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凤凰诏分节阅读38

    程旭:“也行!”

    谢羽“噗”的一声笑了。

    谢弦也懒的再多说,只道:“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各自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娘小时候不曾教你们,现在再来说教未免晚矣。往后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自己的矛盾也要学会化解。只是一点你们须要切记,这世上再深的仇怨也割不断血脉亲情,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关起门来打架别人瞧不见,但真要闹到外面去,不顾世人眼色,只会让无关旁人当做笑谈。”

    程旭老老实实道:“是,儿子记住了!”

    程智显然被程旭所为给气的太狠,当着程彰的面儿没办法说清,此刻颇有几分寄希望于谢弦:“娘,您要好好教教程旭,他平日无所事事就罢了,什么事儿都要游戏人间,连原则都没有,做事全凭好恶,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跟他好好说话!”

    程旭并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程智越认真计较 ,程旭就越嬉皮笑脸,此刻也不例外,他捂着自己的一只肿眼泡道:“没办法说就别说了嘛,再说你张嘴就是陈词烂调,酸腐味儿直冲十里,倒是适合开间蒙童馆去荼毒幼儿,跑来说教你二哥,还嫩了点。”

    程智给气的恨不得当场再给他一拳,堵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谢弦揉揉太阳穴,只得示意春和让人摆饭给这哥俩填肚子。等吃完了饭,她特意叫了程智来说话。只是旁敲侧击道:“……一味的读书也不行,总要知道变通。设若当官不知民生百态,不能与当地缙绅百姓和平相处,如何治理地方?就算是在长安做官,京中大小官员不计其数,同僚上司下属,与人相处总不全是靠道理的,还要考虑人情。”

    她想讲的还未彻底讲完,程智就“腾”的站了起来,满面怒色:“娘也认为二哥是对我是错的?难道恪守风骨也错了?就程旭那样的小手腕也算变通?”

    谢弦愣了一下,只觉得头更疼了:“你怎么就跟你爹似的一根筋呢?”

    程智没想到谢弦张口就批判程彰,他心里原本就对谢弦有心结,纵然程彰行事不如他意,但在他眼里也是英雄式的人物,这下可算是刺到他心里了,他反问:“娘当初非要跟爹合离,就是因为嫌弃爹是一根筋,只会打仗不知变通吗?”

    谢弦无言的看着儿子,在他年轻的瞳孔里看到了燃烧的怒气,那种自以为可以席卷燃烧一切的狂热。曾经……她也有过。

    她闭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这才再次睁开眼看着眼前挺拔的青年,只觉得他个子长的极高,可是心智始终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缺乏历练。她缓缓开口:“如果……娘让你跟着娘去外面历练历练,行些商贾之事 ,你可愿意?”

    程智满脸的震惊:“娘也觉得我不应该去读书?宁可让我做小商贩,都不愿意让我去读书?”商人地位远不及读书人的地位高,虽然自大魏始商人的地位要比前朝高上许多,就算是商人子弟也可参加科举,可到底以他的出身去做商人,几乎就是自甘堕落的代表了。

    谢弦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用意:“娘并非让你去做小商贩,只是让你去各地走一走,了解些民生疾苦,也多了解些地方上的事情,所谓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程智失声道:“可是游学跟行商可是两码事!”他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着谢弦,好像谢弦做了极大的事情伤害了他。

    最后,他后退两步,朝着谢弦躬身行了一礼:“天色不早了,我回家去了,以后再来向娘请安。”

    他从房里退了出去,脊背挺的笔直,好像有一口气撑着让他不得不立刻从谢府走出去,回到程府。纵然程府也并无人能够理解他的理想抱负。

    等走出了谢府大门,走到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去的时候,他才垮下了双肩,只觉得茫然。路过的行人看到他那张可怖的脸,都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也毫无所觉,游魂一般走在大街上,直到快宵禁了才回了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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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智离开之后,安静了好大一会儿,谢弦才疲累的开口:“出来!”

    谢羽磨磨蹭蹭从内室出来,走过来趴在谢弦背上,软软糯糯道:“娘,三哥是呆子,书呆了!”

    她听到程智看不起商人的理论,简直恨不得冲出来揍他一顿。他这是连娘亲也看不起吗?

    谢弦摸摸谢羽垂过来的手,再次道:“出来!”

