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商人打扮,头上扣着草帽。安托万与雷希坐在货车后面。少年剑客抱着他的宝剑,眼神警惕,四下张望。吟游诗人抱着他的鲁特琴,正弹着一首乡间小调。此地远离庞托城,估计卫兵是追不来了,他终于有机会施展才华,放纵自我。
货车上堆满了杂货:布匹、毛皮、食盐、两桶酒(安托万和雷希就坐在酒桶上面)、孩子的玩具、女人的化妆品……这些货物和货车都是前不久在一处小镇上低价买的。根据安托万的说法,沿着边境大道一直西行,就会到达“强盗”们盘踞的山头,它名叫舍维尼翁。它的北边就是安托万的家乡。旅人害怕匪盗,再也不敢靠近舍维尼翁山,许多商队的货物都堆积在附近的小镇上,既然路途不通,无法前进,干脆就在当地甩卖了。所以恩佐得以用极低的价钱包下一位商人手里所有的货物和他的货车。商人不但没骂他趁火打劫,反而对他感恩戴德,握着缄默者的手老泪纵横地表示货物终于脱手,他总算能打道回府了。其余那些没能卖掉货物的商人一面嫉恨这位幸运的同行,一面诅咒恩佐一行人,暗自希望他们被强盗劫掠一空,赔个精光才好。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这也正是恩佐所期望的。
“‘强盗’不但打劫财物,还会连旅人也一并劫走,村里人都说,他们是为了向旅人的家属勒索赎金。”安托万说起自己的见闻,“最初我以为强盗贪财才会绑架人质。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他们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子爵一定害怕自己寻找地下遗迹的行动被过路旅客发现。而以‘强盗’的身份为掩护,就方便多了。旅客害怕强盗,根本不会靠近舍维尼翁山。那些胆大的人,都沦为了子爵的阶下囚。再加上他控制了领地内的军队……不过,‘强盗’为何不直接把人杀了?那样岂不是方便得多?”
“想必子爵的探险一定很不顺利。”恩佐说,“好几个月过去,他肯定还没有发现地下遗迹,否则早就有风声了。养这么一大批人,处处都需要物资和钱财,所以他们能抢则抢,抢来的财物都会变成他们的给养。这正给了我们机会。我们扮作商人向舍维尼翁山去,等着‘强盗’来打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混进他们的老巢了。”
当然了,这四个人扮作商人,能否骗过“强盗”的眼睛,还是个问题。恩佐演技高超,换身衣服就从神秘的刺客变成了敢于冒险的投机者。朱利亚诺扮成他的学徒,只要他不乱说话,也能以假乱真。安托万和雷希则没有一点像商人。安托万眼神率直,一脸正气凛然,走起路来铿锵有力,与其说是做生意的,更像是当兵的。至于雷希……就算是乞丐沾满污泥的破衣烂衫,也无法遮挡他出众的气质。因此恩佐想了个折衷的办法,让安托万扮成他们的保镖,专门雇来抵挡劫匪的。雷希则假装是碰巧搭车的吟游诗人,除此以外,也想不出什么合适他的身份了。
四人清早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下午时终于接近舍维尼翁山。极目远眺,山峰间隐约露出一道灰色的轮廓,迥异于天然岩石,明显是人造建筑。
恩佐用马鞭指着那道灰色轮廓:“那就是舍维尼翁山上的要塞废墟吗?”
安托万伸长脖子,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确认:“没错!就是它!”
“废墟已经被‘强盗’们占据了。我们能看见它,他们肯定也能看见我们。”恩佐调转马鞭方向,指向前方一片树林,“如果我是强盗,我一定会在那片林子里设伏。”
朱利亚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马上就要接触到敌人,接触到目标了。之前逃离庞托城的战斗只能怪算小打小闹,现在终于要来真的了。他会面临真正的战斗,甚至会杀人!不,他必须杀人!这就是他学习缄默者艺术的目的!他不由紧紧握住藏在斗篷下的短剑,掌心的汗几乎将缠在剑柄上的皮革浸湿。他偷偷用眼角瞟向恩佐,见刺客一脸淡定,他也稍微放心了一些。
恩佐一只手松开缰绳,碰了碰朱利亚诺的手腕。
“别紧张。”他凑到学徒身边耳语道,“假如林子里真有伏兵,你的样子反而会暴露我们。”
朱利亚诺吞下一口口水:“我该怎么办?”
“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铤而走险的投机商人。‘强盗’出现的话,装模作样抵抗两下就是了。别真的去跟他们搏斗。我们的目的仅仅是‘被抓’而已。”
说着,他驾车驶向小树林,假装一副全然不知彼处可能设有埋伏的表情。朱利亚诺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表现,干脆垂下头,不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的脸。
“雷希,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恩佐略带戏谑地说,“您和德·朗绍古子爵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机缘巧合而被牵扯进来罢了。现在离开还为时不晚。”
“我倒是很想跟各位一道。”诗人说,“年轻英雄大战邪恶贵族,探寻神秘的地下宝藏,这个题材不错,我想以此写一首歌。”
“待会儿打起架来,刀剑无眼,您受伤了怎么办?”
“我会躲好的。”
朱利亚诺叹了口气。他都不在意安托万那回事了,恩佐怎么还不肯放过雷希呢?
马车驶入林中,周围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方才还美不胜收的山坡和树林,此刻却变得阴森诡谲、危机四伏。就连拉车的两匹马也感到了不安,刚进林子就不肯再前进了,原地跺蹄子、喷响鼻,恩佐吆喝了好几次,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前走。
倘若朱利亚诺仍是从前那个过惯了奢靡生活的大少爷,一定无法察觉身旁的异动。然而他已经是一名缄默者学徒了,经过锻炼的感官告诉他,恩佐所言不虚,林子里果然有埋伏。他虽然不能像恩佐一样仅凭听力就能判断对方的人数,但也能大致估计出数量。对方至少有六个人,或者更多。他能听见衣料摩擦树梢的细微响动,靴子踩在落叶上的弱小声音,还有张弓搭箭时弓弦绷紧的一声鸣动。
——来了!
一支箭穿过纷纷秋叶,钉在马匹前方,箭尾的羽毛犹在震颤不止。马儿受了惊,人立起来,发出长长的哀鸣。恩佐挥舞马鞭,试图让马儿冷静下来。这时第二支箭来了,只听见一声破空的鸣响,羽箭钉在了马车的车轮上。
就算傻瓜也能看出他们遭遇了劫匪!安托万跳下马车,拔剑出鞘。第三支箭便朝着他飞去!他望向上空,深色的瞳子里映出箭簇上的凛凛光辉。他不假思索地挥剑,将飞来的箭支劈成两截!
“有劫匪!”他高喊,“你们快躲好,我来对付他们!”这是恩佐事先教他的,他扮演的是护卫货车的保镖。
“决不能把货物交出去!我们一起抵挡他们!”朱利亚诺说。这也是事先排演好的台词。
“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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