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调》相思调分节阅读2

    男人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头发的发钗有些歪,之前被雨打湿的头发现在也已经干了。沈吟很少看到他这么平静的时候,他对着沈吟基本都是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天天等着看他出丑。

    沈吟伸手就要戳上他的脸时,忽然又把手缩回去了。

    3

    程羽叶当时会救沈吟,也只是对他的来路觉得好奇。所以当时也没多想便上去拦住了他。

    遍体鳞伤的魂体还是少年模样,一袭蓝衣上大片鲜血绽开,带着血污的脸上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戒备和敌视。

    程羽叶指尖凝气一点幽光在他眉间轻碰一下,沈吟就往后倒了去。待奉命擒拿他的天将发现无迹可寻无奈折返后,程羽叶才开始看他身上的伤。

    沈吟就那么睡了四五天,术法带来的昏睡早就已经褪去,从头一天皱着眉梦魇中辗转到醒来前深深的疲倦,程羽叶都看在眼里。

    替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只有一只匣子,巴掌大小的木匣上却挂了一只比较大的锁,锁孔与锁扣都与一般的锁不一样,任凭他好奇时怎么摆弄都打不开。

    沈吟醒过来的时候,程羽叶就举着那个匣子在瞧那个锁,耳边就忽然传来了一个不响的沙哑声音,说:“别看了。你弄不开的。”

    程羽叶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见他只披了一件外衣,光着脚就下床了,笑着说:“睡够了?”

    沈吟的脸有些红,若是摆在人间,他的模样正好是那些少年郎心高气傲的年纪,也不知他位列仙班多少载光阴,此刻竟是沉默了下去,不愿再搭理程羽叶的样子。

    程羽叶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粥点随意摆在了桌上。细细想来,这是程羽叶唯一一次为沈吟动手做吃的。沈吟从身体没什么大碍至今,将程羽叶住的这么个小房小院一手打理得井井有条。

    程羽叶也曾经旁敲侧击一点点问出了沈吟的来路,本以为程羽叶的性子,过一阵沈吟就会被赶出去,可程羽叶似乎一直没有这种意思,任凭他每天被自己气得不行。

    沈吟对着程羽叶出了会儿神,手伸着一直忘了收回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他肩上推了两下,桌上的饭菜已经不如刚端来时那样热气腾腾。

    “醒醒。吃饭了。”

    程羽叶睁开眼的时候,眼里一点睡意都没有,清明的好似方才只是假寐着。他往桌上一看,两荤两素就这么摆着,荤腥都在程羽叶常坐的那边。

    “我今早就被陆家的人请过去。陆家除了陆秉风没有江湖背景,纯粹就是一户经商的大家族。而且陆夫人的死状并不像江湖人所为。何况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那么多半是陆夫人曾经遇上过一些非人间所有的东西。”程羽叶自然而然地坐到桌边端碗拿筷,一点也没客气,也兑现了如果有饭吃就给沈吟说一下陆家那边事的承诺。

    沈吟拿着筷子默默地听着。

    “魂体轮回,难免一死。”程羽叶继续说:“就是我比较在意陆夫人丢的那根链子。”

    “我也是。”沈吟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饭菜,说:“我丢失的缚魂链也是他们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个东西,他们怕是平不了那场动乱。”

    程羽叶夹菜的动作停了停,说:“你知道?”

    “恩。”沈吟动了动嘴唇,想笑却又忍了回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们现在一定很后悔,当时若是放我一马,现在也不会那么麻烦。而且我还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

    “一根缚魂链而已。你真当是宝贝。拿回去只是方便镇压罢了,若是真惹恼了那些白胡子,怕是直接魂飞魄散了更是省事。”程羽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他天真。

    沈吟摇摇头,说:“他们那时候捆着我的那根,也恰好能捆住现在想捆的那个。”

    “这几日咱们出门去走走。”程羽叶往他碗里丢了一块肉,“去看看咱们会不会有机会,碰上那个卖匣子的小摊贩。”

    沈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并没有反对。

    4

    程羽叶曾经问沈吟为什么那天会落魄成这样。

    一直话不多的沈吟倒是很难得地直接告诉他:“我是天界的逃犯,身体里一半的魂体属于魔界。”

    “你干了什么逆天的事情,身上还被打上了纹印?”

