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分卷阅读173

    对宝山而不得入,大概就指眼下这种情况。

    供词放到桌上,杨瓒颇有几分郁闷。

    “杨侍读何故叹气?”

    “一言难尽。”

    杨瓒摇摇头,现出一丝苦笑。视线定在藏宝的海岛,很是无奈。

    海盗藏宝不得,倭人银矿更是想都别想。

    “杨侍读所忧者,本官亦能猜到几分。”赵榆道,“此事虽难,却非不可为,单看杨侍读如何决断。”

    “赵佥事之意,下官不明。”

    “杨侍读当真不明?”

    点着海图上的两座孤岛,赵榆道:“山有巨宝,何能不取?”

    杨瓒微顿,“有心无力。”

    “杨侍读读书百卷,当知宋人曾言,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

    沉默半晌,杨瓒起身拱手。

    “多谢赵佥事,瓒受教。”

    赵榆侧身,只受半礼。

    “杨侍读心中早有对策,只因一时迷顿,无法决断。本官不过稍做点拨,当不得如此大礼。”

    “于瓒而言,赵佥事之言如醍醐灌顶。此事如能成,赵佥事居功至伟。”

    “杨侍读实在客气。”

    两人说话时,顾卿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校尉来报,指挥使牟斌已到正堂,方才道:“指挥使已至,当前往一迎。”

    “自然。”

    赵榆颔首,令校尉收起临摹的海图,当先走出二堂。

    杨瓒落后半步,行在顾卿右侧,道:“之前顾千户眨眼,是为何意?”

    顾卿微侧头,挑眉看着杨瓒,好似在问:他眨眼了?为何本人不记得?

    杨瓒瞠目。

    不是场合不对,武力值堪忧,当真想抽出金尺,同顾千户战斗一回。

    表皮雪白,内里却黑成墨汁。

    黑不要紧,能否别这么气人?

    杨侍读怒目,顾千户展颜,黑眸湛亮,睫毛轻颤,行过廊柱时,忽然探手,自杨瓒肩头拂过,掌心滑落,略勾住袖摆,指尖轻轻擦过杨瓒手背。

    瞬间的触感,恍如柳絮轻拂。

    刹那轻痒,随之而来的,是自脊椎攀升的颤栗,蔓延至上臂的酥麻。

    杨瓒用力磨牙,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耳根仍不自觉泛红。

    静电!

    必须是静电!

    赵佥事走在前方,一无所觉。

    行在两人身后的校尉,恨不能抱头撞柱,就此晕厥。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大堂内,牟斌负手而立,怒意昭然。

    绷紧的面颊,握紧的双拳,无不在表明,牟指挥使的怒气值正直线飙升,随时可能喷火。

    “胆大包天,当真是胆大包天!全都该杀!”

    先时得报,牟斌并未放在心上。

    区区盗匪,抓起来处置便罢。

    哪里会想到,“疑犯”“苦主”均来头不小。前者是流民逃户,落草不算,更成了海匪,祸害一方。后者私结倭人海盗,贿赂府衙通判,卫所文吏,暗中传递消息,大行不法之事。

    这且不算,事涉沿海卫所,疑有锦衣卫镇抚欺上瞒下,知情不报,当真如两巴掌甩在牟斌脸上,留下通红的掌印,十天半月无法消掉。

    气愤,恼怒,羞耻,自责。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牟斌恨得咬牙切齿。

    自接掌南北镇抚司,尚未出过此等纰漏,栽这么大的跟头。

    一旦查证属实,哪怕为堵住悠悠众口,保住锦衣卫的名头,天子的颜面,他也当自摘乌纱,乞致仕。

    厂卫名声不好,牟斌努力半生,万事谨慎,才得今日局面。

    此事传出,诸般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牟斌气很已极,握紧拳头,猛然捶在桌上。

    砰的一声,两指厚的木板应声而裂,碎木落在地上,发出声声钝响。

    “查!”牟斌咬牙,道,“北镇抚司不动,由南镇抚司派人,必要查个清楚明白!凡有涉及其中,绝不轻饶!”

    牟斌发这么大的火,赵榆顾卿都有些吃惊。

    “指挥,属下以为,不可如此大张旗鼓。莫如先遣北镇抚司缇骑暗中查探,握住实据,再行论断。”

    每隔几日,即有北镇抚司缇骑出京,暗中南下,尚可瞒住一段时间。若直接由南镇抚司派人,必引来朝中目光。引来言官弹劾,事情发展再难掌控。

    “指挥使,谨慎为上,还请三思。”

    正月里,为革镇守太监及京卫冗员一事,天子和朝中文武僵持不下。

    禁卫首当其冲,锦衣卫自然不会落下。

    先是跋扈肆行,无视朝廷法度,滥捕滥抓,乞严惩不贷。后是人员冗滥,消耗库银甚巨,请罢黜裁汰。

    一桩桩一件件,俱都朝向厂卫开火。

    日前天子下诏,召还数名镇守太监,严惩不法,情势有所缓和。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根源难除,矛盾始终无法彻底解决。

    这个关头,突然冒出江浙福建之事,地方官员固有牵涉,锦衣卫亦被推到风口浪尖。甚至,为保存自身,涉事者必将互相攀咬,咬出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无论真假,只要有锦衣卫镇抚被供出,牟斌都会被卷入。他不主动请辞,承担“罪责”,旁人也会“帮忙”。

    拿下几个校尉力士,算得上什么,对锦衣卫指挥使下刀,才是真英雄。

    什么交情,这个时候都不顶用。

    为保全自身,凡是同牟斌有交往的文官,必会第一时间划清界线。

    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分厚道。狠咬几口,才会真的要人命。

    推他人顶罪?

    以牟斌的性格,实在做不出来。

    想明这一切,牟斌不由得长叹,怒火消失,怅然瞬间涌上。

    “是我考虑不周,便从尔等之意。”

    赵榆抱拳,留下临摹的海图,言南镇抚司尚有事,不便多留,便告辞离去。

    牟斌点点头,没有马上询问狱中关押的疑犯,而是对顾卿道:“徐同知告老,其长子降级袭百户,年后既入北镇抚司。同知之位不可久空,明日过后,本官即上疏奏请天子,荐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仍管诏狱。”

    “指挥使厚爱,属下……”

    “不必多言。”

    打断顾卿的话,牟斌道,“天子不日将要大婚,礼部已拟定章程。本官忙不过来,明日,你且到北镇抚司安排相应事宜。诏狱中的人犯,既已查明身份,取得口供,暂且关押,不必多审。等上元节后,一切交由天子定夺。”

    “遵命。”

    顾卿抱拳行礼,牟斌脸上始终带着语郁色,没有片刻舒展。看过海图供词,无心提审番商海盗,留下两句话,即匆匆离开诏狱,返回北镇抚司。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日后当行事谨慎,该狠心的时候,绝不能手软,莫要学我。”

    话中大有深意,杨瓒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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