”范易迟看着江与绵的脸,12度的果酒都叫他头脑发热了,“我喜欢你。你别喜欢秦衡了,你喜欢我吧,我以后一定对你特别好。”
江与绵呆住了。
范易迟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的,叫他喜欢得光是看着,心也要飘着走的人,一句话连着一句,给江与绵自己能给的所有承诺:“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去;你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等蛋糕上的蜡油滴得蛋糕都快化了,江与绵才打断他:“对不起。”
范易迟能想到他冲动表白的后果。按照他很多个深夜拟订的计划,他要陪着江与绵去国外,两个人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江与绵天真,但他并不残酷,范易迟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想伤害他,所以他只说对不起。
范易迟停了下来,他和江与绵对视,江与绵漂亮的眼睛里空空荡荡,可范易迟却能感觉到,江与绵是在乎他这个朋友的。
想明白这点,范易迟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对江与绵坦白:“你用不着道歉,其实那部片子是我特意放在u盘里给你的。”
江与绵想到自己因为那部片子,躺在秦衡身旁自渎,被秦衡听了全程,心情就很复杂。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责怪范易迟了,他只说:“哦。”
表示自己知道了。
范易迟还想说些别的,江与绵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个手机全号,没有标注姓名,江与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那头似乎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江与绵听了没两句,表情就凝固了。
挂下电话时,江与绵的手都在抖。
范易迟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他走过秦衡的餐桌,秦衡伸手想拉着他,江与绵的手被他一碰,就本能地缩了一下,脚步也没停,一步一步走出去。
秦衡心里没来由得一阵慌乱,他看着江与绵出了门。学姐问秦衡去不去追,秦衡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正说着,外头一声闷雷,一滴雨打在了餐厅的落地玻璃上,接着,密密麻麻的雨点接踵而至,把整个玻璃都淋成了一块模糊的幕布。
“下雨了哎,你也不去?”学姐跟他确认。
秦衡喊了服务生买单,范易迟却已经先他一步,追了出去。
秦衡最终还是没去找江与绵,他把学姐送回酒店后,冒着暴雨回了学校,他站在阳台上抽了会儿烟,室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和往常一样,开了电脑,叼烟开啤酒打着游戏,问他,老大今天做什么去了。
到了一点,又相继爬上床睡过去。
什么都没变,唯独秦衡变节了,他后悔了。
他看着江与绵坐在他那个范班长对面,想着他们可能还会一起上大学。如果有一天江与绵和别人谈起恋爱来,和女孩子手拉手,或是被男孩子压着亲吻,光是想想,秦衡心里就酸得快发疯了。
可江与绵应该是他的,江与绵应该从头到脚,全须全尾都归他。笑也是他的,哭也是他的,妄想、痴心,全是他的。
秦衡觉得江与绵真是克他,拿捏了他的命门。和失去江与绵比起来,人生规划仿佛也不那么重要了,他曾看重的前途未来,却叫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来。只想着忘了是哪一天,他和江与绵待着江与绵那个小公寓里边看书,也下着很大的雨,江与绵坐在地毯上问他一个单词,眼神可爱极了,秦衡闭着眼睛想着江与绵那天的样子,他想,自己那时候要是一招手,江与绵保准会爬过来问:“什么事?”
江与绵那么好,那么重要,秦衡却把他丢了。
秦衡躺在床上,望着他抬起手臂就能碰到的天花板,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竟是江与绵发给他的短信。
江与绵问他:“你在哪里?”
秦衡给江与绵打了电话过去,刚响对面就接了,江与绵那里风雨声很响,像是在室外。
“我在宿舍。你在哪里?”秦衡把江与绵问他的话又问回了江与绵。
“我……”江与绵顿了一下,“我在你们楼下。”
秦衡没多问,让江与绵等着,他下了床,穿上外套就出门了。
把宿管老大爷喊起来秦衡也没不好意思,给大爷点了根烟,说他对象跟自己闹分手呢,得赶紧出去见。
老大爷,抽了口烟,拍拍秦衡的肩,叫他好好哄哄人家,现在小姑娘都娇贵,就得捧着,又拉开抽屉拿了卡,帮他刷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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