    沈吟再次沉默下去。日后不管程羽叶问什么,他都有问必答,唯独这个问题,一直不曾告诉程羽叶。

    因为住的城镇也就那么一点大,出点什么事用不了几天大街小巷多少都会知道,程羽叶长得俊俏,上门别有用心打听的,找个借口来托程公子办事趁机留下吃个饭的也有,久而久之程羽叶就被冠上了智谋双全的说法。

    那会儿恰逢人间过年,沈吟听程羽叶把这事情和他说的时候,笑得嘴里的瓜子都掉了出来。

    这些时间,因为沈吟就是在此处失去了踪迹,所以不断有追杀他的人流连在此处,甚至有人在天界说若是三界有人能将沈吟打个魂飞魄散,那么便有求必应。

    程羽叶很少会让沈吟出门,沈吟的魂体一天天在恢复,气息也比初见他的时候强烈,单纯的咒术已经不能封印住他的气息,偶尔串个门也得程羽叶先出去溜一圈。程羽叶挑嘴,久而久之沈吟就会让程羽叶自己出去买吃的回来做。程羽叶东边走走西边拐一圈,回来的时候一半是自己买的一半就是街坊邻居送的。

    沈吟一直记得南街的豆腐西施一直都眼巴巴地等着程羽叶,每次程羽叶人前笑得谦逊,转过身就没了表情。

    沈吟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堂堂天界一上仙怎么连吃人嘴短的说法都不知道。”

    程羽叶正儿八经地说:“区区一天界逃犯居然这么教训我,知恩图报都不知道。”

    沈吟险些把桌板掀到了他脸上。后来洗碗的时候,沈吟想若不是因为贪几口碗里的饭菜,当时一定就掀了。

    程羽叶每日便是看书,逗沈吟。一眨眼就是一年,冬雪落停,百花齐放,清藕绿莲,再瞧瞧那晚枫染了庭院,握握拳再松松手,时光就从指缝里过去了。

    沈吟不像程羽叶,在人间好多时间,他初初来此头几年对什么都是好奇,程羽叶曾经带他去洛阳看一朝花开,后又带他去边塞看落日与荒寂。他说,和天界一样,边境总是多战事。

    沈吟一心一意盯着瞧,荒沙飞石,喝口水嘴里都有沙子的感觉。

    那天程羽叶说要带他去出去逛逛,隔几天一早就出去了,回来后摁着沈吟再次下了咒术,随后就带着他出门了。

    初秋多雨,沈吟撑着伞跟着程羽叶。他习惯走在他后面,程羽叶原先以为是他奉他是上仙,后来才知道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程羽叶即便从不带伞也不会与他合撑一把伞。

    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午市不如清晨的早市那么热闹,沈吟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一个豆沙包啃着,甜腻腻的香气让他觉得很舒服。程羽叶一直知道他贪吃,却没想他什么都想尝一口。

    两人本来也就是没什么目的的闲逛,有时候程羽叶会和他聊几句。从这头到那头,也曾在买了东西时向老板打听一下关于那个古董商贩的事情。也有老板说常年于此处却未曾见过那么一个卖东西的,有卖栗子的大娘说,这一带会卖古董的只有城北那的一个古董铺子,但是不曾见过卖银匣子,也基本不会来南街这边。

    两人对看了一眼,沈吟说:“现在还想去哪?”

    “你想去哪里?”程羽叶从大娘手里接过糯米团子递给他,说:“我倒是不是很急,毕竟已经有了些头绪。”

    沈吟摇了摇头,说:“算了,听你的吧。”

    程羽叶拉着他的衣袖,说:“那就把这儿逛完吧,难得带你出来一次。你身上的咒术还有一些时间。”

    沈吟一路跟着,程羽叶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伞铺前停了下来。程羽叶看他手里的伞,说:“进去挑一把吧,给你换个伞。”

    听他那么说沈吟也不推辞,真的就进去开始挑,老板见有生意上门,立刻说:“小公子中意什么类型的?”

