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语问出这句话,等待对方的答复,等了很久,却只有头顶微微沉重的呼吸声。他抬头一看,秦正思已经合上眼睛,是昏睡过去了。秦正语叹了口气,看着他温和而沉稳的面容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的一点幼稚青春的气息,似乎唯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像个合乎年纪的大男孩。秦正语直起身来,半跪在他双腿之间,搂住他的腰,然后把脑袋轻轻地放在他的颈窝处。秦正思下巴上的胡茬微微地扎在他的脸颊上,有点刺痒,秦正语止不住要抬起脸,去亲他下颌的皮肤,一边亲一边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他觉得自己已经病得很重了,然而又要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没关系,他们是感情很好的亲兄弟,做这种亲密的事又不算什么过分的,那些老外见了面不都还要亲脸颊吗,这能算什么呢……如果忽视掉他越来越硬的下体,他就是一个正常的弟弟了不是吗?
那些自我欺骗消散后,秦正语最终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痛楚,这种痛楚像一柄利刃穿透脑仁,这种痛楚甚至让他有种想穿越回十七年前,把还没投胎进他妈肚子里的那个属于他自己的魂魄给掐散,“千万别做她的儿子,千万别做他的弟弟,千万别做秦正语……去别的地方吧!”
秦正语站了起来,看他哥睡得不省人事,嘴里念叨着一些胡话。他再看了一会,然后把他扶起来,把他放回床上,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09
秦正语高二暑假的时候,秦正思在市里的实习工作转正了,作为一个it行业的技术型人员,他的薪酬还是非常可观的,足以支撑他在公司附近租一间比较好的屋子住下。他在周末的时候回到市郊的家里,给弟弟做两餐饭,然后监督他在暑假也要好好复习功课。他的弟弟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日渐拔高身段,只是还比他矮上一些,秦正思拿他开玩笑:“你肯定是没机会比我长得高了,毕竟你像妈,我像爸,爸可高大了。”
秦正语嘁了一声,然后说:“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我都不记得妈长什么样了,我真的和她长得很像吗?没觉得啊。”
秦正思拿手指掐他的脸,“样子真的太像了,只是性格不像,妈那么温柔和蔼,你呢,一看就是被宠坏的。”
秦正语直犯嘀咕,“谁说的,你教训我的时候那么凶,还宠坏呢。”
秦正语发现他哥在夏天的时候不喜欢穿上衣,甚至也不喜欢穿裤子,经常是只套了一条紧身的棉质四角裤就在家里到处晃悠。秦正语在做题目的时候,秦正思就躺在一边的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然而秦正语却不能专注,总是做着题目就要回头看他,看着看着就要心情慌乱。秦正思发觉了,就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秦正语的笔在手中乱转,他说:“没什么啊。”然后过了一阵又问:“哥,你还在健身啊?”
秦正思嗯了一声,“不过最近工作压力大,有段时间没去健身房了。”
“对了,哥,”秦正语回头朝他一笑,“我听人家说,健身房里特别多那种人。”
“哪种人?”秦正思皱了皱眉。
“gay啊。”
秦正思显然有些吃惊,“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我室友告诉我的。”
秦正思把视线转回电脑屏幕,“还好,我觉得我去的那间里面的人都还挺正常。”
“是吗?”秦正语笑笑,“正常啊,那就好。”
秦正思拿纸巾揉成一团扔他,“平时都想些什么呢你,给我好好做题!”
