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桔》厌桔分节阅读4

    她将她压在门上,一手勾着她脖颈,一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勺。低下头压上去。唇舌间都是彼此的气息,甜的、蜜的,呼出的空气重得如同有了实体,吐出,马上被另一个吞入。青空只觉得烫。纱织的唇、纱织的指尖,一连串地往下烧。围巾早被扯开委顿在地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纱织的嘴唇停留在喉间,双手却往下探入毛衣和衬衣,贴着背脊后腰小腹胸前游走。烫。带得她的身体也跟着升温。

    「等……等下。」青空喘着气,仰起头,一手按住纱织挤入牛仔裤的手。

    「抱歉。」纱织的手停住了,唇往上滑,落在她耳根上。像在抑制着,按压着,声音暗哑。「那些问题,我们晚些说,好吗?」说着,简直有些哀求的意味了。

    「不,不是这个。」青空咽下唾沫,有点艰难地凑近纱织的耳廓。「工作了一天……先洗澡?」

    「好。」纱织偏过头来,迎上她的眼。屋里昏沉沉的,她的脸孔暧昧不明,纱织突然没那么急切了。急什麽呢?往后,还那么长。她抬起手去抚那双浓眉。岁月悠长。她想着,牵起青空的手,熟门熟路地往浴室走去。

    ☆、第八章 鱼水

    温水顺着身体流下,优雅的脖颈、圆润的肩,凝在锁骨处,往下,胸前、小腹、腿根、白皙修长的双腿,狭长的形状良好的足,最后汇入浅浅的水珠弹跳的水洼中,滴滴答答。

    浴室的浴霸四灯全开,暖烘烘地照耀在两人身上。青空专注地看着水帘下的纱织,看她挽起髪后勾勒出雪白泛红的颈项,和肌肤上洒落的水珠和光芒。强光将她手上的微细绒毛都映了出来,又在动作间被水珠压下。她抹去脸庞上的水,抬头碰上青空的灼热视线,愣一下然后仿佛有些羞涩起来,忍不住转过身去,倒露出了线条优雅的臀背。

    青空这才赤脚淌入玻璃隔起的洗浴间,贴上那背和臀。身子挨着身子,肌肤摩挲著肌肤。她伸出手,一掌握住了纱织的浑圆,另一掌贴著腹,缓缓游溯,直到纱织迸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吟。纱织一手撑在冰凉的瓷壁上,一手却按住青空的掌,似在阻延,似在施力,似在撩动。转眼间喘息声更深更重,混合著散不开无处可逃的热气和暧昧味道,统统缠绕在一方寸室。

    终于纱织的背整个弓了起来,紧绷著,像上得极紧的弦,头颈埋了下去,仍撑在壁上的纤长手指曲起泛白。青空的身子跟着那弧度弯折下去,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烫著——直到弓弦崩断,颤抖的婉转长吟从喉间溢出,纱织整个人战栗著蜷缩起来,只能由著青空牢牢搂抱住,由着她一口吮咬在肩背上。纱织觉得自己要疯了,已经疯了,世界在扭曲癫狂,她浮沉在滚烫的地狱熔浆里头,转眼间,却又高高往上攀升,升到不可言说的天堂深处……然后断开了,死去了,身体碎裂成片,她却甘之如饴,不悔不怨。

    一时间,浴室里只剩下纱织急促的喘息。水到后来有些凉,便被青空停了。于是安静的小小空间内只听得到细碎的“哈哧哈哧”的声响。

    青空将纱织小心转过身,让她紧紧缠住自己的肩背。余韵未过,身上犹一**地涌过颤抖,纱织挂在青空身上,将头脸深深埋入她颈窝,只觉得自己似死去又回魂的人,四肢软绵,身子重乏得不由自主。

    “凉。再冲洗下,到床上去好吗?”青空略挪动下酸软的腿,纱织立刻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无论如何不肯抬起头来。青空的动作让她清楚感觉到自己残留于她腿根上的狼藉。

