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抗战篇》分卷阅读119

    见方的面积上打了三个补丁,正在缝的是第四个。它已经没什么使用价值,早该丢了才对。

    这个破破烂烂的贫弱之国,为了维持住最后的完整和尊严,也在不断抓取着那些将永远无可挽回的珍贵之物,勉强堵住身上无数个创口中喷射出来的血水。和民族、国家之类的庞然大物相比,个体的牺牲似乎是微不足道到一秒都不必犹疑的;从这一点看,他们与法西斯,所谓的国家社会主义,或许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可是……他松手,手帕缓缓飘落桌面。

    至少我们会为他们致以无限惋惜,不为他们作为工具的价值,而是作为有笑有泪的人。

    至少我们会记住这场战争的目的,深知他们为何而死,即使多少年呼啸而过,也会从心底企盼每个人都能幸福生活的和平世界。

    至少当我们知悉自己的无能为力时,会感到愤怒和心痛。

    这,便是区别。

    “一封好信。”

    重庆把拆过的信封推到北平桌前。邮戳上显示信从西安寄来,北平从中抽出一沓纸瞄见首页略草的钢笔楷书,心里立马便有了底。

    这是延安经西安转交、写给重庆的信。某种意义上,也是共写给民的信。

    信开头先是很客气的扯了些有的没的,像陕北近日天气不错阳光普照,楼前一字排开的纺车赏心悦目,做着木工活计的八路军战士脸上个个洋溢着笑容……等等,八路军战士?

    “想必您早已知悉,陕甘宁边区自皖南事变之后断饷断粮,物资紧缺,税赋繁重,军民关系一度相当紧张。可谓是内忧外患,甚至失去南方苏区以来又一个灭顶之灾。鉴于此,中央在今年节前决定调整经济政策并发起大生产运动,发动全体党政军学界和农民从事生产劳动,集体揭发改造二流子,上至主席下至投奔来此的学生,个个学习纺织、开荒种地……”

    “……这个季度边区收缴公粮占总收获量比重下降到正常水平,老百姓也渐渐愿意给好脸色看了。昨天,我陪一位诗人来到劳动英雄身边,诗人把为他创作的长诗一句句念给他听,全按他的意见修改。从中我真切感到了时代曙光的照耀,只因在共带领下的我们虽一贯强调劳动创造历史,党员和干部大多却是新吸收进来的,他们没有经历过内战、参加过长征,**的道理虽懂,却没有打破阶级的自觉,仍把劳动看做穷人专属。如今劳动英雄的地位已不下战场上的神射手,也让我们认识到用先进生产关系发展生产力的现实可行性……”

    “……去年初何部长宣布停发一切军饷,实行经济封锁注5,一时间物价飞涨,不仅老百姓活不成,全党全军一个不慎也要困死边区。我大病了一场,病中想起你们国民政府阻挠社会资助进入边区,心里满是怨恨……执笔却是为感谢你们。俗话说,福祸相倚。没有这一场困顿,干部集团的思想不会有质的飞跃,对人与生产关系的改造不会有切实的经验,连过得比封锁前好了,”看到下面工整书写的清单,北平轻声读了出来,“每天能吃到斤半粮、斤半菜、五钱油,每月三两肉。当然,比起你们干部的美好生活这点只够塞牙缝的,见笑了。”

    重庆扑哧笑了出来。他之前早已读过信,却显得非常乐不可支,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他快活的笑声。

    “……如今是抗战事业的危急关头,也是转折关头,据闻美军刚在太平洋的中途岛大胜日本航母,我虽不懂海战,想必也是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前些天苏联派医护人员来,还给主席送了小礼品。主席让人缝了个小布袋,装上自己在窑洞前亲自种的红辣椒作为回礼。我也做拙劣的仿效,捎来自己种的一点土豆和白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以此互勉而已。祝安康。延安,1942年6月。”

    北平读罢长信,没做表示,默然折好纸张,掖平褶皱,塞回信封里去。

    重庆说:“你觉得,延安想表达什么意向?”

    “他的意向就是没有意向吧。政府和边区短期内又不可能有相互干涉的精力。”顶多看中统的间谍探头探脑的太累,直接把今年在忙什么跟你们说了——这话虽不含感情倾向,北平绝对不会跟重庆说出来。他在抗联那边一度有过经满洲国辗转回城的打算,民通过苏联把“需要他”的命令转来,他才决心重回大后方。民还没有向他讲明“需要他”是什么意思,至少在明白之前,他不想再卷进麻烦里去。

    “也许,”重庆冲信封努努嘴,“两边都有物资紧张供应不足的问题,他出于好心,写了信想分享经验?”

    北平笑:“那可是……”

    “嗯,那可是彻底的天方夜谭了,真奇怪我刚看信时会有这种联想。且不谈主观的人心吧,他们这场运动依赖的强大的政治动员和严密的组织调动,哪一项在这里都绝无可能实现。”重庆往座椅靠背一仰,嘲弄地盯着天花板,“那些党政要员,指望他们少胡吃海喝一顿都难,他们要能参与生产,东京就能现在站在我们门外……”

    办公室虚掩的门突然开了。两人吓一大跳,齐齐望向门口,武汉军服笔挺地走进来,带上门疑惑地扫视一周:“怎么了?需要我回避吗?”

    “呃,没有。”重庆手抚心口,“我们在谈论延安寄给我们的一封慰问信。”

    “延安写慰问信?他有说什么吗?”

    “说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熬过了艰难时期,寄来一袋土豆白菜表示kmt不光没能饿死他们还颇有余裕能接济我们。啊,我几乎都忘了,武汉你跟共也算有些交情吧?”

    武汉沉默片刻,表情有微妙的不自然:“以前的事了。27年后就再没联系过。”注6“啧啧,听上去多像被南京棒打的一对鸳鸯。”

    “唉……”叹着气,武汉认命地把头一歪靠在门板上,斜眼睨着重庆:“陪都阁下真有幽默感。接着呢?延安还说了别的事吗?”

    “还不如说有另一件外界很关心的事,在信里被他轻描淡写带过了。整齤风运动。”重庆把一摞文件拖到身前,随便翻两下又塞了回去。“我们探听到的消息还很不全,但总的可以归纳成一场cpc内部的整治运动,虽然也有点对外的……注7明的一层是要改造党员干部的思想作风,暗的一层是要消灭中齤央领导层的分歧。就汇报上写,那些原本威望很高、有留苏背景的‘国际派’都做了检讨,有的退出领导层,有的跑乡下调研,基本上大势已去。”

    “这样做,不会招来苏联干涉么?”

    “苏联深陷战争泥潭,腾不出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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