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抗战篇》分卷阅读2

    差不多了,我们靠岸了走吧?”

    带齐齐哈尔参观过酿酒厂再用过晚餐,哈尔滨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在城里奔波一天,他脱下风衣往床上一扑,便一动也不想动了。

    齐齐哈尔明天要拜访住在市郊的友人,离哈尔滨家比较远,就分开找宾馆去住了。离别前他赞扬他这两年把城市建设得不错,哈尔滨趁机又大谈了一通近期业绩。见他讲得眉飞色舞,对方忽然来一句:“滨子,你要保持这样,永远别长大,该多好。”

    若把东北比作一个大家庭,哈尔滨知道他在这个大家庭里是不折不扣的晚辈,被当成孩子看理所应当,他也不以为意。但是今天,他变得耿耿于怀,对这句话怎么也挥之不去。

    被拿来和长春相比,也是他没有想过的。他把脸埋进褥子,回想起两个月前与长春的相见。那时中朝关系正因为日本的一手导演而剑拔弩张,吉林请来四省重要城市代表共商应对之策。注4讨论会上许多人情绪激动,倒是事件发生在自己地盘的长春冷静得多。

    他说,万宝山事件只是一个预演。

    第二天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长春带他一起进林子打猎。哈尔滨掌管中俄交汇之地的商业大都市,生活节奏快烦心事一大把,长春年纪长他一点却远不如他耀眼,逮到机会也愿意尽一份哥哥的心意,带他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长春性格文静,喜欢读书,但也有这年纪该有的少年心性,与哈尔滨处得很融洽,彼此间如同亲兄弟一样。他们游荡两天,收获颇丰,准备班师时,本来该骑马走在前面的长春坐在马鞍上,许久没有挪动。

    哈尔滨谨慎万分地靠近过去,见长春低头盯着地面,神情已不复讨论会上的冷静。

    “我们行走在薄冰上好久了……久到我们差点忘了它只是一块薄冰。”他咬着牙,低微地说,“滨子,万一有一天,这块冰破了,你想得到……该怎么办吗?”

    果然不久,又爆出了中村事件,上个月底就听闻日军在朝图们江移动,还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水陆演习。

    是啊,上个月他们才举行过演习……哈尔滨猛地坐起来。后背抵着床板,心跳过速,衬衫微湿,原来他不经意间已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自己吓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关东军再猖狂,也不敢随便冒天下之大不韪,挑起无法收拾的事端。何况日本内部绝非铁板一块,军部与国会和内阁主张不一,一方不允另一方也不便轻举妄动。东北驻有20万军队,有本土根深蒂固的统治者,最重要的,已不像张作霖被炸死的时候,少帅早就易帜了,他们同属中华民国,有全中国四万万人的支持……

    他很快把心神稳定下来。走到窗前,灯火零落,夜色深沉,市民们都蜷缩在温暖的家里,做着各式各样关于未来的梦。

    他想起今天划桨的白俄男孩。他此时也蜷缩在简陋的房子里,做着多多赚钱的梦吧。

    他很可能是沙俄贵族或高官的后代,原本锦衣玉食的生活被一场红色风暴吞噬,背井离乡,为唱歌得了一点小钱就雀跃不已。男孩还小,对过去应该没有多少印象了,才能这样容易地高兴起来。他的父母呢?生活经此巨变,他们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轻松地笑出来吗?还是他们早已死在西伯利亚的逃亡路上,只在男孩记忆中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是人类眼中的暴风雨。至于那些亲沙俄的城市代表们,他们在外流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陆续回国了。毕竟他们是依附于土地和人民意志的存在,国家并不由于外来侵略而是自己改头换面,不可能因此长期漂泊异乡。

    哈尔滨知道,他有漫长的、人类远远不可到达的寿命,也有人类不可企及的骄傲与荣光。他有和人类相似的情感,一件事情对人类和城市的意义,却不会是一样的。

    人类眼中的天塌地陷,对他们可能只是场不大不小的灾难。也有反过来的情况。什么能成为他们的暴风雨,哈尔滨一时没有头绪。

    不管是什么样的,愿它到来得越晚越好。

    哈尔滨下床,摸向盥洗室。还是早点睡觉吧,明天齐齐哈尔拜访过朋友,中午还会来找他商量省里新的铁路建设规划的事。

    他没有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齐齐哈尔。只有一早上,托门房给他的一条简单的口信:“南满铁路柳条湖段爆炸了。关东军说是东北军干的,连夜袭击了沈阳北大营。我先回省城做准备,必要时会喊你过来。”

    从黑龙江出发经过吉林直抵辽宁西部的武装列车是特别订做,大部配件都从海外购来,在东北四省中屈指可数。车厢外壁坚固,头尾和连接处添加了二层装甲,顶部搭载小型炮台,与此呼应有充足的弹药储备,可谓一个固若金汤的移动堡垒。处在这样一座堡垒中似乎该高枕无忧了,但牡丹江悬着的心一寸都放不下来。他感到他坐在一个纸糊的壳子里,蒙住眼睛,假装看不见外面鬼影幢幢的世界。既然是纸糊的就挡不住风,越是想逃离,阴森的寒气越是侵袭进来。

    自从北大营被关东军突袭,沈阳也很快遭到占领。截至进犯的步伐往北延伸到吉林,再没有人能够自欺欺人,自我安慰这只是东方邻国又一出小小的阴谋诡计,像以往一般捞到好处就会自发退场。不会了。

    走廊上时常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乘务员脸上呈现着姿态各异的焦躁和迷茫。齐齐哈尔把他们送上列车时,车站里熙熙攘攘的也是这样的人群。“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周围太喧杂,齐齐哈尔扶着车窗,不得不扯开嗓子,“见到吉林和沈阳跟他们好好沟通,把情况弄明白了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牡丹江默默颔首。哈尔滨却探出窗子,拉住齐齐哈尔的臂膀还想做一次努力:“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车要开了,快点,上来啊!”

    齐齐哈尔的嘴唇抿成一条顽固的细线,摇头。

    哈尔滨也顾不得了,放声喊道:“总部都下令不抵抗了,你一个省城,留下来做什么?先跟我们避避风头,等事变解决了,再一块儿回来,不行吗!”

    哈尔滨几乎在苦苦哀求,但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只用摇头回答他。直到列车开动,哈尔滨才停止劝说。他瞪着发红的两眼跌回座位,没有往外再瞧上一眼。牡丹江不放心,他伸出头,望着齐齐哈尔追着列车,挤过人群,跑着,跑着,一直跑到站台的尽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忍了半天才没有落下。就好像他只有憋回去,才能否定暗淡的前景,才能和齐齐哈尔在不远的未来再次相见。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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