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寻琴记分节阅读21

    裴云惜才回神,头也不敢抬,声如蚊蚋,“薄公子……”

    薄肃亦是不敢轻举妄动,提起昨夜之事,只柔声道:“我备了新衣新裤,你先起身洗漱喝粥吧。”

    “多、多谢薄公子。”裴云惜莫名地松气。

    薄肃拿出衣物叠在床上,随后转身出门,待他端着粥点回来,裴云惜已经换好衣衫起身,但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红肿,模样甚是狼狈。

    “我叫人熬了些粥,你先趁热喝。”

    裴云惜端坐在桌边,神色戚戚,不敢妄动,“薄公子……在下,在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仍是道不出半字。

    薄肃却道:“万事讲求你情我愿,若我不愿,你如何强求?”

    “你……?”裴云惜惊讶地看着他,隐隐听出话中之意,然而他太过于害怕,竟是不敢多问。

    薄肃眸色清明地望着他:“此事无人有过,何必自扰?”他是在劝慰裴云惜莫要独揽罪责,此事本就两人你情我愿,琴瑟和鸣,水`乳`交融……咳,好吧,其实明明是自己强迫的他。

    裴云惜心下涩然,他心道,怕是薄肃不愿与他牵扯关系,故而为他开脱,两人一夜荒唐,着实不太光彩,也无需拿到台面上来细究。

    于是这般,两人默然无声地喝完了粥。

    而祸事还在后头。

    裴云惜跟随薄肃来到前厅,厅中戴家三子皆在,而他大哥裴明惜则是低着头站在戴洺洲身边,失魂落魄的模样。

    “薄大哥!”戴洺仁眼前一亮,见救星来到。

    薄肃见气氛肃然,问道:“如何?”

    戴洺洲苦笑道:“不过我私人之事,洺仁非要求个公道!”

    戴洺维道:“我也求公道,大哥。”

    戴洺仁见弟弟与自己同仇敌忾,底气更足,嚷道:“大哥,你糊涂啊!你与他都是男子,怎能厮混一处?莫不是叫天底下的人耻笑我们戴家?!”

    戴洺洲倒是不疾不徐,想伸手去拉裴明惜的手,却被后者躲开,又退了一步。

    “唉,我与明惜心心相印,有何不可?”

    “大哥!你你你——气死我也!”戴洺仁扭头求救薄肃,“薄大哥,你瞧瞧这成何体统?若是爹娘知晓我大哥如此这般胡作非为,误入歧途,非被气死不可!我们来临安不过月余,大哥便染龙阳之好,实在是荒唐!”

    薄肃听完,略有所思,道:“竹君,你如何想的?”

    裴云惜站在他身后,看见裴明惜戚惶无措,孤立无援,着实心疼,戴洺洲面对群雄围剿,哀叹道:“君子敢作敢为,先前我亦是不知本心,如今豁然开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与明惜,情投意合,并无过错。”

    裴云惜一惊,没想到戴洺洲如此坦然,着实令他吃惊。

    戴洺仁听得火冒三丈,愤然道:“大哥!你真真被这狐媚勾去了心智!我戴家香火难道要后继无人?!”

    “不是还有你们?”

    “大哥——”

    “啊啊啊气死我也!!”戴洺仁说不过戴洺洲,只能又把矛头对向裴云惜,“还有、还有你!裴云惜!你也是不知廉耻的狐媚!你们兄弟二人好厉害的本事,将人迷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我非要昭告天下,让全临安都知道你们裴家出了哪两个以色侍人的无耻之辈!”

    “你!”裴云惜气结。

    “够了!——”站在角落一直未曾出声的裴明惜竟大喝一声。

    众人望向他,只见他缓缓抬起脸来,面色灰败,神情决然,“各位,都莫要再争吵了,是、是在下的过错,何必引得众人动怒?”

    戴洺仁立即呛声:“你怎不看自己做了何等不知廉耻之事?”

    裴明惜全身微颤,像是快要站不住似的,“此事……此事是在下一人之错,与戴大人毫无干系,戴大人宅心仁厚,愿替在下解围,在下……感激不尽。昨夜酒酣耳热之际,在下、在下主动献身,戴大人酒醉懵懂,将在下认作女子,这才、才……”

    “大哥……”裴云惜绝望地看着他,希望他莫要再说下去。

    “戴大人体恤在下颜面,不愿说出真相,才惹得戴二公子、戴三公子误会,在下……在下着实没有颜面再留在此处,望各位放过在下,容在下离去……”语毕,裴明惜身形猛颤,似要晕厥,戴洺洲立即起身扶他,却被他推开,“戴大人,告辞!”

    “明惜你!——”戴洺洲不解地盯着他。

    裴明惜挺起脊梁,往外走去,他拉过裴云惜的手,二人背影索然,结伴茕行。

    薄肃回首眺望,心下黯然。

    第十五章

    出得柳居大门,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住二人。

    裴云惜回首,只见阿萍飞身赶来,急忙道:“二位公子,我家公子命小人用马车送二位回府。”

    “这——”裴云惜正要回话。

    “不必,多谢薄公子美意,”裴明惜断然拒绝,紧扣住裴云惜的手腕,扭头大步走开,步伐利落,行速惊人。

    然走出西大街百来丈远,裴明惜忽的一软,依着裴云惜的肩倒了下去!幸而裴云惜反应及时,硬是将他拉在怀中,失色大呼:“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裴明惜堪堪支住脚跟,攀扶着他的肩头,面色霎间雪白,嘴唇轻颤道:“有些……有些不适罢了……”

    “你、你方才为何不说呢大哥!”

