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问道:“觉得哪里疼?伤着哪儿没有?”
凌琛在树干间稳住身子,低声应道:“没有伤着。”又道:“这蓑衣太碍事了。”说着便拉松腰间绳带。独孤敬烈知道他要丢掉蓑衣,怕他受凉,忙劝道:“不碍事的……还在下雨……”凌琛垂着眼帘道:“没关系,我不冷。”说着便解开前襟。独孤敬烈见那蓑衣毛刺东挂西扯,扯得树枝微微晃动,生怕他有失,连忙伸手相帮,将蓑衣褪下他的肩头。
这动作熟悉且暧昧,回忆中那些美妙欢愉的时光一刹那间便冲破了身周的凄风苦雨,涌上两人心头。凌琛倏地扭开脸去,胸膛微微起伏;独孤敬烈一时僵住,尴尬地慢慢松开了手。
凌琛沉默一刻,脱下蓑衣,随手将它扔在树杈之上。忽然又听树间飒飒,上面又有未落尽的碎石沙块落将下来。一块鹅蛋大的滚石呼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两人身侧一枝儿臂粗细的树干上,将那树干“咔叭”一声砸成两截,只剩一星儿树皮相连。这一下来势猛烈,两人存身的老桤树也簌簌晃动不已。凌琛摇晃一下,连忙伸手抓住树枝。只这般一用劲儿,旧伤处立时剧痛。他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独孤敬烈连忙展臂将他护在怀中,低声道:“这儿太危险了,咱们想法子下去。”
凌琛看看自己变形的手腕,叹了口气,道:“我手脚都不能着力,爬不下去。你就是巨灵神投胎,也带不了我爬那么远。”独孤敬烈看他一刻,并不说话,从腰间拨出随身匕首,自顾自地削剥树皮,连着方才从蓑衣上解下的绳带,搓成一根结实的绳索,将凌琛与自己缚在一处。凌琛贴在他坚实的胸膛前,忽然冲口而出,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独孤敬烈手上不停,只回道:“我看见了你从上面滚下来。”凌琛抬起眼睛直视着他,道:“我是问:你本来是要死的,为什么又要活着回来找我?”
独孤敬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只忙着将绳索牢牢地系在凌琛腰间。凌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独孤敬烈,你求仁得仁的要去死,我成全你——可是你却又要担心我的安危,活着回来找我……再跳下崖来陪我一齐去死——武德将军,你不觉得你是在掩耳盗铃么?”他嘶哑地笑起来,道:“呵,我说错了。你不是肯陪我一起死,你肯陪许多人去死——你爹,你弟弟,还有你那混帐王八蛋的家族与朝廷!你肯为了那么多人去死,偏偏不肯为了我活着!”
独孤敬烈哑声打断他,道:“有什么话,咱们下去再说,好不好?”凌琛凄厉的笑道:“你以为咱们俩还能活着下去?你没听见上面又有石崩了么?”
两人头顶上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已经有沙石密如急雨地落了下来。独孤敬烈一把将凌琛抱进怀间,护住他的头脸,涌身便往下跳去!
凌琛在他怀中,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双眼。不想在空中只一瞬,便听见“嘭”的一声,两人都已经滚倒在了结实的地面上。凌琛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用肩背围护着他的独孤敬烈闷哼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凌琛惊叫道:“烈哥哥!”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爬出来,立时为他查看伤势。见他右臂软软地弯曲过来,显是断了。又见他嘴角处淌出鲜血,伸手轻按胸膛,又摸到了两根断折的肋骨。
此时,两人头上的轰鸣声响个不停,凌琛知道立时又有更大的危险降临,连忙四下里瞧看地势。原来这里是山腰间的一处斜坡,如腰带一般缠在山间。独孤敬烈定是瞧着相距不算太高,方才用身躯作防护,带着自己跳了下来。
凌琛慌乱地东张西望,想要为两人找个藏身之处,忽地眼睛一亮——斜坡之下的几丈之地,长着一棵小小的黄柏,树梢浓密伸展,遮掩着一个小小的山洞!凌琛立时勉力将独孤敬烈未受伤的左臂架在自己肩上,想要扶他过去,刚刚起身,便脚踝剧痛,一跤摔倒在地。
此时此刻,他便是独力行走也勉强,哪还能扶起别人?但此时轰鸣声越来越大,无数山石滚落如雨。只要再迟得一刻,两人都避免不了活埋在这山腰之处。凌琛咬紧牙关,狠命半跪起来,拖着昏迷过去的独孤敬烈,双膝跪地,手脚并用,朝那个山洞一步一拖地爬了过去。
第50章 最后的时间
独孤敬烈醒过来的时候,见四下里一片漆黑,自己身侧却有一片珠光幽幽映照,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见那宝光荧荧,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府第之中;却又听得近旁一滴水珠落下,声音回荡,久久不息,似在深山幽谷之间。待得视线清晰起来,方见周遭石壁嶙峋,壁上一块尖石上吊着一条镶宝玉带,搭扣上的夜明珠闪着莹光,照亮了一处小小的洞穴。
他微一转侧,便看见了倚在壁上昏昏睡去,衣衫褴褛的凌琛。方发现自己竟是枕在他的腿上,断折的右臂已经被两条树枝固定住了,胸口也严严实实地用绷带缠紧,包扎妥贴;身上亦覆着一件温暖厚密的狐裘。
独孤敬烈见凌琛呼吸微弱,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强撑着身体想要起来查看。刚一动弹,凌琛便惊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他愣了一瞬,才道:“啊,你醒了。”
独孤敬烈很熟悉这个神情,凌琛没睡够的时候常常就是这般稀里糊涂的模样。他有些懊恼,实不该吵醒了疲累的凌琛,便用左臂支起身子,柔声道:“我没事了,你再睡会儿吧。”
凌琛却完全清醒了过来,打量他片刻,道:“没事?——刚接好的骨头,你要是弄歪了,我可没力气再接一遍了啊。”对于他们这样的军人来说,战场上同袍受伤骨折是家常便饭,简单的疗伤手段自然驾轻就熟。但是对于孱弱无力的凌琛来说,要为昏迷的独孤敬烈接骨,不问也知是多么的艰难。
独孤敬烈抱歉的笑笑,还是不肯躺在他的腿上,强支起来,慢慢靠上洞壁,问道:“这是哪里?”凌琛盯他一眼,道:“本王的王陵。”他声音虽然平静,但石洞中四壁回音,嗡嗡作响,自然而然便有森然之意,竟当真象是在墓穴之中说话一般。
独孤敬烈叹口气,心道这个时候你还要胡扯八道?凌琛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翻个白眼,道:“你不信?你没见洞口已经被堵上了么?”独孤敬烈失声问道:“怎么回事?”凌琛懒洋洋地解释道:“上面的山崖垮下来,我不想在外面被砸成肉饼,就把你拖进洞里来了,好让你留具全尸。”
独孤敬烈气道:“你……你怎地不往崖下去躲一躲?”凌琛冷冷地道:“你不知道我是个残废么?哪里赶得及?”
独孤敬烈胸口一滞,几乎被那句“残废”堵得背过气去。凌琛却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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