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含笑叫唤他皇后的嗓音,温柔至极,若说这小暖阁比起「芳菲殿」其它的殿阁有任何特殊之处,就是有一整面窗墙上的棂格都是以透明的琉璃镶嵌,可以清楚地看见院子里的景色。
律韬眼眉含笑,看着容若站在一扇琉璃窗前,若有所思般地凝视着窗外入冬的萧瑟,虽然月份已大了,但她的身形仍旧很纤细,屋里的青石地里烤着地龙,再加上一个烧水的小火炉,温暖得教人穿不住袄子,她甚至於连半臂都没套上,只穿着一袭深蓝色的百蝶纹燕居服,长长的系带在隆起的肚腹上方打了个结,两条带子轻飘地垂坠,将她的侧身身影衬得极修长优美。
容若听见律韬喊她的声音,像是回神般,缓缓地转头看他,却是不太意外看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既然姑姑在外间已经把我今她也是万鬼之母,能产天地鬼,因为每日能产九鬼所以得名。
後来九子鬼母被佛陀渡化,成了安产护胎的神只,容若所持的这个锦囊里,便是存放着从长沙阁九子鬼母求来的护身符。
不过,这个护身符才送到她的手里几日,但锦囊本身的麒麟送子纹却已经是极陈旧的了,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来,曾经有人长年将这个锦囊持在手里观看,那个看着锦囊的人……便是他们的华母后。
而送他们母后这个锦囊的人,兰姑姑只将装着锦囊的匣盒取出交给容若,却是没有说明前因後果,是他们一起打开了匣盒,将盒里的物什与书信都逐一细细看完之後,知道了送他们母后这个护身锦囊的人,是药王谷谷主,那个曾经与他们母后相恋的男子,虽然华母后已经仙去,如今谁也没有办法证实,但极有可能,这位药王谷谷主才是容若的生身亲爹。
那一晚,律韬与容若对着这个护身锦囊,相顾无言,心里却是不约而同地被藏在这锦囊之後的情意给撼动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後来发生的事情,以及最後的诸多种种,他们不以为药王谷主知道他们母后肚里的孩儿是他的骨血,而兰姑姑曾经对他们提过,想必药王谷主曾经也为心爱的女人断过脉相,知道他们的母后是能够怀上身孕,却未必能顺产的体质,这个天下医术最高明的男人,不能陪在所爱女子身旁,不能为她看顾调养,只能让人送进了这个安胎的护身符,只求鬼神之力,可以让他心爱的女子顺利诞下她为另一个男人所怀上的孩儿。
终於,华皇后产下了先帝最疼爱的嫡四子,在这个儿子诞生满百日之时,先帝大赦了天下,所以药王谷主必然知道心爱女子顺产了,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後的日日月月年年,华皇后总会在想念他的日子里,取出这个护身符,凭着他所护持的情意,想念着曾经与他一起共渡的静好岁月。
所以,这个装着护身符的锦囊缎子布料在经久揉挲之後,显得极陈旧,在得到这个护身符之後的几日,容若一直带着这个护身符,她希望能够凭着这个护她母后安产的护符,也能够保佑她肚子里的皇儿安然无恙。
至於另一个原因,她没告诉律韬,但她猜想他是知情的,带着这个九子鬼母的安产护身符,等於是把她的母后与生身亲爹的一生情意,随身相伴着,她总觉得自己在看着这个护身符的时刻,是她这一生里,最接近亲生爹亲的时刻。
曾经的齐容若以自己的相貌像母后,所以才会不像父皇这个理由来自欺欺人,但後来的真相,让齐容若无法再自欺下去,齐容若并非长得不像爹亲,长得不像皇考,是因为齐容若不是他的儿子!
就在两人沉静地一起握着那个锦囊,相拥依偎着感受眼下的亲昵时刻,容若忽然蹙起眉心,然後两个人的手同时感受到她隆起的肚腹有动静,一下子是左边鼓起来,一下子是右边鼓起来。
容若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肚里的胎儿在翻身这种事情,无论经历过几次,总是教她觉得不习惯,但相较於她一脸困扰的表情,律韬却是挺享受地 />着她正在起伏不止的肚腹。
「二哥。」
「嗯?」
「……当女人好辛苦。」这句话早就在嘴边反覆咀嚼了很久,容若咬唇想忍住不说,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幽幽地启唇埋怨道。
容若从来倔强高傲,她很不想服输,很想表现出一派云淡风轻,当怀孕妊子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寻常女人可以做到的事,她齐容若堂堂睿亲王,曾经代帝王监国摄政的皇嫡子,多年在朝堂叱吒风云,指点千军万马也可以面不改色,区区生子一事,当然可以轻易办到。
然而,纵然身怀纵横捭阖,决策千里的本事,容若却觉得生孩子这事,比起面对千军万马更加教她千万倍的难过。
毕竟指挥三军以万计数的兵马,是往敌人的阵营挞伐而去,但是亲身经历过产子的过程,每每熬至听见了孩子呱呱的哭声,她已经是竭尽气力,只觉得整副身躯比被千兵万马践踏而过还要更加凄惨百倍。
前段时日见红时的诸多不适疼痛,提醒了容若生子必定会有的痛楚,随着临产日子的接近,她心里的隐隐不安,越来越是蠢动了起来。
律韬敛眸凝视她调养多日,但仍旧是血色有些苍白的容颜,看见她那双一贯清明沉着的眸子里,竟然隐约出现了一丝无助害怕,蓦然间教他的心口顿时螫似的痛了起来,他迭声嚷道:
「不生了,这一胎生下来,往後咱们都不生了,二哥向容若承诺,下辈子必定不让容若再承受这些苦楚。」
「所以下辈子,换你为我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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