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狗的光明》群狗的光明分节阅读4

    余找找闷头走着,然而这普通的黑夜突然被一声拖长尾音的狗叫声撕破,凄厉如同狼嚎,沙哑的仿佛要嚎断气,且难以气绝地在空中久久缭绕不肯消散。

    “嗷——”

    余找找被这狗叫声嚎的一哆嗦,脚步一顿怔了下,随后纳闷儿地朝小区里走去。

    刚转到门口就看到楼下聚了一大堆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朝着楼上指指点点。

    他顺着他们指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今天下午破口大骂的那个男人站在四楼的阳台上,啃着苹果时不时“呸”地往楼下吐口水。再仔细看,就看到灰色墙壁上高高挂起的大喇叭,那个让人抓心挠肝的狗叫,就是从那喇叭里传出来的。

    “有没有公德心啊?让不让人睡觉了还?”大妈一说。

    “可不是嘛!个臭流氓,没有素质,你爹妈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啊?大晚上我们一家老小全被他吵醒了!”大妈二说。

    周围骂声不止,一瞬间所有人都在那个男人的陪衬下、登上了高素质、高品德的制高点,张牙舞爪披头散发地讲述着做人的根本。

    那喇叭明显老旧音质不好,粗噶的狗叫声经它传递出一种沧桑,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吊着一口气,随时会破音,“汪…啊呜嗷——汪汪——啊呜嗷——嗷——”

    余找找身临狗哭狼嚎之境,这声音仿佛如刀的北风冲击着大脑,不仅狂狷地无人能挡,更是任性地欢畅淋漓,堪称世间第一把嚎丧的好嗓。

    终于,在余音袅了一分多钟后,这狗哭声停下了。

    狗哭声一停,身边的大妈大爷迅速接过交接棒,

    “臭流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家老头儿要是被你吓出心脏病,你负责得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众们愤怒地响应。

    “管尼玛老头儿去死,跟老子有个屁关系,凭什么让老子负责?”

    大妈三气地跳脚:“那喇叭明明是你挂上去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挂上去的?你有证据么?个臭娘们儿!”

    “臭流氓!”大妈三吼地脸红脖子粗,“那就是你们家狗叫,你这是犯法,是扰民,我们已经报警了,你等着警察来抓你吧!臭流氓,呸!”

    大妈四:“对,就叫警察来抓他,人渣!小畜生!”

    “报你麻痹的警!”那人靠在阳台上,胳膊一甩砸下吃剩的果核,伸手指着人群,“我就问,哪个老不死的在老子门上贴的纸条?赶紧给老子站出来,要不然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谁贴的你找谁去,凭什么连累我们睡不好觉?”

    余找找看到那人手一抖,懒懒地靠在护栏上摊开一张纸,“都他妈给老子听着,‘你们家狗不分昼夜狗哭狼嚎,你可能还不知道,凡是听到这声音的人、尤其主人,必定是要走厄运倒大霉的,因此,我们建议,请快把你家宝贝儿送走吧!’这他妈谁写的?咒老子?行,不是听到这声音的人都走厄运倒大霉吗?那大家就他妈一起听,我看看谁他妈先倒大霉!”

    第4章

    群情激愤众火难平,大妈叫嚣的声音淹没在新一波的嚎丧利器中。

    余找找一方面有些幸灾乐祸,一方面被那狗哭声嚎的脑仁疼,他朝后退了一步,刚想转身回家就被人推了一把。

    来了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个个都比余找找高半头,其中一个刚好是下午被那人骂走的小年轻,打头最高的那个推开余找找拨开人群站到最前方,一身正气望着楼上,等那狗哭声一停,他大义凛然道:“你下午还说我们吵了你睡觉,现在这么晚了你又吵别人睡觉,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不懂吗?”

