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玉沾墨》迟迟玉沾墨分节阅读5

    隔着里间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掀起了,堂内众人只看到一截青衣下缓缓伸出一只玉手,白玉微瑕,似是被精雕细琢过的一件珍品一样,完美到让人叹息。众人不由屏息,等着子玉的回答,就这样静静的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子玉似乎没有任何准备作答的迹象,就好像没有听到流景方才所说的话一样。

    旁若无人的继续饮茶,似是不知道众人都在看向他一样,自然到极致的动作,让众人不禁想到,此人不再是那个温和淡然的玉箫公子,而是那个人人求之而不可见的雪渊阁主。今日莫说是拜月楼请他一曲,便是人人都惧其三分的未央殿主来请,都未必请得动。

    堂中众人心思各异,司陵在听到流景把事情抛给子玉时,便已知今日是难能如愿了。抛开苏青灵,对着子玉赔笑道,“雪渊阁主莫怪,内人不懂事理。”就这样不疼不痒的对着子玉赔了个歉,本打算就此过去。

    而子玉至始至终便不曾开口,突然流景轻笑出声,“流景上次与雪渊阁主一曲,流景很是钦佩雪渊阁主的箫艺,不知今日雪渊阁主可否给流景个面子,让流景借花献佛。”流景一番话说下来倒惊得司陵摸不准了他的心思,司陵欲夺他手中的冰琴,如今流景却偏偏要如了司陵的意,让人怎能不惊。

    众人也是这般想着,子玉在听到流景的话后,抬眼淡淡的看了流景一眼。他本不打算今日透露太多,可偏偏有人三番两次将他的底细透出。如今更是要将玉箫带到众人眼中,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私心要夺取玉箫,又何必弄得人尽皆知,如此反而会适得其反。如若不是为玉箫,那么这人的步步紧逼又是为何?

    子玉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袖中拿出玉箫,“流景庄主言至于此,温某怎能不应?”话一开口,还是那个玉箫公子,温和的语气令人感到一股如沐春风般的暖意,让人不自觉得贪恋。

    ☆、不识玉箫

    子玉话音刚落引来众人面面相觑,方才对拜月楼的请求视若无睹,如今同样的请求换作流景庄主开口,这子玉便欣然应下,如此差距,众人怎能不好奇?

    只见流景在听到子玉回答之后,眼底笑意更浓,对着身边抱着琴的洛逍唤道,“洛逍。”一旁洛逍听言把遮着冰琴的黑布拿下,然后抱着琴恭敬地放在流景面前。

    众人这才得观冰琴真容,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冰琴并非是与玉箫一般得名,玉箫的确是器如其名,是经由千年寒冰玉炼制而成。而冰琴却并非如此,冰琴琴身是由檀木制成,百年老檀虽不是人人可得,同样也不是十分珍贵。冰琴之妙在与琴弦,七根琴弦皆是由冰蚕丝制成,其冰蚕丝更是经过内焰淬炼多次才得以制成琴弦,韧性极强。

    众人打量着流景面前的冰琴,惊叹有之,嫉妒有之,不过最甚的当属拜月楼主司陵了,司陵亦是初见冰琴,同样也是一脸惊叹,目中更是深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贪婪。

    撇去众人的心思不说,子玉见流景拿出冰琴,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本就无心于冰琴,方才答应流景不过是想看看流景到底打的是个什么注意。流景双手抚琴,目中流转过无人留意到的深色,随后不发一语的弹奏起冰琴。子玉蓦然听到琴音起,顺势拿起手中的玉箫吹和起来。可是渐渐地子玉发觉流景所谈的曲子乃是过客的上阙,当归。子玉一怔,失神间陡然发觉对面琴音声势顿起,子玉心里一惊。

    流景不知不觉间在琴音里注入了内力,他这般胡来是要告诫众人吗?子玉不得而知,起先子玉还算应付得来,可是渐渐的流景内力见长,琴音势急,子玉不得已也在吹奏玉箫时用起了内力。变故突生!