秦正语看书本上的各种题目,中文英文数字符号混成一团,一个个都面目丑陋,跳将起来戳进他的眼球。他的笔在纸面上快速地划动,像进行一场赶杀的游戏,要将这些个细小的怪物都杀个一干二净。他的笔动作着,越来越快,终于哧啦一声把纸面给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泄愤似的长出一口气。秦正思在背后问他怎么了,他没回头,秦正思走过来看他试卷上的那道口子,说道:“干嘛划试卷,不会做也别这样啊,放松点。”
秦正语口气僵硬,“哥,你回自己屋里去吧,我想一个人写作业。”
想尖叫,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想不停地尖叫。
秦正语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却是清醒的。他现在觉得,孤独寂寞这种东西其实无足轻重,他所有的感觉当中,最令其苦不堪言的,是危险的肉欲。他开始明白一些宗教存在的意义了,禁欲,在某些时候,是种保全自我的手段。最近,他会做梦,梦见自己在走一条小路,两边都是黑暗,走着走着,这路变得越来越窄小,再走着,他往两边望去,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了半空之中,稍有不慎,他就会坠入无间深渊。他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觉与惊恐,觉得不如不要走了,于是轻轻地蹲下来,蹲在冷风里,然后风把他吹了下去。他掉下去的那一刻,就从梦中猛地惊醒,满身冷汗。
他哥说“正常”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是很轻松自然的,他轻松自然地将某一部分人推到了不正常的那一边,然后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秦正语说“正常”两个字的时候也学着他的样子,轻松自然,然而心里却被拧出了很多细微的伤口。他永远也不可能像他哥那样,因为他是另一边的那一部分不正常的人!
秦正语翻身,跪在床头,拿拳头猛砸墙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冲谁泄恨,他只是觉得很窝火,很生气,极端的烦躁,无边的压抑。他像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只能靠踢蹬手脚来表达怒火。秦正语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恨什么,他甚至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在恨着些什么,但如果不是恨,那么这些愤怒还有痛苦又是从何而来?也许他是在恨这个日趋疯狂的自己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从这半空之中失足坠落,然后死得很惨。想到死,他回忆起自己在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写下的遗书,突如其来感到了一种镇静,以至于他不再去捶那无辜的墙壁了,他瘫坐在床上,双手垂在两侧,神情平淡。
他出门,去厕所把手背上的血都给洗干净。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红色。他回到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出去,来到了他哥的房门前。秦正思已经睡了,屋里一点光也没有。
秦正语站在他的床旁,看着秦正思没有盖被子的身躯在月光下像某座冰凉的山脉。秦正语看着看着,就屈膝上了床,跪在他的身侧,然后弯下腰去。秦正思的呼吸就像海潮,湿润地拍打在他的面颊上,秦正语微微闭上眼,低下头去,亲他的嘴唇,仅蜻蜓点水就收了回去。
夏天时候,空气中有种树叶焦灼的香气,也有拉长了的蝉鸣,太阳的余温在地面上逐渐散去,只留了温厚隽永的味道,像一个将落未落的吻。楼下也许有女人走过,她们发出细微的娇美的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了。秦正语听着这些声音,心里很安静。
秦正思突然醒来,看见自己的上方有一个身影。他吓了一跳,然后再看,原来是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对方的眼神特别地冷,也许是窗外月光投射造成的幻觉。他开口沙哑地问:“你来我床上干嘛?”
秦正语爬过来,秦正思发现他几乎没穿衣服。“我房间空调坏了,来跟你睡。”
秦正思哦了一声,然后往旁边挪了一点。秦正语顺势在他身侧躺下。
秦正思合着眼,要重新睡去,却又听他的弟弟在耳边轻轻说起了话:“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
“嗯?哪些事?”
他听见秦正语似乎笑了一下,“你小时候老是帮我洗澡。”
“嗯……对啊……你又不听话,调皮得要命,溅得我全身都是。”
“那个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洗澡,就是因为你被我泼一身水。”
秦正思笑了,“怎么突然回忆起往事来?”
“没,就是觉得还是小时候开心,天真,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用懂。”
秦正思翻过身来,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拍着,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样,“别想太多,人迟早是要长大的,长大了你才会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样子,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秦正语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挪到自己的背后,形成一个搂着的姿态。
“哥……我那天其实还想问你个问题来着。”
“什么问题?”