    青空的脸贴着她的耳廓。纱织身上的气息经过一场洗礼发酵,蒸腾得醉人。一时间,两人只这么拥抱着,心里都有些忐忑的惘惘。相识大半年,上过几次床,这却是她们第一次好好看对方的身体,眼前绽放的人儿,她的根脉,延伸开去的过去与将来都是未知。以往是不在意,如今呢?如今仿佛立在一个转捩点上,开往不同方向的铁道轨分岔口处,双手握住冰凉的改轨扳手,现实的火车开过来,往左?往右?眼看着便有天翻地覆的不同,心里难免惶惶。

    想到这,青空略退开身子,去看纱织的脸。那张只巴掌大的脸庞上泛着晕红,一额细汗,像是饱含着困意的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嘴角却带着笑。青空觉得胸腔内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拽了下,突然一阵难受、畏惧、酸楚——仿佛闻着桔子的味道。她嘴唇掀了掀,终于又沉默下来,打开了淋浴的花洒。

    纱织有点疑惑地挑起眉,敏锐地感知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像海洋近岸地方冷热洋流的替换一样呈现出不同颜色的氛围。她沉吟下,也不问,只取下花洒,先帮青空有些凉的身子冲洗干净,自己也迅速洗浴好,匆匆擦拭,一起进卧房裹入床上的厚羽绒被中。

    青空的体温一向偏低,捂了好一阵才回暖。没开灯,昏暗中只隐约看得见她仰躺着一手露在外头覆在眼睛上,像在思索什么,又像睡着了。但纱织知道她没有。

    过一会,纱织探出身子,拧开了床头灯,灯光一下子破开昏暗包裹住两人。

    「不是要问我问题么?」纱织挪开了青空掩住眼睛的手,放入被中,双手拢握住。「我准备好了。」

    青空却还是闭着眼睛,手和身体都冻住似地僵硬,直到纱织将握在掌心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下。简直像小孩一样。纱织想着,用眼睛一一描绘青空的眉眼。远离玩伴,又倔强又孤独的小孩。

    「我喜欢你。」青空好不容易开口,声音又沙又哑,说着眼睛慢慢睁开来,带着一抹墨绿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有时候想,如果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真的。」

    纱织静静听着。

    「只是,现在的这个我恐怕不行。没办法好好承载或者回应你的感情。」青空顿了顿,艰难地吞咽了下。「已经损坏了哦,目前你看到的我只是折损之后缺失了一半的我。像水倒入竹篓子一般,不管多少都会漏出去。即使这样,你还愿意要吗?」

    ☆、第九章 伤口

    「还有一半,不是吗?」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笼得屋内的寂静加倍寂静。好一会,两人只躺在床上听窗边雨声滴答。又隔了一阵,才听见纱织低哑的嗓音。

    「按照你的说法,初初我遇见你时,就只剩下一半了。」纱织抬起身,肩膀落在昏黄灯光里。「而我喜欢的,便是这一半。不论你曾失去什么,经历过什么,那些都塑造了如今这个你的形态,不是吗?

    「把这部份给我就好。」她说,语气一贯的平静而认真。「将承载了损失的余下一半统统给我。不用担心。」

    「即使像漏水的竹篓子?」青空像要double confirm那样一动不动盯着纱织。

    「即使像漏水的竹篓子。」纱织心满意足地笑,手指像四月刚吹过草地而来的风那样抚过青空的眉。

    青空拉住那只手,静默了一会,最后侧身挪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想一想才开口:「你怎么找到书屋的?」

    「入货单。」纱织说。「上次离开时想着给你留个信,找纸笔时碰巧看到书屋的入货清单,上头有地址电话。」

    青空横她一眼。留口信的话,手机短讯或微信都会更方便,一早急匆匆地走还要特意写下字句,倒像是需要个借口在屋里四处看看,也是留下个念想……不,或者是不愿意手机里留下痕迹招人话柄?