    刚刚还沉浸在琴箫声律里的众人,已渐渐有人开始了拔剑相对。冰琴玉箫合奏之音本就会蛊惑人心,扰人心智。人人心里都有心魔,都有其不可为人知的阴暗之处,而冰琴玉箫便恰恰是抓住了这一点,此时众人的反应,显然是被冰琴玉箫之音扰了心智。

    离流景最近的未央殿主楚倾和流景的两位护法早在流景抚琴之前便自行封了五脉,耳不能闻,在此时便是最好的自救之法。司陵早已被琴声将内心的阴暗勾起,蓦然对着流景出手。流景见此勾唇邪笑,“洛逍洛遥。”抚琴动作不停,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

    洛逍洛遥两位护法听到流景的话同时出手,而吹奏玉箫无暇分身的子玉见此,眉峰皱起,他并未打算将今日局面演变至此,当即打算撤回内力。流景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先子玉一步撤了内力,收罢琴弦。

    子玉看到流景如此,心下微动继而又茫然了起来。他似乎愈发的不懂了这人,明明是他步步将自己推到人前,明明是他要冰琴玉箫天下皆知,明明一切都会他在推动波澜,为什么刚刚明知道提前撤回内力会导致心脉受损,还是先他一步撤回了?明明该受损的是他,这人为什么有这么做?

    子玉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众多疑问,却无一得出答案。而从琴箫之音中惊醒的众人,此时回过神来皆是心有余悸,他们这才想起抚琴吹箫的那二人,一个是名动天下的流景庄主,一个是高深莫测的雪渊阁主,这二人若是放在平时他们本不该这样毫无提防的,可偏偏今日是在拜月楼内,这二人本该是与司陵对敌的,而他们最多也只是渔翁观战而已,哪想竟会成池鱼遭殃。

    眼前局面即将失控,在场的一些老江湖们也顾不了讨回什么公道,要个什么交待了,也不去管被洛逍洛遥二人制住的司陵了,纷纷视而不见的对着司陵抱恙就匆匆离去了。余下的一些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样继续的在堂内四顾无言。

    “方才一曲温某恭贺拜月楼主大喜。”子玉收起玉箫,不再看向流景,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对着司陵说道,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司陵被洛逍洛遥制住一样。

    方才司陵听闻琴音对着流景出手,被在一旁不受琴音扰乱的洛逍洛遥二人所制,如今司陵就在流景的手中。拜月楼之所以能和雪渊阁,未央殿,流景山庄齐名,无非是因为他遍结江湖之人,却忘了这些人本就是酒肉之交,如今司陵同时对上雪渊阁和流景山庄,如此关乎性命之事,司陵结交的那些酒肉朋友自然避之不及。

    堂内余下的诸人在听到子玉所言时,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方才被琴音蛊惑的一幕,好像真的如子玉所说的那样,方才不过是琴箫合奏了一曲而已。更重要的是,似乎这些人都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流景手中的冰琴所导致的,完全没有发觉子玉手中玉箫的怪异。子玉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淡淡的说出那样一句话。

    同样的事自然也逃不过流景的眼睛,自顾斟了一杯酒,浅酌一口,“洛逍,还不向拜月阁主赔礼。”轻轻地斥责逍遥二人,一副敷衍的样子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司陵在琴音停下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他虽然功力不比流景子玉二人一般,但在江湖之上还是算得上个中翘楚的,自然会在流景子玉收回内力随后清醒。他见二人一言一和的对着众人敷衍,心中苦涩,方才心智被蛊惑的一幕他还记得清楚,才知晓自己与流景的差距何在,此时的司陵再无心于冰琴。

    洛逍听言放开司陵,“流景庄主今日司陵冒犯,还望见谅。”司陵得了自由便对着流景抱拳赔礼,此时此刻聪明人都会如此,好看不吃眼前亏,凡事都要有个原因,今日他司陵先行致歉,料想他流景该不会难为自己。

    不知是司陵侥幸,还是流景无意在戏弄于他,淡淡的开口,“司陵庄主哪里的话。”

    子玉静静地听着二人间的对话,饮尽盏中的清茶,起身,“拜月楼主,温某在此别过。”言罢,负手离去,小竹紧紧的跟在身后。

    就在子玉要走出众人视线的时候,流景看着子玉的背影,宣布一般的笑言,“流景倾慕雪渊阁主。”

    众人哗然,连在一旁的未央殿主闻言也是一惊,跟在子玉身后的小竹听言偷偷地转头看了一眼流景,心想,这人还真是大胆,竟敢这般调戏公子,公子这下肯定会生气了。

    不理诸人惊讶,子玉听到此言时,步伐一顿,随后又神色如常的离开,“历任雪渊阁主何其多。”淡淡的留下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流景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噗嗤笑出了声,子玉自然是听到了这声笑的。

