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同文/书同文》書同文/书同文分节阅读2

    店家虽胆小怕事,可听罗安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倒不敢怠慢了,畏畏缩缩从里屋出了来。

    “客……客官,有什么吩咐?”

    罗安瞧他一眼,“还有一个小二呢?”

    “在……在后面。”店家马上唤来小二。

    罗安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们都给办好了,那银子就都归你们。”

    店家在这个破小的酒馆做生意,赚的也不过是几个酒钱,一年下来最多几两银子,如今听说要得二十两银子,自然欢喜,当下忘记了害怕,也不问所办何事,就连连答说,“包好包好。”

    罗安一指地上躺着的人,“第一件事,你们将这死人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第二件事,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和你们所听到的胡言乱语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店家忙答,“是是,绝不说绝不说!”

    罗安接着道,“将军府上的人在这里丧命,皇子府的人也在这里逃走,想在这里接着开酒馆是不会安生了,所以这第三件事,我要你们马上离开委佗,这几个钱够你们在其他地方开个好一点的小店了。”说罢便把银子一抛,店家马上伸长了手接住。

    “一定的,我们马上走,马上走。”说着和小二两人一人扛头一人抬尾准备将死尸搬出去。

    “且慢着。”罗安刚一出声,两人便定住似的再不敢动了,“快上一壶好酒来,我还要与这位兄台喝上几杯。”

    等到店家摆上酒来,罗安亲自给培寅满上一杯,培寅仰头饮干,等对方再想给自己斟酒时,他将手背护住酒杯,道,“一杯足矣,今日还需赶路,他日有缘必当痛饮。”

    罗安听此话,便笑道,“刚才听到兄台问及马匹之事……”

    培寅喝了几杯酒,中途又遇闹事,反倒将买马之事给忘了,经罗安这一提,方想起,便止住步子,“不知罗总管可肯将马卖给我呢?”

    罗安道,“本是一人一马,如今马仍在,却少一人,听闻兄台想去氓国,何不与我同行,马我是无权卖,可想借给谁我倒是可以说了算的。”

    培寅听后也不推辞,“即是如此,那就谢过罗总管了。”

    罗安摆手,大有不必拘礼之意,只说,“既要同行,兄台可否告知姓名呢?”

    培寅这才察觉自己的无礼,忙作了揖,“公培寅。”

    又饮几番,人也有了酒意,骑上马,逆风而行,不觉寒意反倒多了一丝清爽。在马背上摇摆颠簸着,培寅不自觉心情快活起来,唱了几曲市井小调,罗安手持缰绳,和着曲声拍起调来。

    培寅问道,“如何?”

    罗安道,“悦人耳目,沁人心脾。不知这是哪里的民谣,如此清新动人。”

    培寅不答,只笑问,“罗总管为了将军的名声花钱买通了酒馆的店家小二,怎么对我倒放心?”

    罗安听闻,大笑起来,“想来培寅兄也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何况我有意将你举荐到将军府,又有什么担心呢?”

    培寅道,“罗总管怎知我一定愿意去呢?”

    罗安仍是笑,“培寅兄此时不就是在随着我去吗。”

    培寅醒悟,自己一副长途旅人模样,到了氓国自然要先谋件差事,罗安必是看清了自己的想法,才有这笃定。想到此处,不禁心下感慨,回头再看来时的路,早已茫茫然不可见,只剩两排被马践踏的枯草,在寒风里恣意摇摆。

    ☆、第二章

    快马行了一天一夜才到氓国。培寅见沿途饥民遍地,土地荒芜,与传闻中强盛的国家大相径庭,不觉满腹疑虑。扬鞭追上罗安,问道,“我来氓国之前曾听闻此地国富民强,怎么如今看到的和听到的差别如此之大,别说是壮丁,这一路过来,连个年轻男子都不曾见,田地里劳作的也都是妇孺老人,罗总管可否告知缘由,以解我心中困惑。”

    罗安听闻不禁长叹,“外人只看见氓国兵强马壮,战场上没有与之匹敌的对手,就认为其物丰邦宁,百姓富足……培寅兄有所不知,邵君登基后颁布新法征收新税,每三年在全国征集精壮青年入伍,再加上皇族亲戚各自封地为候,朝中重臣荒淫无度,是而导致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百姓集体迁移的境况。”

    培寅道,“一个国家如果只重兵力不重民生,那衰落是必然之势,难道邵君没有丝毫自危意识吗?”

