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与十字》长枪与十字分节阅读24

    ☆、阴影

    在弗拉西斯的提醒下,汉普顿只来得及防备扎向他后心的锐物,没有被刺中要害,但没想到对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一击将他刺死,而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只细长扭曲的黑色手臂从那个小门里倏地伸出来,拉住汉普顿就往门里扯。它的力气奇大,汉普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没有还手的能力,被它闪电般扯进了门里,随即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身处的环境顿时变得漆黑一片——门被关上了。

    他被那只手臂拉得跌坐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但是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空间的狭窄。仅仅是现在的姿势,他的手臂已经碰到了墙壁,根本用不着站起来,低矮的天花板带来的逼仄感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

    对于身材高大的他来说,想要在这里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丧失了原本应有的战斗优势。

    汉普顿不禁有些庆幸,幸好被拉进来的是他而不是弗拉西斯,狭窄的空间对于施法者的限制远比他大。

    他没有鲁莽地尝试站起身,而是先悄悄地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弗拉西斯在第二个扭曲人形突然出现在汉普顿身后时才发现它的存在,用别的方法提醒汉普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直接出声喊叫引起他的注意。好在虽然他被拖进了墙里,但是应该没有被那人形的爪子刺伤要害,以弗拉西斯对汉普顿的了解,只要没受重伤,这个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暗门不可能困得住他。

    那么他的任务就很明确了——弗拉西斯把目光转移到了离他越来越近的另一个人形身上,右手转了转戴在左手食指上的空间戒指,一柄短杖出现在他手上。在面对危险性不明、还有可以伸缩的利爪的家伙时,他还是更愿意用法杖辅助施法,在这种时候减少施法时间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弊。

    “夫人,很抱歉打断了你的舞蹈,但请相信我和我的同伴都没有恶意。”他一边试图跟对方进行交流,一边谨慎地后退几步,靠近了他们进来的窗口,发现火势不仅仍然毫无减弱,反而似乎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我是……”

    大约曾经是恩波格尔夫人的扭曲人形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手臂突然扭成一个完全不合常理的角度,末端呈利爪状向他刺来!

    弗拉西斯用短杖架住了这一击,他本身的臂力不算弱,但竟然被这次诡异的突袭震得手臂有些发麻。他避开快烧到他长袍下摆的火焰,侧退一步后一甩手,三道光箭从不同角度袭向正在蓄势的怪物,却被对方灵活地闪开了。

    瞬发法术的精确度不高,难以在这么短时间内瞄准不断扭动的对象,而且火势越来越大,他可以利用的空间并不多,想要直接用魔法击败这东西难度实在不小。从火场的情况看来直接击败也不现实,因为短时间内他也用不了需要准备的大型魔法,只能找别的方法先困住它了。

    他一边在躲避攻击的同时又甩出几道光束,只有其中一道堪堪擦过那人形的身侧,它尖叫一声,直接向他扑来。

    弗拉西斯吃力地单手用短杖架住它伸出来攻击他的爪子,另一只手按在它不断扭动的身体上,释放了事先准备好、被保存在戒指上的禁锢魔法“圣光囚笼”。与此同时,怪物焦黑的身体突地生出一根尖刺,连续破坏了他身上的三层防护法术,最后划破他的衣袖刺伤了他。

    弗拉西斯没有在意这一点伤,先确认“圣光囚笼”确实将怪物困住了,随后又在上面加固了两层同样的法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圣光囚笼”是圣殿独有的禁锢魔法,由数十道带有净化属性的光束交织成一个类似囚笼的形状,以施法者本身的魔力持续供给能量,只要弗拉西斯不切断魔力供给,理论上这个笼子能在他耗尽自身能量之前一直困住这个怪物。

    弗拉西斯曾经在荆棘城用这个办法困住过一只壮年雄性魔族,那时他的魔力消耗得非常快,但眼前这个扭曲的人形显然并没有那么强大。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它似乎有些害怕困住他的光束,而且被光束隔离以后,它没有再表现出之前那么强的攻击性。

    这是为什么?

    他心里有些疑惑,甚至想研究一下其中的原因,但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做这些——汉普顿被拖进暗门以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他得先去确认他的情况。

    房子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看来不能再待太长时间了。刚才护卫队应该是请了魔法师来用水魔法灭火,但看起来并没有奏效,因为弗拉西斯在明显是起火点的阁楼里尝试用水灭火都没有效果。火焰被浇熄后很快又自己燃烧起来,明明已经没有可燃物了,却仍然烧得很热烈,显然不是自然起火。

    他盯着火势最旺的一个角落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了什么,思考以后从身上取出一块手帕扔进了火里。

    手帕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毫发无损,仿佛那里什么也没有,更别说熊熊燃烧的大火了。

    “……该死。”