“就是,你会不会恨我,因为我的原因你没能和小晴姐在一起。”
秦正思用手掐他腰上的肉,秦正语啊了一声,秦正思说:“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这个拖油瓶,只会给你添麻烦,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更自由吧。”
“秦正语,你要再敢这么想,信不信我揍死你?”秦正思语气有点不耐烦,“自由不是人生唯一的追求,负担有时候也是种动力,而且亲情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秦正语犹豫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早就想明白了,人在这世界上活着,舍即是得,不可能什么都要。再说了,我同学当中大学毕业以后就分手的也很多,我和小晴不是唯一的一对,看多了也就释怀了,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懂了?”
“懂了。”
秦正思拍拍他的腰,想接着睡。他感觉秦正语把身体贴得很近,少年人的皮肤被空调吹得冰凉,贴上来的时候有一种舒适的快意。他听到秦正语又在说:“哥,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那种你很讨厌的人怎么办?”
“哪种人?作奸犯科,还是杀人放火?”
“都不是,就是,嗯,反正跟你所希望的可能不大一样。”
“我没有希望你变成哪种人,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做个平平常常的人就好。”
秦正语点点头,没再说话。
秦正语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哥送了他一套名牌的新衣服。秦正语接过来,说了句谢谢。秦正思很感慨地说:“明年这时候你就成年了。”
秦正语歪歪脑袋,笑了,“所以呢?”
“所以你就是大人了,不能随便去做坏事,未成年保护法可不再保护你了。”
秦正语笑笑,低头吃蛋糕。
“秦正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啊?”他抬起头来,脸上还沾了块白色的奶油。秦正思拿纸巾帮他揩干净。
“我说,你是不是有心事?我怎么感觉你好长时间以来一直闷闷不乐。”
“没有啊。”
“学习压力太大了吧,也是,你下学期就高三了。”秦正思给他切多了一块蛋糕,“有压力就要纾解,不如我改天带你出去散散心?”
“好啊。”秦正语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不强求你跟我说心事吗?”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是你哥,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的那点事也是绝不愿意跟人说的。”
“那你还挺聪明的嘛。”
“不是聪明,我也是从你那个年纪过来的,知道你的想法。”秦正思拿叉子朝他点了点,“我那个时候也差不多你这样,一点小事就能想个半天。”
秦正语没说话,只是笑。过了一阵子才说:“可能吧,都是些小事。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除却死生无大事。”
这世间所有的事,在死生面前,都可称作是微不足道。
秦正语给他哥切蛋糕,让他把那块雕成“17”形状的巧克力给吃了,像吃掉一个人迄今为止走过的命途。
10
高三的时候,秦正语班里的同学分划成了三派人,其中一派是积极向上派,朝重点班的人看齐,每天都想着如何能考得更好。另一派则是全然看开派,完全不做努力,考试分数纯靠上天眷顾。秦正语等人则属于剩下的那一派:勉强度日,摇摆挣扎,犹如划船,两边不靠岸。
很多时候秦正语会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都毫无意义,只不过他哥是真的对他寄予了希望,所以他暂且不能使其决绝地破灭。另一方面他也希望他的形象在他哥的心中能有一个革新,哪一个人不希望自己在所爱之人面前表现得特别优秀突出呢?他也不例外。
秦正语宿舍当中属第一派的人最多,他们每天都要挑灯夜战,相比之下,丁满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第二派,他几乎是从来也不看书,自暴自弃得非常坦然。秦正语自然还是要读书的,但每次他在学习,丁满就要过来惹恼他,说一些风凉话,秦正语就会很生气,用书卷起来打他,气急了就直接拿脚踹。
丁满也许是真觉得他俩很有缘分吧,想来也是,分了班也还能同一宿舍,概率确实不高。但秦正语本人也没拿他当什么朋友,换句话说,他觉得丁满这人不能当什么朋友,只适合当敌人。
有这么一天,秦正语躺在上铺看小说,丁满就从旁边爬过来,也不顾秦正语的阻止,直接落坐到了他的旁边,怡然自得。秦正语推他:“谁让你过来的,滚开。”
丁满倒是不在意他的抗拒,只说:“你看什么小说啊,还挺闲的,不是决定要好好努力了吗?”
“我要不要努力关你什么事,”秦正语没好气,“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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