    罗安听培寅如此直言不讳,便大笑起来,“培寅兄说的是,只可惜邵君常年卧居于还,对各地的情形恐怕还一点都不知道呢……”停顿一会,又道,“或许这也正是邵君心中所想。”

    培寅笑道,“看来还是我在白费心了。”

    罗安道,“心怀天下才是大丈夫所为,培寅兄怎么能说是白费心。”说罢又指着前方的客栈,“此地离于还还有不少路程,我们今天就在此休息一宿罢。”

    培寅点头赞同。

    第二日养足了精神,方又上路。复行十五日才到于还。

    于还城墙高三十余尺,墙顶城门均站有守卫,进出行人需检查才可离开。罗安携培寅骑马于此,向守卫出示牌符便放行了。

    入了于还城才知道邵君不理各地贫瘠的因由。城内一片繁荣,人口之多需擦肩而行,而路人皆是锦衣华服,戏院牌坊生意兴隆。骑马于街心而行,从城东行至城西,遥望见一座凌空飞檐的府邸,几乎占去整条街,行近了发现府门外结着七色彩带挂着火红的大灯笼,门口蹲坐两只石狮,大门顶上悬挂一条长匾,上书着劲道有力的两个金字“董府”。罗安并不从正门入,而是带着培寅去到偏门。有看门的小厮远远见了他俩,立即卸栓开门。

    才进门,又有一家奴急急忙忙赶来,见到培寅也不觉奇怪,只说道,“罗总管,您可回来了,姑爷从前天就开始问了。”说罢抢过他手中的缰绳交给培寅。罗安还未来得及吩咐几句,就被他推搡着拉走了。

    培寅瞧着身侧两匹马,甚觉无奈,只好找来人问马厩的位置。看门的小厮指了他方向,培寅找错了两次才到马厩。马厩里空无一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培寅无法,将马系在了厩里便要离开。马房管事者此时才来,见了培寅以为他是马夫,便让他赶紧备马。

    “快快,姑爷要入朝了。”说着将刚还回去的马又牵了出来。

    培寅想道明来由,可各人都神色匆忙,几次开口均被阻断,最后只能半推半就的当起了临时马夫。

    马车停在正门口,等了不多时,听见轰吱一声,大门被打开,一众丫鬟家奴簇拥着一位男子出来。只见男子剑眉星目,稍有薄须,昂首阔步,举止间器宇不凡。到了马车旁,身后一位小厮即弯腰俯下,男子方才踏着小厮的背上了马车。

    培寅才听人说姑爷要入朝,心下便认定这位就是董将军的良婿,越国的太子——殳桧。

    殳桧在车内轻语一声,“走罢。”培寅甩起鞭正要赶马,却听门口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从众人中钻出一个少年,蹿蹿跳到马车旁,拉住缰绳,口中呼着,“我也去我也去!”培寅回头,见男孩身着白蓝相间,窄袖宽领常服,腰间系一根墨色绅带,腰侧坠一块通透碧玉,眉头微蹙,明眸皓齿,两片红唇既饱又润似女人涂了脂膏,全身上下柔美之余又不乏潇洒之气。

    只听他连呼几声,车中人才道,“引儿,休要胡闹。”

    殳引哪管哪顾,翻身扒着车要爬上去,府内有乳娘捧一件绛红斗篷匆匆赶来,见殳引半身悬在车上,双脚在空中乱蹬,赶忙上前将他扶了上去。

    殳引钻进车中,一阵嘻笑,“我上来了,你可别想赶我下去。”

    殳桧瞧着劣子如此也只得无奈叹气。

    培寅犹记在酒肆中三汉所论,关乎桧禁足于府内之事,如今未见将军回朝,他却出府入朝,可见此事必是邵君亲命。可培寅又实在不解邵君命一位敌国战俘入朝所谓何事?

    身后的马车悄无声息,连一开始聒噪的少年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培寅回头,只见一条竹帘垂在门下,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

    再说殳桧,虽表面沉稳不惊,实心中也有不安,他在临行前向心腹确认,知道越国大王并无任何举动后才敢进朝。可到底不知此行是福是祸,不知觉间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殳引见父亲如此神色,自不敢再吵闹,当下屏息安坐于车内,慢慢竟也睡了去。

    殳桧上了朝,拜见了邵君,方知并无要事,不过是近前日子淇国使臣按例送来了珠宝丝绸和美女,而邵君认为桧是氓越两邦和谐相处的重要维系,亦说其是本朝大将之婿,他在心中早就将殳桧当成是自己的臣子了,便要让他在进贡的物品中挑选几件喜爱之物。

