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蛋游戏Ⅲ》彩蛋游戏3分节阅读24

    被欺骗的怒火疯狂地在他心头燃烧,林觉仅存的右眼怒视着不远处笑盈盈地注视着他的“宋寒章”,奔涌在心头的杀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单凉,这个家伙是单凉!

    “对,就是这个表情,我喜欢这个表情。”单凉的眼睛闪闪发亮,隐含着狂热病态的渴望,“你还可以再愤怒一点,再痛苦一点,再绝望一点,因为你的宋寒章已经抛弃你了。”

    林觉的瞳孔微缩了一下,隐藏在心底里那个不愿意去设想的可能被人无情地刺穿。

    “我的奖励只有在接触对方之后才可以生效,所以你猜,为什么我可以变成他的样子?为什么他明知道我会变成他的模样来欺骗你,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你是死是活对他来说重要吗?他会为你的死悲伤难过吗?他会离开你,已经给了你一个答案了,而你却在自欺欺人。林觉,你真可怜!”单凉的声音因为兴奋变得扭曲,亢奋到尖锐刺耳。

    在单凉越来越疯狂的呐喊中,林觉就像是一棵被蛀空了的树,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脆弱,随时都会在一场暴风雨中摧折。

    为什么?林觉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问道,背影不会回答,他总是将一切深深地掩埋在心底,从不肯轻易向他坦白。

    林觉生气过、恼怒过,在心里偷偷摸摸地将宋寒章的恶劣性格数落了无数遍,可到最后他仍是在乎这个人。

    他当然会不甘心,恨不得把这个家伙揪出来先打上两拳再狠狠质问一通,逼着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这么做。可他也知道,真到那个时候,他已经什么怒火都熄灭了,只要能看到一个平安无事的宋寒章,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所以他要活着,干掉一切妨碍着他的跳梁小丑,扫平阻碍着他的重重危险。无论是满腔怒火还是自怨自艾都毫无意义,他从来不是趴在命运面前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林觉慢慢松开捂住眼睛的手,露出和干净的右脸截然不同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左脸。

    单凉心头一凛,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深受打击,可为什么让他莫名恐惧?这种可怕的杀意和强大的压迫感,怎么可能出现在林觉的身上呢?

    “单凉。”林觉冷眼看着他,轻蔑又嘲讽地说道,“像你这样活在欺骗和谎言里的垃圾,谁会在乎你呢?你是死是活,有谁关心过吗?你有什么资格觉得别人可怜?”

    单凉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了,不再用药物控制之后,他的情绪本就是极端不稳定的,别人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尚且会让他顿生恶意,这种踩着他痛脚的言论更是令他怒不可遏。

    零碎的记忆在黑暗中疯狂地翻滚着,咒骂声、医院、吊死鬼、大火……七零八落的片段席卷了他,他一头扎入混沌的深渊之中。

    黏稠如有质感的黑暗在两人对峙的走廊上慢慢凝结,林觉先一步觉察到了,可这时要退出已经来不及了。他厌恶地看向不远处那个用着宋寒章外表却有着一双阴暗恶意的双眼的单凉,单凉看着四面八方包裹着他们的黑暗,呆呆地看着前方喃喃道:“你来了……”

    画面陡转,被吞入幻境中的林觉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客厅中,沙发和电视都是十来年前的款式和风格,在被异化之后变得陈旧而诡异。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和锈斑。

    林觉直勾勾地看向前方,那是一间七八平方米的厨房,而在厨房中央,赫然是一具吊死的狰狞女尸!

    第29章 吊死鬼(中)

    吊死鬼?!

    林觉后退了两步,握紧了手头的长枪,背后已经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单凉呢?单凉去哪里了?林觉紧张地环顾四周,这个屋子面积很大,光是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就包括了厨房、客厅、走廊、卧室……但是这里并没有单凉的身影。

    难道他没有被卷进来?

    不可能,这肯定是单凉的幻境,所以他一定就在这里!