    弗拉西斯伸手拾起那块手帕,面无表情地骂了句脏话。

    他和汉普顿都被耍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大火,也没有什么恩波格尔夫人,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只有两只怪物。

    这是个陷阱。

    弗拉西斯转向那个暗门所在的墙壁,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看起来就像一面再平常不过的墙壁,如果他没有目睹汉普顿被凭空出现的扭曲人形拖进暗门,说不定也会完全忽略这个地方。

    他伸出手覆上那面墙,默念了几句咒语,墙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小门。拉开那道门,即使门外火光明亮,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弗拉西斯试着向门里扔了火种,但没有任何变化,那一点火光像被黑暗中的巨兽吞噬,进入门内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个黑暗领域。启动以后领域范围内是完全黑暗的,无法用任何方法得到光明,直到设置这个领域的施法者手动解除,它才会消失。人类没有黑暗视觉,在绝对的黑暗里除非借助特殊手段,否则什么也看不见,而他们只是临时起意到这里来调查起火原因,连他都只带了必要的施法用具,汉普顿身上自然更不可能带有什么能让他在黑暗领域里看见东西的道具。

    他正准备冒险进入暗门去察看情况,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法伦纳德阁下,你在我妻子的房间里做什么?”

    恩波格尔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把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他盯着弯腰察看暗门情况的弗拉西斯,眼神阴鸷:“我的妻子在哪里?”

    弗拉西斯没有对他的突然出现表现出意外,直起身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后答道:“很抱歉,我没有见过夫人,在我破窗而入时,房间里只有一个烧焦的人形怪物。”

    圣光囚笼还立在一旁,那个扭曲的人形蜷缩在里面,见恩波格尔朝它走去,突然显得激动起来,一边嘶声鸣叫一边用锋利的爪子在光束上抓挠,企图挣脱束缚扑向恩波格尔。恩波格尔走到它面前,仔细辨认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萨曼莎?”

    看起来几乎已经没有人样的怪物激动地加大了鸣叫的音量。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恩波格尔在它面前跪坐下来,伸手想去触摸它的爪子,又有些害怕地缩了回来,把矛头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弗拉西斯,“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不知道。”弗拉西斯几近麻木地应道。

    如果这真的是恩波格尔夫人,那么无论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擅自闯入房间,还把她打伤后用圣光囚笼控制住的弗拉西斯都脱不了关系。

    “这个笼子难道不是圣殿的法术?请你把萨曼莎放了!难道你没看出我的妻子快要死了吗?”

    恩波格尔愤怒地叫道。

    “它并不安全,先生。”弗拉西斯当然不会听他话,轻易把这怪物放出来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刚才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几乎一样的怪物,它们共同袭击了我和布兰登骑士长,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关住,这是为了安全着想。”

    “还有另一个……什么?”恩波格尔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喃喃重复了一次他的用词,“阁下,你说我的夫人是怪物?”

    难道还用得着他下结论?弗拉西斯瞥了他一眼,觉得恩波格尔的眼睛和脑子大概都出了问题:“子爵,我不认为子爵夫人在正常状态下会像焦尸一样,却还比普通人的动作迅速得多——它甚至破坏了我身上所有的防护法术和护符,最后刺伤了我。”

    他向恩波格尔展示了自己的左臂,上面有一道两个手掌长的伤口,深得几乎能看见骨头,而且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狰狞的豁口还在缓缓淌着血。

    “难道子爵夫人有尖锐得足以在一击之下破坏三层防护法术的指甲吗?”他挑眉反问道,“它的爪子锋利得可以徒手把我们都撕碎,子爵,你还要我把它放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快赶上我存稿的进度了……不过忙完这阵更新会加快,上半年内肯定完结(

    ☆、来自堕落之地

    他手臂上的伤口狰狞又可怕,显然是被锐物抓挠出的痕迹,但恩波格尔不为所动,似乎对那个扭曲人形的身份非常肯定。

    “萨曼莎不可能会伤害我。”他在怪物的哀嚎声里笃定地说,“阁下,请你放了我的妻子。”

    弗拉西斯觉得恩波格尔也许已经疯了。先不论他是怎么看出这玩意是他的妻子的,单从他能肯定这个没有一处不可疑的焦黑人形不会伤害他来看,弗拉西斯认为,要么是他自己,要么是恩波格尔,他们之间至少有一个人疯了。

    “……抱歉,我不能冒险。”他只能这么说,“在布兰登骑士长脱离危险,从暗门里出来之前,我不能放开这只……你的夫人。”

    “布兰登骑士长?他遭遇了什么危险?”恩波格尔这才留意到他提及的另一个人,把视线从圣光囚笼里的怪物身上转移到弗拉西斯的方向。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也许你情急之下没有听清。”弗拉西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淡淡道,“我和布兰登骑士长是一起来的,他被另一只同样的生物拉进了那边的暗门,现在情况不明。”

    恩波格尔的表情在他说出“那边的暗门”时倏地变了,他猛地转身去看那个仍然洞开的暗门,迟疑着确认道:“布兰登骑士长……进去了?”

