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凤凰诏分节阅读16

    潘良当年离开之时,给妻子留下了一份和离书。他离开之后,妻子带着独子离开了长安城,子里只有一个老仆留守,见到他回来惊喜不已,不断提起主母跟小少爷,只道自他离开之后,宋氏带着潘树回了江夏老家,这十六年来毫无音讯。

    潘良的独子当年只有六岁,他离开的时候还懵懂无知,追在他身后不止叫嚷:“爹爹下值回来记得给小树买糖瓜啊。”

    “可是去寻妻儿?”

    崔晋对潘良家中之事也略有耳闻,他在楚国最艰难的时候,得潘良多番倾力相助,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都慈祥的近似在看自己的儿子。偶尔提起他家的小树,也是思念与内疚并重。他原来以为潘良回来之后,得知妻儿离开,就一定会尽快前往江夏寻人。只是没想到潘良居然耽搁了这么久,一直等到他的身子好转,得了魏帝看重,这才计划离开。

    潘良揉一把脸,似乎瞬间就沾染了一身的疲惫:“也不知道他们娘俩过的如何,下官当年高中之时,江夏老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宋氏的好运,这些年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她。如果她再嫁,我将儿子带回来就好。她如果……还是独身一人,我便再娶她一回又如何?”

    崔晋遣谢羽:“阿羽去库房里挑些合适先生带回老家的礼物,再加些程仪,好让他回家风光娶妻。”又对潘良歉然道:“跟着本王这些年,说起来都是本王才致先生家人离散,多年不得团圆。”

    潘良忙起身:“王爷说哪里话?”

    谢羽神色复杂的为潘良挑了厚厚一份礼,目送着他带着崔晋指派的两名护卫带着东西离开,只觉得胸口一团浊气不知如何消散。

    潘良家中之事,让她忽想起了顽固的程彰。

    当年一道凤凰诏,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改变了命运。

    她无从得知娘亲与程彰和离的打算,可是据她在程府数月观察得来,程彰在女色上头似乎很是清心寡欲,待找回来的穆原也多有疼爱,虽然疼爱的方式比较独特,好几次想要揪着他练武读书,似乎想将他扳回正道,穆原未见得感激他的做法。

    “王爷觉得,潘先生与潘夫人会不会合好?”

    崔晋听得阿羽难得一副惆怅的腔调,难得一笑:“你一个小丫头愁这个干什么?”

    没想到阿羽较真了,似乎非要问出个确切答案不可:“潘先生当年奔着大义去了,将妻儿抛诸脑后,潘夫人如果再嫁,其实也没什么错是吧?反正在潘先生心里,大义比妻儿重要多了。”

    崔晋失笑:“这让本王怎么回答你?这些年本王可是受潘先生照顾良多,得了他的好处再指责他不顾妻儿死活吗?只能说造化弄人吧。”各人有各人想要坚持的东西,并且……他敬重潘良!

    谢羽似乎也放弃了研究潘良家事的兴趣,忽然凑到他面前,神神秘秘道:“王爷讨厌程彰吧?”

    崔晋讶异的瞧了她一眼:“程大将军国之柱石,我与他又向无私交,谈何讨厌?”

    谢羽摆明了不信:“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却本能觉得王爷讨厌程彰,每次提起他表情都有些僵硬,脸颊上的肌肉如果之前是柔软的,只要提起程彰都快硬成一块砖了。不过没关系,我也很讨厌他!”

    她说完就走人了,留下崔晋一个人疑惑:难道真是自己的面部表情出卖了心底里的情绪?

    这天晚上,周王难得坐在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做了个惯常漠然冷淡的表情,然后在心底里默念了一声“程彰”,新磨的黄铜镜子里映出他面上的表情瞬间泄露了心底里的秘密,神色虽然没大变,但整个人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起来。

    蒋祝端了他的汤药进来,他便以这张僵硬的略微带着一点狰狞之意的表情接过了药碗,蒋祝似乎并未发现他的表情有何不同。

    他喝干了药,也平息了心里一闪而逝的郁燥烦闷,才道:“阿祝,潘先生回江夏老家去寻妻儿,你要不要也回一趟家?”

