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想出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打法。
赵瑗不过稍稍这么一提,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
“大人!”一位王妃急急开口,“您不能抛下我们不理!”
往日里飞扬跋扈的汴梁贵女,在这兵荒马乱的原野上,身价已贬到了最低。这里的王妃、帝姬,甚至是宫女们,从小到大很少求过人,尤其是这些被人看不起的“贼配军”。可现在,他们却变成了救命的浮木,而且是唯一一根。
吴玠抬了抬手,大吼一声:“谁会女真话?”
宋金交战已久,军营中倒有大半听得懂女真话。
于是应答的人也是一声齐吼:“某会!!!”
这个“某”字,等同于后世的“我”。赵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适应了一些。
她静静地望了吴玠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也会。”
或许是昨夜熬得太久的缘故,赵瑗的声音有些沙哑,再加上她一身泥水,狼狈不敢堪,周围的汴梁贵女们,竟然没有一人将她与原先那位绝代风华的柔福帝姬联系起来。
吴玠点点头,将手下士兵分成了两路。一路护送帝姬、王妃、宫女们从小道返回,另一路剥下金兵的衣服,割了金兵的络腮胡子粘上,装作被打败的残兵,一脸颓废地回到了金营里。
赵瑗没有立即跟去,她正忙着把空间里的宫女们一个个地放出来。
好在整个空间都是铜浇铁铸,宫女们也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或是到了仙人的府邸里去游玩了一次。旁人问起,也只是含糊过去,对过去两日的遭遇,绝口不提。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把这个奇妙的“仙府”,同角落里那位蓬头垢面的少女联系起来。这也是赵瑗胆敢将她们带进空间、又立刻带出来的缘由所在。
赵瑗鬼点子多,吴玠同样是艺高人胆大。
等那支“残兵”踉跄着回到金营里时,天已经翻了。
她不知道吴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蒙混过去,总之等她悄悄溜到金兵营帐前时,立刻就被人捂了口鼻拖到一边去。身后传来淡淡的青草香气,混合着浴血过后的杀意,令她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我。”身后那人的声音同样是淡淡的,而且颇为熟悉。
赵瑗稍稍挣扎两下,挣脱了捂在口鼻上的手,转过头,认真地问他:“你不是撤走了吗?”
种沂低低笑出声来。
走?
强虏未破、河山未还,种家子弟怎么可能会走!
种沂眼中隐隐泛起了几分笑意:“康王殿下亲自点了宗老将军,如今已在南岸集齐了人马。我北上之前,三千太学生在京营之中奔走,宗老将军亲自捉刀、康王监刑,斩了李相公……”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眼中又泛起了一丝猩红:“就在黄河岸边,在那面‘西军越过即斩’的大旗边上,将他斩了!那面旗,也斩了……”
从此,西军不渡黄河的禁令就此打破。
这些沉默且硬气的关陕汉子牟足了一股劲儿,扎筏越过了黄河滔天白浪,给了金兵迎头痛击。
“你所料的,一点也不差。”种沂眼中满是惊叹,“没过多久,我便接到了军鸽传信。四皇子兀术只带了一队亲兵轻骑,昼夜不停地朝这边赶来。用不了三五日,便会当头迎上。”
赵瑗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你听。”种沂微微侧过身体,示意她看向彻底翻天的金兵营帐。
营帐里头,是“自己人”在对砍。
吴玠带领一小路宋军冒充“战败的残兵”,夹着尾巴如同惶惶丧家之犬“逃”到了金营里,恰好和接应的西军前哨对上。这时候金兵已经分成了两拨,一拨在三十里开外和宗泽宗老将军互砍,另一拨被吴玠砍了一半又灭了一半。现在金营里的动静,就是吴玠在“收拾残局”。
“等金国四皇子一道,我们定要让他满身披红挂彩。”种沂的笑容有些阴枭,或许是想起了战死的袍泽。
赵瑗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种沂重重地呼了口气。
“方才吓到你了?”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漠然,“战场上过惯了生死擦肩的日子,自然不像京中公子那般会体恤人。帝姬不当露出这般惊愕的表情。”
赵瑗摇摇头:“我并未想些什么,公子多虑了。”
种沂一愣。
“……还有,我说过,我已不再是帝姬了。”她望着杀声震天的金营,有些出神。
种沂低低问道:“若是……若是终有一日,我大宋得以迎还二帝、重振山河……”
“那我自然会高坐在汴梁水榭之上,看鲜衣怒马少年郎,满楼红袖招。”赵瑗说着,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还早着呢。要逐金辽于漠北,要收回燕云十六州,要吞掉西夏的狼子野心,还有三年之后……”三年之后,金国就会在关陕一代扶持伪齐刘豫,和临安分庭抗礼。
——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我会做那只搅起大西洋风暴的蝴蝶,也必须是那只蝴蝶!