    “是的,虽然不是出于自愿。”弗拉西斯点了点头,刻意略过了汉普顿原本就准备去检查暗门的事实,“里面有一个黑暗领域,我不敢随意进入——子爵,你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地方,骑士长会不会有危险吗?”

    恩波格尔什么也没说,直接抛下囚笼里的怪物,几步就跨进了暗门里。弗拉西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没有跟进去,因为圣光囚笼是有距离限制的,暗门里的路有多长他不能确定,一旦他离得太远囚笼失效,谁也不知道脱困的怪物会做什么。

    他只能寄希望于汉普顿已经脱险,而且没让另外一只怪物逃掉。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对对方要求这么高有些过分,但是如果怪物逃掉了,他们就没有办法证明汉普顿是被拖进暗门的了。

    片刻后,恩波格尔弯腰从暗门里钻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里面没有人,阁下,你确定布兰登骑士长真的进去了吗?”

    “我确定他进去了,但是也只能确定他进去了。”弗拉西斯瞥了那个暗门一眼,“子爵,与其来反复询问我这件事,你还不如告诉我暗门通向什么地方,里面藏着些什么秘密,这样事情也许更好解决。”

    他没有问恩波格尔在黑暗领域里为什么能看见东西,既然在自己的卧室里设置了这样一个暗门,还在里面构建了黑暗领域,那么他相信,恩波格尔身上是有能够克制黑暗领域的魔法道具的。

    恩波格尔看起来并不打算按照他说的来做,似乎打定主意要对暗门里的秘密守口如瓶,他放弃了对暗门里的通道的探索,返回到圣光囚笼的旁边,把话题又转回了一开始的方向。

    “关于最初的问题,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阁下,为什么你会在我妻子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火焰”仍然在剧烈燃烧,被“点燃”的家具烧得噼啪作响,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个过度逼真的幻术。连弗拉西斯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看穿它的真面目,这已经足以说明施法者在幻术领域的成就,又或者,这个火场幻术是不止一个施法者共同构建的。

    弗拉西斯和汉普顿太谨慎了,如果他们破窗而入时再粗心一些,有人的衣角碰到了火焰,那么就会发现只有布料燃烧的错觉,而不会产生真正的被烧到的痛苦。那一片着火的衣角只会永远维持着“燃烧”的状态,不会有被烧成灰烬的时候——因为这场大火从始至终,都只是幻术造成的感官欺骗而已。

    “因为这场烧得太巧的大火,我和骑士长是收到了火势太大,普通魔法师无法用水魔法把它熄灭的报告,来查看情况的。原本以为子爵你不在家,但是看起来你对这场火早就知情。”

    他把来查看情况的理由轻易带过了,但恩波格尔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漏洞,步步紧逼:“可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早在白天我到圣殿作客的时候,您已经当着祭司长的面承诺过,暂停履行所有祭司应当承担的职责了。”

    他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弗拉西斯却没有露出任何被戳到痛处的尴尬,“当然,收到报告的是骑士长,我只是个碰巧在场,来帮忙灭火的高阶魔法师——骑士长的战斗技巧再高超,面对把整个庄园都烧起来的大火也不及魔法师有办法,不是吗?”

    恩波格尔悻悻地闭上了嘴。

    “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暗门里有什么,那我就只好通知祭司长了……毕竟骑士团团长在祭典前夜失踪,这对圣殿而言不是小事。”弗拉西斯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圣光囚笼的方向,补充道,“笼子里的这位,我也会请其他祭司带回圣殿,寻找让它恢复原本形态的方法。我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不死生物的气息,但不能确定,还需要进一步请阿伦卡祭司进行检查——如果真的是子爵夫人的话,我会亲自将她送回来,并且向你们夫妻道歉的。”

    恩波格尔没再反对,只是重新在圣光囚笼旁边蹲下身来,低声说:“可以让我再跟萨曼莎说几句话吗?”

    弗拉西斯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微微颔首道:“那你们聊,我先去联络今天轮值的祭司。”

    他走远了几步,没有离开圣光囚笼的控制距离,在靠近窗口的墙边施法发动了圣殿独有的联络法术。这个法术并不难,只是需要一点锁定时间,但他还没来得及锁定轮值的德兰祭司所在的位置,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吸引了注意力。

    另一个正在消耗魔力的法术在他试图联络圣殿的瞬间,被外力强行切断了。

    与此同时,一柄灰白色的匕首从身后向他刺来,因为魔力供给被切断而迅速反应过来的弗拉西斯只来得及侧身闪躲,幸好袭击他的人动作并不是太敏捷,匕首锋利的刀刃只削断了他的一缕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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