    沈吟指着一顶白色的伞面,上面有梅花花枝,花瓣殷红,点点落梅做点缀。程羽叶立刻拿银子给老板。沈吟把旧伞给了老板,出了店门就撑起了新伞,嘴上虽然没说,可还是忍不住笑着。

    两人接着便随处逛逛,沈吟也难得的话多了一些。或许是两人间很少有这样平和又不为任何而有隔阂的时候。程羽叶也难得好兴致陪着他,两人回去前还一起坐下来喝了一碗桂花羹,香香甜甜的味道,里面放了一些枸杞,沈吟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没剩下。

    晚上临睡前,沈吟替程羽叶整理屋子的时候,从他常看的书里掉出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伞铺的名字又被划去,最后就剩下了今日买伞的那一家。

    沈吟借着烛光反反复复地看,最后还是偷偷地将纸放回了原处。

    ☆、5-7

    5

    陆夫人下葬的前一天,陆家命人送来了信函。沈吟那会儿正在院子里伺候着程羽叶心血来潮时买回来的几盆花花草草,程羽叶则是坐在屋檐下等着沈吟端来的甜羹变凉。

    随意打发了送信的小厮,他把沈吟叫到身边,说:“明日便随我去陆家吧。”

    “嗯?”沈吟凑过去看了看那封信,说:“有把握?”

    “那天我们俩回来后,我一个人后来又到处打听过几回,还去过一次陆家。要找出是谁杀了她不难,难就难在那些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你就在我这,所以不是很想和我碰上的样子。”程羽叶端起已经没有那么烫了的甜羹,舀起了一勺递到沈吟嘴边,低声笑着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吟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那勺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嘴吃了下去。程羽叶收回手,自己也吃了一勺,习惯性地舔了舔嘴角,看得沈吟喉咙有些干涩。一时无话间,他立刻把思绪拉回目下的问题上,“我能怎么办,何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程羽叶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忆着才想起确实不是第一次。

    他是天界仙家,自是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人间常住,若不是天帝的意思,他又怎么会在这那么多年一回都不曾回去。至于他是为何被贬至人间,程羽叶不提,沈吟也没有问过。

    在两人相伴的日子里,曾有一日大清早,院门就被叩响。沈吟起身要去开门却被程羽叶拦住,随后就在他身上下了咒术,不仅封住了他的气息,甚至锁住了他的魂体让他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前厅的屏风后。

    后来沈吟才知道,来这的人是与程羽叶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一向对外人平和客套的程羽叶连茶都不曾准备一盏,直问来意。程梨笑曾在屏风前打量许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近来天界有两股势力不和,我看天帝有意召你回去,不知道你作何打算?”

    “我在这呆得挺舒服的,一时半会儿不大想回去。”程羽叶语声淡淡,仿佛事不关己。

    “若是此番回去,怕是许多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何乐不为?”程梨笑伸手摸了屏风上的刺绣纹路,“莫非这人间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让你放不下?”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程羽叶也是匆匆起来,只穿了一件单衣,长发未束,一副慵懒的样子。沈吟站在屏风后大气不敢出。

    “你可是等到了你想等的?或者这人间你见到了什么?”程梨笑斜睨着他,“你虽不是长子,可好歹也是天界上仙,怎容你胡来?”

    程羽叶更是笑出了声,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握起了拳,问:“你觉得我能见到什么?”

    “也是,你的记忆……”程梨笑离开了屏风,坐到了他对面,说了一半的话不曾说下去,话题一转,说:“我曾经听几家长老与老君说起,之前他们追杀一名叫沈吟的天界重犯,如今那人流落人间,不知去向,而他最后的踪迹就是在此。莫非……”

    程羽叶当时是什么表情沈吟看不见,可沈吟的呼吸忽然乱了,他以为他的舒坦日子真的就到今日了。这时却听程羽叶说:“那你们搜呗,这地方一共就这么点大,我看这几年天界也是挺闲的,抓个重犯这么些时间还抓不着,没事就在我家门口到处晃悠。我若是那重犯,此番不知去了何处逍遥快活。”

    程梨笑对程羽叶的态度只觉他这几年变得太多却又无可奈何,许多事情追究不到原因,不是没法追究而是不能追究。来回套了不少话,劝也劝了不少,程羽叶的态度也始终摸不透,临走前也只能叫他再考虑一下。

    可程羽叶却在送她出门的时候明确地说:“我就不回去了。在这我呆着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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