    桧闻言,自然不满,可又不敢表露,只能在邵君说要赏赐他时找借口推脱罢了。

    末了,邵君才将正事道出,原来淇国本次进贡的不仅有金银宝物,他们更是将自己国家的太子祝文苒也一并送了来。桧呆了呆,大有不可思议之色,随即当说,“想必是淇国惧怕氓国之强大,邵君之威名,才将其太子送于此当人质,以求得一时太平。”

    邵君捋须笑言,“淇忠于本国之心由此可见。卿家,即是如此,本王就将淇太子置于府上,你可要好生照看。”

    虽不是大事可毕竟是不爽快的事,邵君此举不过是想告诉殳桧,我虽不将你当战俘,可你也别要有其他想法了,安心的和祝文苒在这里当人质吧。

    由小太监引路,去往淇太子所在的庭院,路过湖边廊亭时,闻假山后有隐约人声,越靠近那些呵斥的声音越是明显。殳桧示意太监在原地等候,自己则绕过假山去寻这些斥责的源头。只见三皇子抱胸立在山后,身前站着的正是他的两位亲随,地上正弓趴着一人,两个随从嘴中喝着,“还不给我找仔细点儿!磨蹭什么!”还时不时用脚踢踹那人股部,三皇子则斜眼闲瞧着。殳桧定睛看地上的人,披头散发,身材瘦小,看体格似乎与殳引相似年纪,便不忍见这样一个孩童任人欺负,当下即出言制止。

    两随从闻声都止住动作,三皇子看过来,见是殳桧,便冷笑道,“今天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太子们都聚上头来了。”然后又道,“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是砸晕了看守还是迷倒了侍女?”

    殳桧听他所说太子们,便知道地上这位就是文苒太子了,而又听问自己是怎样逃出来的,于是也明白了这位文苒太子必是偷跑出来被三皇子撞见。

    殳桧面对对方的无礼并不恼,只是喊来还站在不远处的太监,“看来我们不必去后院了,淇太子正在这里呢。”说罢便要太监将邵君所托告于三皇子。

    三皇子冷哼一声,“即便如此,那他撞掉我身上的玉佩该如何算?”

    殳桧见皇子说话时单手握拳藏于身后,便也知了个大概,他不急不忙说道,“不知是块怎样的玉佩?”

    随从中一人机灵,当下便出头袒护主子的谎话,“是与京上贡的白玉,这死人不睁狗眼,埋头一撞,将白玉给撞没了。”

    “没了?可当真是没了。”殳桧逼近一步,凑于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神色慌张起来,“当然……当然没了,不信你自己问他有没有找到?”

    “嗯,既然三皇子说没了那就肯定没了,再找也是找不到了。”

    “你……”三皇子咬牙指着殳桧可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殳桧命太监将文苒搀扶起来。

    “既然找不到了那就让殳桧再送一块美玉给三皇子吧。”

    “哼,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三皇子和两位随从互相传递了下眼神,当下都嗤笑了起来。

    殳桧叹息,“刚才邵君让我在诸多淇国献上的珍宝中挑选喜爱之物,鉴于我身份低微,并不敢答应,而今三皇子既然如此不依不挠,那我只好厚着脸皮再去问邵君要回赏赐了,何况既然是淇国珍宝也算是淇太子献给三皇子的一片心意了。”

    三皇子知道此事回禀了邵君,邵君必会彻底搜查此处,这里不过巴掌大的地,到时找不到反而更说不清,于是重重甩了两下衣袖,说道“谁稀罕他的东西。”便带着随从离了殳桧而去。

    见三皇子愤而离去,殳桧方想起淇国太子还在,便准备言语安慰两句。回转身正视了文苒倒在心中微微吃了一惊,对方虽衣衫肮脏,头发蓬乱,脸上也沾了泥土,形态狼狈,却面露倔强,目光清澄,眉眼间一派英气。他腰身挺的笔直,矮了殳桧半个身子却不为所惧。殳桧怔怔看了半晌,才道,“人已经走了,手中还抓着石头做什么?”说着便要伸手去牵他的手,文苒向后一躲。殳桧无奈摇头,向他表明身份,“我不是恶人,你如果肯听我说,就知道我们处境相同。”

    于是便将自己如何战败如何被俘如今又如何在此偷生都坦然告之。

    言闭再度伸手过去,文苒就不再躲开了。

    殳引醒来见马车中只留自己一人,知道父亲已经进了宫,掀开竹帘发现车辕上坐着人,正悠闲的摆弄马套子。

    培寅见殳引从马车内出来,便笑说,“少爷昨晚可是玩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殳引惊奇道,“怎么这样问,我并没有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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