    青空皱起眉,下意识地看向纱织的右半边脸,看着看着一手覆蓋上去。「疼吗?」

    纱织摇摇头。

    「那种伤只在表面,疼不到心里。当时真正疼的时刻早就过了。」她顿了顿,「或者也不是疼,只是心寒。」说著也将手覆蓋在青空手上,稍微用力,脸庞感觉她的手指冰凉。奇怪,或许是女子间的爱情尤是,缠缠绵绵全在一双手上。碰触、进退、分和,十指连着心。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卧室内一盏灯,一床被,两个人,倒是暖和。有一瞬间纱织觉得这样的安逸静好实实在在是一种幸福。可以的话,真想就这么过下去,像两颗石子挨着并躺在河床看水流静静流逝。当然她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时钟总是要走,而现实总会前来敲门。

    「我结婚四年,没有小孩。」纱织用一种清醒现实的声音说,一边用眼睛确认这讯息是否完整传达到青空那边。

    青空轻轻点头。这一点在纱织消失的那两个月,青空便知道了。

    「对方是当地颇有权势的茶商,比我年长两岁,因为朝中有人,手腕也不错,生意做得挺大。与我家,算是门当户对。

    我家祖籍浙江,几十年前动乱时举家南迁,后来开放市场做的还是老本行纺织制衣——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纺纱的纱,纺织的织——虽说家底还算殷实,毕竟在此地也只能算外来者,无势无权,算来还是我家高攀了。幸亏对方家长对我颇满意。」纱织平静地笑了下,像在事务性地描述哪樽琉璃高颈瓶的制作过程。

    「对这件婚事,我家自然是一力促成的。至于我,我并不那么在意——反正终究要嫁的,当时也没有非君不嫁的意中人。」纱织说著,不知怎么偏过脸来看青空一眼,口渴似地抿下唇,才接着往下说,「和他见过几次面,相貌尚算清秀,为人也彬彬有礼的。确实是难得的夫君人选。

    觉得不妥,是嫁过门三、四个月之后的事了。怎么说呢。总觉得他对床笫上的事太冷淡了些。倒不是我有多热切,或者期望对方是怎样浪漫热情的人。而是,一切太事务性了,好像只是工作的一种,既不享受也不感兴趣,纯粹当做不得不做的事物一般来应对,如同嚼蜡。

    然而除了这点之外,并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相处虽然平淡,但没什么争吵;工作方面跟之前谈好的一样,将我安排入工商局内任职;甚至对娘家也礼数周到。就这么过下去也无妨。当时这么想着。他是家中独子,只要怀孕有了孩子,连性生活的缺失都不怎么要紧了。不是吗?」

    纱织说到这陷入一种短暂的沉默,仿佛回到那个自我安慰的思想皱折里去了。过一会,她起来,赤著身子去客厅倒了杯水,用的还是一次性水杯。这间住所里从来不备待客用具。

    她带着凉气滑入被中,抿一口水,又将被子稍微拉高了些。

    「日子原本会就这么顺利往前滑行的,如果不是那次我无意间用了他的手提电脑。」她接着往下说。「开网页时突然弹出同性恋网页广告。开始还以为中毒,后来一看电脑的浏览记录,满满全是这类网站的浏览讯息,包括论坛、交友软件……

    嗯,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对同性恋有了概念,在此之前,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觉得那是土星环上的小陨石一样遥远的事物。可突然之间,这陨石就砸了下来。」纱织苦笑着摇摇头。

    「那是在四个月前?」一直沉默著,将纱织说的当做「直线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这类客观事实接受下来的青空这时突然问。四个月前纱织突然在徒步活动后约她,两人在一家酒店西餐厅进行了一次愉快又放松的晚餐,聊著不着边际的话题,之后又定下两星期后周末碰面的约会,这次两人餐后便直接开了房间。若说这段感情有个起点的话,大约便在那时候。