    周围一片就是就是的附和声,那人沉默片刻没回嘴,正当群众们以为他碍于淫威就此罢休时,突然从楼上以光速飞出一粒东西,正好砸在那小年轻脸上。光线又暗那东西速度又快,大家都没看清。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点了根烟,夜色里吐出一口蒸腾的烟雾,嗤笑道:“少他妈跟老子掉书袋,我就一臭流氓,讲个屁的道理!”

    小年轻伸手在脸上抹了把,随即惊呆了般瞪大眼,余找找盯着那只泛亮的手忍不住心底叫了声好。

    那东西不是别的——是一口血统纯正的浓痰!

    这么远距离那人吐痰的准头如此精准,其功力直逼金庸笔下吐一枣核死一人的裘千尺。

    小年轻怔愣片刻,随后杀猪般嚎叫起来,“啊……我操尼玛的!你他妈有本事下来,老子打死你!”

    “对,有本事你下来!”

    “下来!!!”

    这群小年轻打了鸡血似的朝那人大吼大叫,大有灭他十八辈祖宗的架势,被痰砸中的青年更是要跟那人决一死战,满地找石块朝楼上扔。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在一片惊呼声中如同鲤鱼跃龙门,纵身一跃,在月黑风高的天际中划下一道半弧,嘴间的烟蒂飘落零星的火光,直直落在二楼延伸出的晾衣架上,再两腿一蹬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他面不改色气不喘,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走到青年跟前,仰着下巴居高临下说:“我下来了,你打算怎么着?”

    高,余找找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真高。那小年轻就比他高了半个头,这人却比那小年轻还高出一大截,目测至少一米九零以上。

    他穿着拖鞋,从头到脚除了那条贴身的平角内裤一丝不挂,劲腰长腿,一道大疤贯穿整个胸口,狰狞又煞气。

    那几个小年轻明显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吓愣了,呆望着他好半饷回过神,而后小年轻大概碍于脸面,一拳朝他砸过去,那人偏头躲过这一拳,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给那小年轻踹地后退了好几步,好玄跌倒。

    其他几个青年见同伴失手,咬牙硬上。大高个儿扣住一人的后脑直接砸在另一人的脑门上,撂倒两个对冲上来的人一记扫堂腿,膝盖一抬磕在那人鼻梁骨上。

    也不知是他太厉害还是这几个青年纯粹是外强中干,反正在喇叭里重新响起的狗哭声中,群众们只能痛心疾首又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这衣不蔽体的大高个夹着烟叹息似的一边摇头一边放毒气,然后警车就来了。

    警察也没想到区区的扰民会演变成聚众斗殴,余找找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大高个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却又没有投降的观念,岔着腿吐掉烟蒂,平静地如同见了送外卖的,“警察同志,他们揍我。”

    “放屁!明明是你……”

    大高个眼睛一瞪,要打报告的人立即闭嘴了。

    “你们可以查监控,我是正当防卫。”

    剩下的事情余找找就不知道了,只是回家后看到警察特别费劲战战兢兢地取下了挂在五楼外墙水管上嚎丧的大喇叭。

    当天晚上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突然很羡慕那个‘臭流氓’的身材。

    他以前只羡慕人家的长相,甭管是平凡的没有任何特色的五官,还是坑坑洼洼爬满痘印的脸,只要没有这道大疤,他都是羡慕的,他要求不高,只想成为一个拥有正常相貌过目就忘的普通人。

    但是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身为一个人,一个男人,就该有一副那样的好身板儿,天砸下来,他能率先扛得住,当得起顶天立地。天砸不下来,众人也非得仰视,不管他是做什么的,至少男性的力量贯穿在他体内,并通过他的好身材得以彰显昭示天下。

    余找找真是羡慕他,尤其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嫉羡使得他更加痛恨自己,自己也是个男人,为何人家高大威武,自己只能鬼祟苟且,消瘦无力?