    蒋祝与崔晋同年,比他大了两个月,乃是先皇后娘家侄子,当年是作为崔晋的伴读跟随在侧,也算是潘良的学生。当年崔晋离开之时,身边除了一队护卫,他这个伴读也执意要追随左右,后来年纪渐长,便做了他身边的侍卫头领。

    “回去做什么?”蒋祝硬邦邦道。

    蒋家根基不深,当年蒋氏一门能出皇后,原是意外之喜。先皇后只得一个亲兄长,夫妻早年病逝,只余蒋祝一根独苗。先皇后在宫中生下崔晋之时,蒋氏族中观望的人皆来攀附,以皇后母族自居,族中待蒋祝也不错。

    但后来先皇后病重,周王又接了出使楚国的旨意,蒋家人眼见得先皇后母子前途黑暗,便又疏远了起来。

    蒋祝年纪虽小,但十分得蒋皇后疼爱,在蒋皇后病床前发过誓言:“侄儿一定照顾好大皇子!”

    先皇后当时将两兄弟的手放到了一处,含泪叮嘱:“你们是表兄弟,要互相照顾扶持!”

    崔晋见他无意回蒋家老宅子去瞧,倒也不勉强他。

    他回京之后,蒋家并无人前来探病,大约也是怕崔晋不得魏帝欢心,带累了自身之故。

    只是没想到次日,周王府就接到了帖子,如今在礼部任侍郎的蒋墨想要来拜访。

    从来沉默寡言的蒋祝恨不得撕了帖子,却被崔晋阻止:“你若是不想见到他,就跟着阿羽出门一趟。她早晨也收到一份礼,指明了给她的,我瞧着那丫头神色不对,还咬牙切齿说什么大对头。她一个人出门,不定会碰上什么事儿。”

    比起蒋祝想到要面对蒋墨的厌恶,谢羽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昨儿替潘良挑完了礼物,周王便大方让她自己去库房里选些喜欢的东西,以犒劳她这段日子的辛苦。

    谢羽还当真搬了几样喜欢的摆件回房欣赏,哪知道一大早在书房里跟周王讨论他手头三个皇庄新庄头的人选,门上就有人送来了个锦盒,指明是送给她的。

    谢羽打开看时,盒子里只有一个精致的帖子,打开看时,却是姜无印亲笔所书:闻听谢少东大展神威清理积弊,替皇家扫除积尘,在下心中佩服,特订了酒席向谢少东讨教一二。

    下面用小棍注明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这是要挟!

    谢羽心中暗骂姜无印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用起这下三滥的招数来了,纯然忘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崔晋正等着她提出皇庄庄头的合适人选,见她神色大变,随口便道:“谁的帖子?”

    “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大对头!”谢羽答完了才想起来眼前坐着的人是谁,忙将锦盒“啪”的合住,向他告退:“皇庄庄头的事情,等我回头再往皇庄多跑两趟,反正今年的庄稼已经交上来了。等挑出合适的人选,亲自带来给王爷过目,如何?我今儿下午有事,要出门一趟,跟王爷说一声。”

    崔晋考虑到她惹祸的能力,在他面前都毫不拘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京中惹了什么人,恰好蒋祝不想见蒋墨,他便索性遣了蒋祝跟着阿羽出门。

    谢羽还是出了周王府大门,等蒋祝跟着她走过两条街,这才察觉出不对:“蒋兄去哪?”

    蒋祝是个沉闷的性子,轻易不跟人搭茬,平日像个影子似的跟着崔晋,与谢羽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仅限于一路之上谢羽向他送吃的喝的,谢一句,不似别的护卫跟她混的熟稔。

    崔晋让他跟着谢羽,他就跟着,等到谢羽问了,才道:“王爷让我跟着姑娘。”

    谢羽郁闷了:周王这是派人监视她呢还是保护她呢?

    ☆、第24章

    蒋墨是个胸有成算的男子,如今算是蒋家一房最的权威的掌舵人。虽然蒋家不能挤进大魏一流勋贵之家,好歹也是出过一任皇后的。

    皇长子回京,又得魏帝恩宠,周王才开府便有不少人上门来攀交情,但是蒋墨都未曾有动作。

    等到周王府的热度稍微退了些,周王又因皇庄之事声名大噪,他这时候登门,周王心里便多少有些想法了。

    周王在正厅接待了蒋墨,托着他那张病恹恹的脸,虽然身子骨已经有了起色,比当初圆润不少,但对于健康人来说,仍是久病未愈之人。

    蒋墨一见周王眼眶便红了:“娘娘要是见到王爷,不知道得多心疼!”这才好似想起来还未行礼,作势要向周王见礼。

    周王似乎并不因他提了先皇后而有所动容,只是由着他稳稳行完了礼,才请他落座:“本王久病,困囿府中,蒋侍郎前来,可是有事?”