    谢羽才要分辩说没人了,程旭也从内室出来了。

    谢弦抬头瞅了一眼次子,但程旭今日面目全非,笑起来都是狰狞的,实在不宜揣测他的心理,索性直接开口:“阿旭也觉得娘做商贾之事丢脸?”

    程旭露出个丑陋的笑容,在谢羽捂着眼睛娇嗔:“二哥你还是别笑了”的调笑声中,他道:“儿子认为天下之事,力求一个活字。比如一潭池水若是不能流动,天长日久必生异味,人不能饮。而天下钱财,若是都装在国库,富人家的仓库里,不能在市面上流动,那想来市井凋零,也无今日之繁盛景象。而南北之物产,若无人千里贩运,谁知南地北景有何不同?就跟农人种田,匠人制作,商人贩运,皆是这国家的基石,而商人便是能令得这国家活起来的一环。”

    谢弦惊讶的瞧着他,程旭大约从未在程明眼里看到欣赏之色,在谢弦这里竟然意外的收获了赞赏的目光,顿时得意的挺起胸膛,力图摆出一个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姿势,没想到谢羽捂着眼睛直嚷嚷:“要瞎了眼睛要瞎了!”

    程旭:“……”

    谢弦轻拍了下谢羽:“你二哥说的很有见地,你也学着点。”

    谢羽“嗤”的笑了一声,重重咬字:“我一定跟着二哥好!好!学!”

    程旭知道小丫头意有所指,当着谢弦的面脸都烧了起来,只是他一张青肿的脸倒看不出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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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智到家的时候,程彰正坐在灯下发呆,见到儿子这副面孔,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三儿子一向乖觉,不在外面惹事生非。若是程旭带着一张青紫的脸回来,程彰都已经习惯了,但是程智……可是立志要做个斯文的读书人的,从不热衷打架。

    程智走了一路,脑子还是混乱的,一时震惊于谢弦否决了他的人生选择,一时又震惊于谢弦竟然在行商贾之事。以他的阅历与想法,完全没办法理解谢弦的选择——从当初跟程彰和离到如今所操之役。

    “……我跟二哥打架了。”

    程智此刻也豁出去了,他急于寻个出口,哪怕是被程彰抽,也好由此来拯救他混乱的思绪,让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通常时候,被程彰否定,那就表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种父子间的对抗,无论是以武力还是沉默无声的僵峙,都让程智熟悉而放心。只有进入到熟悉的相处模式里,他才能安心。

    不过惊异的是,今晚的程彰比他还要茫然,他也只是“哦”了一声,就又坐回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似乎只要儿子不是被外面的人给欺辱了,兄弟俩打架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智更加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觉得今日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娘想带他去经商,他爹居然立地成佛,连惯用的大棒之法都不再祭出来了……那还是他爹吗?

    最后还是他房里的丫环金铃告诉了他:“云姨……跑了。”

    孙云跑了。

    她从知道程彰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派人将她送到幽州去之后,也许就在盘算着离开程府。

    程彰带她下山回城的时候,给了她两天时间让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连前往幽州的护卫都已经点选好了。

    孙云却在临开的前夜带着身边的一名丫环离开了程府。

    自他们从石瓮寺回来之后,有关于谢弦跟谢羽的事情都在家里传遍了,就连孙云在寺里发疯,差点想掐死谢羽,都被程家随行的家仆当作奇谈一想讲给家人听。

    “……也是可怜,她在府里多少年,都以将军夫人自居了,可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谢将军她不敢动,就拿大小姐下手……”

    阿羽在程府里也住了几个月,跟着程旭进进出出,对程府下人倒是极为客气,只是对程彰横竖看不顺眼而已。不过在程家下人眼中,敢于跟老爷正面对抗的,就是真正的勇士。

    往日那些巴着孙云拿她当程家女主人对待的,都默默拉开了距离。譬如程家厨房,不再拣孙云可口的饭菜送过去;譬如程家管事娘子,帐房等处都不再跑到她那里回禀。往日这些后宅之事,都是报到她那里去的。

    也才一日功夫,待遇就天上地下了。

    孙云恨的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程彰回城之后,自然有事要忙。总要去魏帝面前去露个面儿,他当初接受了看顾周王的决定,到魏帝面前去回禀的时候,又稍稍透露口风,只道谢弦带着女儿回来了,他这是先行一步处理家事,而周王有周院使跟谢弦,还有空智大师,身子骨也没问题。