    “何必……何必再丢人现眼呢……”裴明惜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掐住裴云惜的臂膀,“扶我回府吧,云惜。”

    裴云惜心疼他故作坚强,眼底湿热,“是,大哥。”

    裴明惜依靠着裴云惜的搀扶,总算是回到了裴府,而病来如山倒,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便一软,彻底晕死过去。

    裴明惜病得突然,裴何氏大惊失色,忙问为何,裴云惜也只道酒会上喝多了,把身子喝垮了。

    裴何氏道:“这这这,这臭小子本就不胜酒力,怎喝这么多?”

    裴老爷亦是心疼长子,吹胡子瞪眼损道:“不是你催他去那酒会折腾的吗,还有脸说!”

    裴何氏一时气结,又是生气又是委屈:“老爷你!”

    裴老爷气得拂袖而去,裴何氏也只能佯装伤心抹了一滴泪,前来看病的大夫道裴明惜损了阳气,人阴虚,缺血,多喝些补血滋身的汤药养几日便好。

    见他昏睡不醒,裴云惜担忧万分,整日身不离榻地照料。他时时端详着裴明惜的脸,出神想道,或许更早些时,自己便预见了某些后果吧,大哥瞧着戴大人时那倾慕温柔的眼神,与他说话时笑意盈盈的模样,自己心下吃惊却不敢多说,怕一语点醒梦中人,酿成大祸……唉,不过此时已铸成差错。

    大哥是倾慕戴大人的,那戴大人亦爱着他吗?当时厅上所说的话,是为大哥开脱之言,还是真心之语?若是真的,两人便是两情相悦,床帏之事便是情投意合的啊……思至此,裴云惜不免脸热,他亦朦朦胧胧忆起那晚薄肃与他之间的交缠,虽说他不甚清楚媾和情事,然那事需走后庭之门倒还是知晓些的。但他两股间并无异样,莫非薄肃并不曾做过?

    他为何不做?裴云惜又胡思乱想道,或许两人不过是酒后情动,胡乱亲摸了一番,薄肃待欲`火消退,便失了继续索要他的兴致。那人怕是勉强将他当做纾解情`欲的工具,毫无胃口侵占他的身子。

    唉唉,想这些作甚呢?裴云惜不免笑自己痴傻,薄肃终究与戴洺洲不同,他高高在上,怎会瞧得上自己呢?庸人自扰,庸人自扰啊。

    “唔……”

    裴明惜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裴云惜立即上前察看,“大哥?如何?”

    裴明惜蠕动嘴唇,似乎在说水,裴云惜赶忙拿茶壶倒了杯水,扶起他喝下,喝完,他仍是痴痴呆呆的模样,不一会儿,便又闭眼睡去。

    裴云惜轻轻放下他,心知他大哥这回伤的不止身子,更是颜面,被戴洺仁当着众人之面,说得那么难听,换谁亦是承受不住。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临安城的百姓都会瞧他们不起。裴云惜自认没那么脆弱,但他大哥不同,自小乖顺,脸皮也薄,他愿意前去巴结戴洺洲,也因戴洺洲品行端良,并未低看他,两人意气相投,倒是和睦相处。

    而此次……怕是彻底断送了二人的情谊。戴氏双子如此厌恶他和大哥,这柳居怕是再也不能踏入了。

    裴云惜思忖着,起身出得房门,想去后厨替裴明惜熬一碗粥,哪知转角撞上裴文惜,吃了一惊。

    “文惜,你回来了?”

    “二哥,你作甚?”裴文惜不解地看着他,“如此匆忙?”

    裴云惜道:“大哥病了,我去替他熬碗粥。”

    “大哥病了?”裴文惜显然丝毫不知,“方才我见前厅戴大人坐着,当是来找大哥的。爹娘正陪着呢。”

    “戴大人来了?!”裴云惜猛地一嗓子,吓得裴文惜抖三抖。

    “我只瞥了一眼,便走开了。”

    “我……我去看看。”

    说罢,裴云惜心绪澎湃,赶往前厅,戴洺洲居然亲自上门,他莫非真的对大哥情有独钟,真心实意?

    到得前厅门外,果如裴文惜所言,戴洺洲正与裴老爷笑脸相谈,裴云惜听得裴老爷道:“如此便多谢戴大人赏识了。”

    戴洺洲笑道:“裴氏的茶叶质量上乘,自不应当埋没,这是本官该做之事。”

    裴云惜脚步一滞,发觉两人竟是商谈公事,心中的热情也被浇息了,刚想缩回脚退下,却已被裴何氏瞧见,叫住:“云惜,你作甚?”

    裴云惜只得转身,垂目,恭敬道:“不知戴大人大驾光临,怕多有冒犯,故想退下。”

    “裴二公子何须多礼?本官正有事与你相商,不知你可愿意?”

    裴何氏道:“戴大人这是何话?云惜自然是万分愿意!云惜,快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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