    子玉不知流景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如流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一样。

    ☆、临步竹林

    子玉离了拜月楼,身后跟着的小竹看着前面神色如常的公子,小声的嘀咕着,方才那位流景庄主这样调戏公子,怎的也不见公子生气?然后不由得一呆,自己为什么会认为流景庄主那样是在调戏庄主?看着身前的公子,见子玉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小竹一脸古怪的胡思乱想。

    子玉心里还在想着流景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听到那句话时竟然没有丝毫的恼怒,似乎一切正在渐渐脱离轨迹,或许流景一开始便没有打玉箫的主意,而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他在游戏而已?

    就这样想着,后面的小竹突然出声提醒,“公子,到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子玉落脚的客栈。子玉此番前来拜月赴宴,并没有打算太过招摇,虽然也想到了自己雪渊阁主的身份一旦亮出必会带来一些不便,但却也不会过于麻烦,于是就只带了小竹一人随行而已。

    进了客栈,子玉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流云蔽日,神色不明。身后的小竹见此知道他家公子此时不希望有人打扰了,于是退下时把门给掩上了。

    拜月楼内还未散去的众人们,彼此面面相觑。司陵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不过心里自是知道二人并不是那种关系,可是又能如何呢?司陵相信,不出三日,今日之事必定天下皆知,到时流景山庄和雪渊阁必定会遭到江湖同僚的不满。

    而自始至终在听闻流景说完那句话不曾言语的未央殿主,楚倾眼底神色不明的看着流景,似是在思考着流景何出此言。楚倾似乎认定此语必定是流景的玩笑之语,虽说流景不管什么世俗眼光,可倾慕男子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未免有些太过了。可是楚倾又实在想不出流景说出这句话的用意,“别告诉我你刚才的话是真的。”

    流景慵懒的抬手端起一杯酒递给楚倾,懒洋洋的笑道,“孰真孰假?”而后看到楚倾继续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看,流景立马收起那份玩世不恭,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平静的日子过惯了。”简而言之,话外之意就是,他感到无聊了,这样做只会让这场游戏更有趣一点儿而已。

    楚倾扶额,“所以说,你只是无聊?”随后想想,这还这是他流景能干出来的事,接过流景递来的酒水,饮下,不再深究流景的打算。

    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交谈,话语间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在场的人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只是人人都是一脸莫名,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楚倾饮罢酒水,不再理会流景,径自离开。如来时一般,一个人洒然离去。

    流景端详着杯中的残酒,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如此渺小,如此模糊,眼底的玩味更重,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从何而起,不过又有何妨,他一向随性而为,说了就是说了。想到刚刚子玉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流景又是轻笑,突然间的很想见到子玉。

    于是,流景离去。拜月楼内诸人见此,神态各异的各自散去了。

    客栈之内小憩的子玉,就这那样姿势就这样站着。久久不曾动过,小竹知道他家公子喜静,期间也并未来打扰。子玉想,经此一事,他为雪渊阁主的事,不日便会天下尽知,玉箫公子温玉便是雪渊阁主,自此,他便只能是众人眼中的雪渊阁主了。不由叹息一声,玉箫公子的闲逸他终是错过了。

    “历任雪渊阁主,流景却只识得子玉一人而已。”陡然间被话语声惊住,子玉回过神来,发觉那人竟不知不觉间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偏偏自己还是毫无所觉。心下微讶自己的失神,便没有在意流景话中的言语。

    青衣依旧,温和的对着抱肩斜倚朱门的流景开口,“子玉明日定会依约拜访。”子玉指的是竹林之约,他没有回答流景的话,大概是不晓得如何接话,又似乎是没有听到。不过即使如此,此时若有人在此,定会惊讶于子玉的回话,要知道玉箫公子向来待人温和有礼,而此时对着流景却并不见半分客套之意。虽说子玉如今是雪渊阁主,身份不同于玉箫,可是身份再怎样变换,这性情该是不会变的。

    流景也不在乎子玉到底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在听到子玉的言语之时笑道,“何须明日,流景此时来请,子玉难道要我只身回返?”

