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精致眉眼。那双轻睫笼烟般的美目,与他往昔玩赏过的任何一个美人儿都不相同。天下美目自有万千,风流宛转娇媚横波,各有各的撩人之处。但是惟有面前这双眼睛,平素尽是贵人慵懒,深处却忽地便有杀气横生,只有北平王府才生得出这样的人,这样的眼——便如烟波浩瀚的海面,万千胜景,其下却伏着蛟龙……温郁渎心中刚闪过此念,身体骤然僵住——虽然怀中人依旧是双目迷离,但是电光火石间,修修五指如钢,已经扣在了他的咽喉上!
凌琛根本懒得推开身上的温郁渎,两人贴在一处,气息相交。看上去好象是北戎王将滦川公压在了软榻间,实际上北戎王的一条性命就在滦川公的手中。凌琛拇指食指如双峰对峙,正扣在他颈间要害处,钢筋铁索一般锢在温郁渎下颌的骨缝间。若是他真要取温郁渎性命,发力错位骨骼,借力磨穿颈动脉,只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北戎人精马术,善于马上征战,却并不精通中原武术这般近身肉搏时的杀人不见血功夫。但是凌琛身上透出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杀意,却立时能令温郁渎这样久经杀伐的人寒毛凛起——战场上杀人不算什么,但惟有这种对人命浑不着意的杀气,才是真正的死神将至!因此温郁渎没有动弹,他不能确定凌琛现下是否清醒,不能刺激着凌琛。待到凌琛那带着笑的嗓音清亮亮地响起来的时候,他才对自己的性命有了几分把握。
凌琛捏着温郁渎的咽喉,笑道:“王驾,你忘了一件事——就凭你这般转头就卖了独孤丞相的做派,我为什么信你?”
他嘘了口长气,仿佛很惆怅地道:“不必再提燕山中事,本爵可从来不敢以王驾的救命恩人自居。孤竹部出身的阿勒勃王子还算得王驾的半个胞兄呢,一般的身死族灭,连尸首都找不着了——我要跟王驾图谋中原,能剩个全尸不能?”
温郁渎听他连讽带嘲地说起往事,直是脸色又青又白。听到最后一句,却脸色一凝,刚要开口应答,凌琛余下的三指都扣在温郁渎的喉管上,轻轻一捏,立时把温郁渎要说的话连音带气地堵回了喉咙里,自己接着说:“且新罗半岛如何,可不是只有朝廷的邸报说了算。若我现下发武州卫,与王驾三部决战浞野河谷,王驾说,朝廷敢不敢对我父王说一个不字?”说着,又轻笑道:“罢了,王驾,大浩朝廷里的事情,你要学得还多着呢。”他声音里的轻蔑和傲慢,吹散了一帐迷香:“独孤丞相那条老狐狸,岂是王驾能卖的?王驾要不要与本爵打个赌?……”
他话音未落,忽听外帐有侍童声音响起,惊慌报道:“大王,句黎长休莫屠来了,说有紧急军情!”
帐中正在全神戒备对峙的两人都是一惊,凌琛立时镇静下来,并未放手,只是微微松了松指尖,示意温郁渎答话。
温郁渎神色复杂地瞅了他一眼,扬声道:“休莫屠进来!”
句黎长总领句黎军,是温郁渎的心腹重臣,饶是如此,休莫屠也不敢擅进大王内帐,只在门前半跪,禀道:“大王,武州卫骑兵已经出动,向浞野城方向来了!”
温郁渎只觉喉间手指又是一紧,低头瞧怀中人,见他亦是眉峰轻蹙,正想问话,忽听外间又有脚步声响。休莫屠连忙喝问道:“什么事?”
来人仿佛是名刚刚返回城中的斥侯,见休莫屠问话,奔进帐中,气喘吁吁地道:“大浩先遣使已到城外,说是要大王亲去迎接……大浩使臣,兵部尚书,武德将军!”
温郁渎大吃一惊,定定地瞪着凌琛,却见那双美目先微微一惊,立时恍然,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得意,令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欢愉笑容来:
“王驾现下知道,本爵要跟王驾打什么赌了吧?”
第12章 再次相见
武德大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棺材板脸,见了北戎王排开仪仗,亲自出城相迎自己,也没有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来。在跟温郁渎相互见礼之后,便道自己代天巡行北疆,带天子节杖而来,请北戎王北拜朝廷便了。
他是大浩朝庭的军方重臣,情势不明之下,温郁渎也不好多说,只得悻悻地与他并马入城,设宴相待。席间独孤敬烈问起北平府派来的使团。温郁渎是明白凌家与独孤家的恩怨的,却又不明白凌琛与他的交游,试探道:“北平王世子知晓将军入城,道是身子不舒服,不便相迎。将军可要亲去探望世子?”独孤敬烈随便嗯了一声,自顾喝酒,再不提这一茬子事了。温郁渎虽将他的营帐安排在了北平使团的旁边,他便自率部进驻,连望都不向北平府使团的方向望一眼。亲送他回营的温郁渎见了,又想起凌琛所说的“大浩朝廷里的事儿,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心下恼恨不已,又一时猜不透这干军方重臣的心思,只得自己咬牙忍气,自回王帐不提。
他却不知,武德将军的确不必去探望滦川公,只因为滦川公已经在他的内帐中等他了。
独孤敬烈撩起帐帘,木着脸看着趴在他的行军榻上,跟一只老虎分烤肉的捣蛋鬼。
凌琛操着金柄小刀削肉,叉起一片来,对他笑道:“要不要,武德大将军?”
独孤敬烈气道:“你不嫌脏?”
凌琛奇道:“你吃,我嫌脏做什么?”说着把肉塞进眼巴巴地瞧着他的老虎嘴里。老虎快活地叫了一声,转头瞧瞧独孤敬烈,忽地眼睛一亮,迈步奔了过来,在武德将军的腿上蹭来蹭去。
凌琛道:“咦,它还认识你?”那虎刚捡回来不久,凌琛就重伤昏迷,独孤敬烈照顾了它不少时间。亲自喂奶喂水。大约因为这段幼时记忆温暖深刻,因此老虎一见面就将他认了出来。
独孤敬烈拍拍虎头,引着它往床边走去。凌琛把手中的一大块香喷喷烤肉全塞到老虎鼻子底下,笑道:“班寅乖,去找邹凯。”
老虎高兴地叼了肉,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儿,果然听话地跑出内帐去了。
独孤敬烈哭笑不得,板着脸道:“你叫它什么?”
凌琛笑道:“斑寅啊,这名儿不错吧?”
这名儿当然不错,这是独孤将军的乳名!独孤敬烈瞪着他,一言不发。凌琛调皮笑笑,伸手拉扯他在床边坐下,随手便把手上的烤肉油腻全擦在了他的衣袖上。独孤敬烈气得七窍生烟,只好把弄脏的外袍解了下来。
凌琛叫道:“喂,脱衣服做什么?”他瞧着独孤敬烈,坏笑道:“刚进门就解衣相就,投怀送抱了?武德将军浪荡得紧。”
独孤敬烈扔开外袍,双拳顶在膝上,正坐一刻,闷声闷气地说:“别瞎扯,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凌琛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听,你那些破事儿都是糟心事。总归是你爹,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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