    先皇后活着的时候,还是孩童的周王是称呼他为舅舅的。

    蒋墨之父与蒋皇后之父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蒋家之前并未分宗,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崔晋待蒋家几位堂舅舅便也十分客气。

    “下官听得王爷生病,日夜忧心不已,只是王爷一直闭门谢客,便不曾往府里递帖子,最近听得王爷查案,想来病势减缓,这才得见王爷。”

    他奉上礼单,便有崔晋身边的人接了过来,又将他奉的礼物呈上。

    周王今日颇有些心不在焉,虚应了蒋墨几句,便将他打发了,回房躺着去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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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羽身后跟着老大一个尾巴,甩又甩不掉,到了与姜无印约定的酒楼包间,她径自推门进去了,蒋祝才要跟上,便被她拦在了门外。蒋祝隔着将阖的门缝,瞧见里面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容貌极为出色,见到阿羽顿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等了你许久,总算来了,可没枉费我点这一大桌菜。”

    谢羽生怕蒋祝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将包间便门反手关上,这才沉下脸,不耐烦道:“姜无印,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无印可不怕她翻脸:“我这不是听说你为周王效力,便想着从前之事一笔勾销,往后但有生意,还请你介绍呢。”

    谢羽跟姜无印梁子结的太深,她可不认为心高气傲的姜无印会有求自己的一天,他这是多半憋着坏呢,因此反问道:“若是我不同意呢?你是不是有别的法子迫我就范?”

    姜无印道:“谢大掌柜以前不往洛阳京中发展,只在南面活动,我倒是比较好奇,谢少东来京中,是谢家要在京中发展呢,还是谢少东自己的意思,攀上了周王这棵大树,往后只是屈居周王府做个小小管事?”

    谢羽没料到姜无印竟然知道自己在周王府的事情,而且似乎还极为熟悉的样子,总觉得他往周王府送信约自己出来,就不怀好意。

    “姜无印,你这算是打探消息来了?”

    姜无印似乎默认了,还举杯道:“咱们难得在京中相聚,好歹也算故人了,坐下来共饮几杯,何必开口就剑拔弩张呢?”

    对方知道了她在周王府做着管事,而谢羽还不知道姜无印在京中的深浅。她拍拍胸口,露出几分小女孩的顽皮:“谁让你以前那么吓人,突然这么客气,我不是有点受宠若惊嘛。”主动举起杯:“不如就借这杯酒将从前旧怨一笔勾销,往后和平共处如何?”

    也不知道姜无印信了没有,他果然举杯与谢羽共饮:“谢少东的意思,正是在下的意思。”

    谢羽很想打听一番,他有无向谢弦通风报信,但又觉得有点灭自己的威风,到底忍了下来,只与姜无印频频推杯换盏,倒营造出了一番宾主和乐的假象。

    就在谢羽赴姜无印酒局的时候,远在安和的谢弦已经沿着她曾经走过的路到了洛阳。

    谢弦越往北面走,眉头皱的越紧,没想到女儿如此大胆包天,早告诫过不许她乱跑。也不知道她是被人挟持了,还是为着穆原。

    都是她平日对这丫头太过松散,管束不够。

    春和与夏阳也知谢羽此次闯了大祸,并不敢深劝谢弦,一路之上也只是打岔。

    “小孩子好奇心重,听得哪里繁华就往哪里跑,哪里还将大人的告诫记在心上呢。”春和感叹的好似自己生养过孩子一般。

    夏阳忙忙接上:“可不是嘛。瞧瞧穆小六这小崽子,都敢不经咱们同意悄悄跟上来,何况阿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对谢羽往北面跑做出了大胆猜测:“当日穆原被擒,阿羽肯定是想着救下穆原,这才被胁迫而来。”

    她说的穆小六可怜巴巴往门口挪了挪,恨不得在三人面前隐形。

    谢弦当日离开安和镇,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也不当一回事,到第三日上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了,夏阳便隐在路旁,让谢弦与春和先坐着马车而行,这才揪住了跟踪她们的穆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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