    闫皇后在行宫摆了好大一出,原本是为周王择妃,无奈周王不肯露面,就连闫梦萱数次示好,周王也不接茬,只是客气应对,心里已经恼成了一团。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她回头想想,何必跟个病秧子置气?想要摆布他自有别的路子,魏帝就是现成的人选。

    她拿出“为周王的终身大事夜不能寐的倦容”来,往魏帝面前去说:“臣妾总想着,先皇后娘娘若地下有灵,都该怪陛下与臣妾不曾关心周王的终身了。他身子骨不好,正应该早点成亲,也好有个人照顾。臣妾的娘家侄女阿萱最是乖巧体贴,去行宫之时还跟着服侍了臣妾一路,臣妾瞧着这孩子生的模样也不差,又会照顾人,倒与周王正巧是一对儿。”

    魏帝心中另有人选,也不欲长子再娶闫家女。他深知后宫掣肘之事,到得王府后院也是一样的。况且他对这个儿子愧意甚深,自然想要他过的舒适些。当下便道:“此事待皇儿回来再定。”

    闫皇后气的无法。

    只因行宫里人多眼杂,有不少人瞧见闫梦萱往周王住的长阳殿跑,提起来都当一桩笑谈:“……险险儿将腿都跑断了,还跑不来一个正妃之位。”

    虽然太子皇后如今是正统,周王位置尴尬,这些人也未见得就是支持周王的,可是同样也有人家想要将女儿送到周王府去,做个亲王正妃,也是极为体面之事。

    皇后打的算盘,谁都能瞧得出来。只是皇后一党虽然不会拆台,朝中却也有与闫国熹政见不合之辈,背后暗自讽笑:“……闫家的女孩儿都恨不得一古脑儿塞进皇家去。”

    魏帝也正愁周王的亲事,听得程彰提起谢弦回归,还带回了他的小闺女,竟当一桩趣事来听,待听得之前错认了,原来那日在郦山野猪群面前的正是他的女儿,不由赞一句:“程卿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待程彰告退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程卿女儿可许配了人家?

    其实程彰就算听到魏帝问起谢羽终身,恐怕也不敢作主。谢弦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儿子尚且由得他,但女儿的亲事他恐怕插不上手。

    谢弦等人从山上回来之后,周翰海又亲自进宫去向魏帝复命。

    只道周王在寺中静养,又慕空智大师医术之神奇,便索性留在寺里修养一段日子,过年再回宫向魏帝拜年。

    “胡闹!”魏帝听得大家回来了,唯独周王不肯回来,恨不得立时就派禁军前去接人。“他身子骨不好,山上寒冷,长久住着万一病了呢?”

    周翰海巴不得魏帝再派他去石瓮寺守着周王,立刻自荐:“周王非要送了微臣回来,还说要在寺里为先皇后娘娘念几卷经,又尽孝道。陛下若是再派了微臣过去,微臣一定死死守着周王。”

    魏帝要考虑的比周翰海要多,听得周王要念经清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长子不会是心灰意冷,有出家之念了吧?

    以他的经历,若是有此念头,也不足为奇。

    不等魏帝派人前去寺中接周王,三日之后周王便遣人送来了奏折,上面哀哀泣求,只因先皇后娘娘过世之时,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在身边,每每思之,不胜悲凉。现在看到魏帝为他张罗亲事,他自己觉得颇为不孝,以他的身子去为先皇后守陵三年,只恐会令魏帝忧心,所以决定在石瓮寺为先皇后静修三年,婚事延后。

    魏帝接到这么一封奏折,迟迟不曾批复。

    一则他怕儿子在寺中长久静修,万一起了出家的念头,真要剃度了那就是本朝奇闻,不说会被人诟病他这个做父亲的容不下长子,就算是将来太子登基,恐怕也会被人诟病不容长兄。

    二则若是强硬的将长子给硬拖回来,他身子骨不好,万一积郁成疾,又是一桩麻烦事。

    周翰海曾说过,周王损耗太过,恐难长寿。若是悉心调养,也得十年之期,方才有所改观。

    大魏也不是养不起个富贵闲王,只要他与太子都善待周王,于天家的名声也好听些。

    闫皇后在凤藻宫里听到周王自请为先皇后在寺里静修三年,气的差点砸了手边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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