    他本以为这场闹剧就这么算了,然而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臭流氓”的流氓程度。从那天晚上以后,每次他收工回家,都会看到墙上挂着的新喇叭,那个狗哭狼嚎声,不等警察取下来,也从不罢休契而不舍地回荡在小区里。

    闹了好几天,别说小区里的住户,警察先受不了了。据说那栋楼从五楼开始就拉上了警戒线,从此狗哭声终于停止了,接踵而至的,是彻夜不休的歌声。

    余找找躲在洗手间的百叶窗后,对面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那间两室一厅的房子灯火通明,里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阳台的屋子里放着两个大音响,地上摆着一堆啤酒瓶跟熟食,暖色的灯光下是三个光着膀子的大男人。

    激烈的鼓点,尖锐的吉他,还有音响里传来的欢呼跟歌者的嘶吼。

    那个臭流氓搂着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小个子,跟着音乐摇摇晃晃,另一个男人腆着媲美猪八戒的肚子靠墙坐着,时不时哈哈大笑灌口啤酒。

    臭流氓拉着小个子的手转了个圈,小个子顺势倒在他臂弯里,胖肚男笑的更豪放了。

    “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金酒十仰天长啸。

    “换换,换歌,”高壮壮冲搂在一起疯闹的两个人说。

    根柱推开金酒十,跑到cd机前切了下一首,于是欢快的鼓点响起来,金酒十拉起高壮肉乎乎的手腕,“来,高老庄,跟爷爷我舞一个!”

    他是流氓,那他认识的人想来也都是流氓。余找找远远看着那三个男人跟着鼓点挥动着胳膊摇头晃脑,那个圆鼓鼓的肚子如同气球随着它主人的跳跃一上一下的耸动,小个子点着烟,疯狂地像要把头甩下来般甩着锃亮的脑袋。

    而最吸引余找找目光的,还是那个臭流氓。那道精壮的身体因为汗珠闪着油光,宽阔的胸膛连接着劲瘦的腰身,每次挺动胯部时会露出紧实的腹肌,那身体的弧线流畅又精准,仿佛多一丝少一丝都会破坏这种美感,充满强韧的野性,完美到让人嫉恨。

    三个赤膊的臭流氓拿着酒瓶冲到阳台,对着墨黑的夜空一齐扯着沙哑的破锣嗓子嘶吼:“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港岛妹妹,谢谢你给我的西班牙馅饼,甜蜜的融化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港岛妹妹,我们曾拥有的甜蜜的爱情,疯狂的撕裂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港岛妹妹……”

    那三个身形各异的臭流氓对着月亮高声呼唤,好像多喊几声港岛妹妹,月亮就会把妹妹摔到他们面前。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个臭流氓铁了心要让整个小区睡不安稳,没有了狗哭的喇叭他就制造比狗哭更加哭天抢天的噪音。余找找虽然对那具身体羡慕嫉妒恨,但对那个人是彻底的讨厌。

    他晚上睡觉的时间本就少,自从臭流氓回来后更是不到天亮不能阖眼。

    “金子啊,别闹了行不行啊?”看大门的保安大爷可怜巴巴地仰望着那人,连续折腾了好几宿,他声音里满满的苍老跟无奈。

    “我他妈闹什么了?”臭流氓醉熏熏地靠在阳台上,伸着握着酒瓶的手指着老大爷,“老子说了,在老子门上贴纸条的人不站出来这事儿就不算完!要是受不了就把他们都叫起来,趁早给老子个交代。”

    “交代什么呀,”老大爷快让他气哭了,“谁敢在你家门上贴纸条啊,说不定贴纸条的人早搬走了,我找谁给你交代?”

    “又没让你交代,”他打了个酒嗝,回头朝屋里吼,“给老子小点儿声!”

    震耳的音乐总算小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没人承认这事儿不能完,看看谁靠的过谁。”

    “行行,你别再放了,我现在去给你叫人,你先别放。我去把他们叫起来。”

    不多会儿,楼下聚集了七八个人,这小区入住率很低,挨家挨户派出一个代表,也没几个人。都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个穿着拖鞋睡衣。相比前几日的愤慨,这会儿更多的是挫败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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