    后者闻言无语,缓缓迈开步伐走到流景面前,淡淡的看了流景一眼,径自出门。流景见此顿时摇头失笑不已,有意思,似乎这位雪渊阁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趣,转身紧随其后。子玉知会了小竹一声便和流景离开了,并没有带上小竹。

    回想刚刚小竹见到自己身后的流景的模样,再到听见自己要去流景山庄的时候,小竹先是一脸惊讶,又是欲言又止,大概是看到流景在子玉身旁,并没有如平日一般直言不讳,只是不情愿的对着子玉道,“那公子自己小心。”

    子玉轻笑出声,一旁的流景见此挑眉看向子玉,“想到什么了?”自然到极致的口气,带着几分温柔,几分真切。子玉自然也感觉到了异样,不由一怔,然后淡淡的回道,“没事。”温和依旧,疏离,更显。

    子玉心里多了一丝懊恼,自己最近似乎常常失神,却又总是在这人面前,明知这人的居心未明,却每每还是不自觉的沉溺在他所制造的温柔之中,真是扰人!看来子玉还没有意识到,他明知如此,却没有丝毫反感之意,就连流景在众人面前说出倾慕他的那句话时也没有。别人或许会以为,那是因为因为玉箫公子性情温和,不与流景计较。可是却忘了,此事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耻辱,被一个男子倾慕。即便你性情再好,也断断不能忍受。

    可是子玉偏偏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任由流景说闹。更是在流景说过后,淡淡的说出历任雪渊阁主何其多这样的话来,不免让人闻之多思。

    一路无言,二人翻身下马,流景领着子玉直奔竹林而去。

    竹林寸土,挺直的竹茎节节高升,偶有阵风袭来,带下片片竹叶。随着流景向里面走去,里面有一座竹屋俨然而立,想来是流景平日用来休息的地方。而竹屋面前,有一石桌,上面更是备好了酒水。子玉淡淡的打量着眼前的竹林,心下讶然,如此风雅的布置,实在想不出会是一向张扬的流景庄主所为。

    ☆、来日方长

    彼时天色已晚,子玉随着流景走进竹林坐下。流景尽地主之谊般的为子玉斟好酒水,又顺便将自己的那杯斟满。看了子玉一眼,依旧是那副轻佻的口气,“这酒名为竹叶青。”说罢,自己执起酒盏微抿了一口。

    子玉闻言看着面前被斟满酒水的茶盏不语,对面流景见此不由一笑,“怎么?还怕我下毒不成?”

    “流景庄主多虑了。”子玉淡淡的看了流景一眼,看着酒水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

    流景看在眼里,想到方才拜月席间他便一直不曾沾过酒水,只是一味的在那里饮茶。流景心里了然的一笑,原来这位雪渊阁主竟是滴酒不沾。

    流景看着对面的子玉,端起酒盏,眼睑微阖遮住眼里的算计,“子玉可是不喜欢?”明知故问的说了一句,意料之内的见到子玉抬手欲要拿起酒盏,流景伸手一挡,“既是不喜,为何还要勉强?”

    子玉闻言一怔,他竟然看出来了。放下手中的酒盏,“子非鱼,怎知我不喜?”

    流景听到这句话,顿感似曾相识,然后蓦然想起那日在雪渊阁的竹林自己曾这样说过,竟不知他竟然还记得,流景看着子玉,心底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久久不听回声的子玉抬眼看向流景,发现那人竟一直在看着自己,眸中流光溢彩,就像是……是什么感觉呢?子玉也说不清楚,慌忙间端起酒盏意欲饮尽,似是在掩饰着什么。

    流景一把夺过子玉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倾身一吻。

    沾着竹叶青酒气的唇印上那双略显秀气的棱唇,不过瞬息,流景撤回身子静静的看着子玉。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霎时惊了子玉,虽然是一碰即分,可是唇间仍旧残留着的酒气,还有着那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似乎都在提醒着子玉,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流景见子玉久久不曾回神,想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惊着了他,心底叹息一声,收回了压制心脉的内力,又暗暗逆行内力使自己气血不顺,“噗。”

    子玉回神,眼见流景吐血,猛然间想到在拜月楼时他先行收回内力,定是损伤了心脉,到此时才发作,想来是压制不住了。心底无声叹息,不再去想方才的事,起身去扶住流景,“流景庄主不该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人。”

    流景见子玉回过神来,犹带血迹的嘴角勾起,“本是爱惜的,可是更不舍子玉自伤。”

    子玉又是一怔,此时却无意与流景说笑,扶着流景进了竹屋,用内力替流景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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