    然而纱织再次摇了摇头。「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同性恋者这一点是在一年多前。当时只觉得整个人晕头转向,下意识就掩盖掉电脑的使用痕迹,赶紧离开书房。像是一瞬间拨开迷雾:对床事不感兴趣,手机和电脑的种种保安设置,经常性出差……以前种种疑惑都有了解答;同时又像迷路,突然分辨不出将来的路径——明明之前是能清楚看到前方风景的康庄大道呢,一瞬间却去到了悬崖。但是人呢,即使是这样犹不死心,觉得闭上眼不看就能回到原来的路上似的。」纱织说著真的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只不过,无论精神上怎么不肯面对,身体却自然而然开始抗拒,简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他一靠近就整个硬邦邦的关节间发出咔咔的声音。那时候我开始参加论坛的徒步活动。」她说著睁开眼,眼睛清澈明媚。「然后就遇到了你。」

    ☆、第十章 味酸甜

    纱织第一次见到青空就很喜欢。

    这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常见的事——自小的教养让她不轻易展露喜恶,也不对事物轻易下判断。

    但她觉得喜欢。

    当那人顺着领队小刘的叫唤转过身,这么目光清澈而专注地探视过来时,纱织可以清晰感觉到有什么像雨后的青芽在破土而出。

    那么高瘦的人,放在哪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微卷的髪下表情一遍遍流动转变:不屑、薄怒、倔强、轻微的怕生……她慢慢伸出手来,这么热的暑天,手指冰凉。

    小刘说她叫方青空。

    结果那次徒步,从头到尾她俩一句交谈都没有。青空像是纯粹地来行走、消耗掉体能般沉默地走在队伍中央,不超前、也不落后。然而仔细看,便能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看到一朵山花的时候,队友粗鲁地随手扔垃圾的时候,攀上山顶的时候。

    纱织当时都没注意,为了贪看她,自己特意带上了眼镜。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不是后来那场意外,这种程度的喜欢应该像无意间遇上的虹那样,见着时欢喜,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毕竟当时她还有更急迫的烦恼在。

    那半年来婆婆对纱织生孩子的催促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有时她都怀疑,如果可以婆婆会愿意代她受孕。只是当时她已经完全无法接受丈夫的靠近。那是一种纯粹身体上的抗拒:四肢僵硬,身子干涩,连嘴巴都泛出令人讨厌的酸楚味道。对这点丈夫好像也不想强求的样子,只是摆出「这可是源自你的问题哦」的态度。

    为此纱织更频密地投入到周末的徒步活动去,以求从那团肮脏粘稠的沼泽中暂时脱身。纱织想过离婚,从发现丈夫秘密之后这念头就像诱人的果实时时在面前晃荡,但很难。毕竟是纠缠了三、四年的两个人、两个家庭,别的不说,单是入门时带来的嫁妆现金,大部份都投在丈夫的生意里头,不是说剥离就能剥离。何况分手的原因,又不容易说出口。

    所以当她说出那句话时确实没有存著其他心思。

    「不介意的话,请过来和我一起睡吧。」她对青空说。顶着像恶魔的咆哮似的烈风。

    当时的青空正跪在自己的帐篷前,口中咬著小型手电筒,试图以营钉为支撑将折断的帐篷支架续接起来。单人的蒙古包帐篷本身支架弧度大,加上从身后刮来呼呼摇动着帐篷的风,操作起来很不容易。

    四周墨墨地黑,天空一颗星都看不到,因为天气变差,其他人都早早躲到帐篷里睡了,只有手电筒的光像在山体中凿出洞穴般投出直线。听见声音的青空偏过脑袋,光便落在纱织脸上,然后又转回去照着绑到一半的钉子和支架,定住,像是迟疑了下,接着便爽快地松开手拉开帐篷拉链,鑚了进去。

    帐篷在青空松手的瞬间很干脆地半塌下,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被风拍来拍去。不一会她拿着睡袋出来猫身进了纱织的帐篷。

    纱织的帐篷属于15人的规格,一人睡略宽,两个人的话便不得不紧挨在一起。怕青空尴尬,纱织在睡袋里躺好之后便尽量往边上挪。

    「抱歉,新买的帐篷,没想到这么不经用。」青空展开睡袋躺下,关了手电。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跟纱织说话,声音低低的,带种奇异的柔软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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