赵瑗偏头,望了种沂一眼:“我们该进去了。”
种沂“嗯”了一声。
————
人海战术,偶尔还是有点优势的。
自从赵构狠心在黄河南岸斩了李邦彦,西军厢军浩浩荡荡地横渡黄河,宗泽亲自挂帅,人人都卯足了一股劲要砍死铁浮图。正常法子用不了,就用火烧、用水淹、用流沙陷。尤其是最后的流沙,种沂玩得出神入化,直把折损过后的金兵又折损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证明,近墨者黑还是很有科学依据的。
在赵瑗这只鬼点子层出不穷、阴谋诡计耍不离手的风暴蝴蝶熏陶下,原本只会安分打仗的种家公子终于悟了。光明磊落风流倜傥那是文人干的事,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谁赢了谁是老大。
所以,当两路宋军终于在残破的金营里合围时,最先摆上台面的就是:完颜宗弼要来了,我们是请君入瓮还是一击必杀?
请君入瓮,瓮是现成的。
一击必杀,杀手也是现成的。
留在金营的宋军们大多憋了一口气,要将宋人不共戴天的死敌、金国四皇子兀术绞死在黄河北岸,连吴玠和种沂也举双手赞成。那位成名已久的老将宗泽只留下了一句话:此子,必杀。
最终还是种沂多问了赵瑗一句:“帝姬觉得此时杀他,合适么?”
赵瑗答道:“金国接连两位皇子暴毙,自然能够折损金人士气。可这样一来,金国的皇位,必定会落在王弟吴乞买身上,不会再有半点存疑。”
种沂沉默了一下。
赵瑗有些出神:“我只是在想,大宋究竟是应该一鼓作气,还是暂且休养生息?”
“大宋此时最应该做的,是迎还二帝。”沉默已久的吴玠忽然接口。
赵瑗苦笑:“至少半年之内,迎还二帝纯属天方夜谭。”
“那么就杀吧……”吴玠望着北方,眼神晦暗莫名。
“可……”
赵瑗“可”了半天,却没“可”出个所以然来。
在她看来,若是做个套子让宗弼来钻,也足够金国贵族忙活一阵子的了。
第10章 下套〔一〕在线 -
猜你喜欢
- 锦澜语
- 一朝抄没,千金变宫娥,步步为营,深陷权谋斗争。几番离合,宫阙终成土灰,群雄并起,逐鹿问鼎,忍看红妆胭脂泪?他从来没想过会为了一名女子醉挽云帐歌如狂,有朝一日心血吐尽染碧桃,更没想到会将她以十里红妆嫁作他人妻…她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却不知天意弄人,浑然入戏,笑颜如花却不知眼角胭脂成泪,心已灰烬!
- 十年残梦
- 宋朝在文治上面做到了顶峰,诞生了无数可以铭刻到历史上的人物,大文豪,政治家,圣人,军事家,却被蛮族攻破,历史沉沦。穿越本应该死掉的仁宗二子,改变必死的命运,改变将靖康之耻,系统在手天下我有,看一介皇子如何,祛除弊政,强悍自身,追亡逐北,一统天下。
- 锦绣山川
-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冰河时代
- 职场精英麻敏儿穿越了,穿到一个被流放的庶子女儿身上,这也罢了,竟有爹没娘,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啊,是不是有点惨?可,身为独生子女的她,突然多了帅大哥一枚,小正太弟弟一个,还有软萌可爱的小妹,瞬间觉得未来可期!却,正值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流放途中,逃荒逃难,颠沛流离,缺衣少食,怎一个惨字了得。不怕,不怕,
- killcarr
- 庙中三男俩女正围坐篝火交谈,其中一个英俊的华服少年神采飞扬地道「这次由沐师姐出马,殷中玉那个波旬教的淫贼妖人是插翅难飞了 那沐师姐十八九的年纪,身穿名贵的白狐裘披风,肤白若雪,容颜极美,但 秀眉斜飞,隐含煞气,显得颇为冷傲,她听闻师弟的恭维后只是淡淡的道「那 也未必,莫忘了他已经在我手里跑掉一次了
- 锦绣山泽
- 十年前,一个少年在宫内锦鲤池旁偶遇太子殿下,将之当做了女孩子,一时惊为天人,给出了定情信物,结果被太子踹到池子里差点淹死 十年后,偶然相遇,结交为知己,接着,相知又相恋的一段孽缘…
- 云小花
- 前世,她与虎谋皮步步为营,只为将挚爱的夫君扶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结果换来的却是全家被连累诛杀的悲惨下场 携恨重生,她发誓此生为复仇而活,定叫渣男渣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在她无望之际,他的出现无疑是曙光。她断人财物他善后,她杀人他递刀,此生得夫如此,复有何求?她愿为他再爱一次,与他携手,共筑这锦绣山河
- 茗山瘦客
- 苏琬穿越成被退婚的村姑,还附带一家子极品和嗷嗷待哺的小包子一只。姥姥歹毒,父母软弱,好在一双弟妹和她齐心。为了改善生活,撸起袖子种田养花,发家致富,顺便捡个俊秀的猎户做相公。不过说好一起种田的,他怎么能叛变…猎户相公身份竟然不简单。她冷笑的看向男人:老实交代,你娶我是不是为了和我抢儿子…
- 猫图案
- 忠犬攻X腹黑女王傲娇别扭兼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