    “滋滋”的喷气声响了两声,从厨房深处传来,林觉这才发现厨房连接着洗手间,这个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个喷气声结束后,林觉才看到单凉从那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罐喷剂摇晃了两下,对他微微一笑。

    他仍然用着宋寒章的外貌,消除气息的喷剂让他被怪物忽视,在这个幻境之中,他远比林觉有优势——在骤然失去左眼的视力后,林觉的平衡感和距离感已经大打折扣,而他自己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是危险的信号。

    吊在女尸头上的麻绳突然断裂!散发着恶臭的女尸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沉重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一激灵。

    那一具尸体在昏暗恐怖的厨房中一动不动,仿佛她已经恒久地失去了生命力,可是这个异化过的世界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作为怪物重返人间。

    起初是声音,她的身上传来咀嚼骨头一般的“咔吧”声,又像是深更半夜时有人发出巨大的磨牙声,然后是动作,她惨白细瘦的手缓缓地动了起来,支撑起她枯瘦的身体,那本该已经被她自己的体重折断的颈椎缓缓地仰起,露出凌乱的黑发下那张眼珠暴突、舌头伸长的恐怖脸庞!

    单凉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开始在地上爬行的女尸,目送她向林觉爬去!

    一开始这速度还是缓慢的,可是在爬出厨房敞开的大门后,她像是突然觉醒了一般,匍匐在地上的身体突然耸起,像是狗一样四肢着地,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向林觉扑来!

    危险!

    林觉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眼看那具女尸即将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她毫无征兆地猛然扭过头——半空中,她的脖子发出可怖的断裂声,她的头超过90度地扭转了过来,那脱出口腔的舌头像是一道闪电一般向林觉甩来!

    长长的、黏腻的、腥臭……的舌头。

    林觉长枪刺出,可是失明的左眼让他误判了舌头的距离,他竟然没有挡开长舌的攻击!

    在他意识到自己落空的下一秒,舌头准确无误地缠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拖倒在地!

    重重摔在地上的林觉脑中空白了一瞬,完好的右眼看到女尸变形走样的恐怖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在笑!那条缠着他脖子的舌头像是索命的绳索一样死死栓住了他的要害!

    脖子剧痛,呼吸困难,林觉用力蹬腿想要踢开缠住他的怪物,女尸挨了他两脚后变得越加愤怒,竟然用舌头拖着他往厨房的方向狂奔!林觉一手死死拽住她的舌头,否则此时他早已被拽到咽气,另一只手却还紧握着他的武器。

    窒息的痛苦和濒死的体验快要将人的求生欲摧残殆尽,从客厅拖向厨房的这几秒钟之间,林觉已经在地狱中游荡了一圈,几乎快要断气。

    林觉在窒息边缘用力睁开充血的眼睛,左边的视野一片灼烧着的漆黑,右边的世界在疯狂的拖曳中天旋地转,那颠倒摇晃的视野中,是远远站立的宋寒章。

    那如野火、如灯塔,如同指引着他的,永不坠落的晨星。

    “一起活下去吧。”沐浴在月光里的宋寒章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他忽然之间找回了勇气和信念。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呢?剧痛之中的林觉迷迷糊糊地质问自己,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哪怕嘶哑受伤的喉咙已经无法呐喊,哪怕缺氧疼痛的身体快要握不住长枪,战斗的信念却没有倒下!

    林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怪物拖着他穿过厨房的那一瞬间无声地怒吼着,用力刺向狂奔的女尸!

    这一枪的力气惊人,闪避不及的女尸惊怒地想要尖叫,这一枪竟然准确无误地从她的口腔中径直贯入!一枪刺穿颅脑,枪头从后脑中穿出!

    女尸的舌头疯狂地甩开了林觉,他被掷向前方,从地上滑向面露惊骇之色的单凉。

    林觉认出了他,认出了他半昏半醒之中以为是宋寒章的那个假象,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顿时闪过强烈的恨意。

    战斗的直觉再一次帮助了他,哪怕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哪怕失去了手中的长枪,滑行中的他仍然一把抱住了单凉的大腿,将他也拖倒在地上。

    单凉在挣扎,用手中的匕首刺向林觉,他右手上的匕首恰好在林觉左眼的盲区,可是某种难以描述的、天赋一般的战斗本能让林觉劈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匕首飞了出去,落在几米外的女尸身边。

    单凉这时才真的慌了,短短几秒钟内快要被怪物杀死的林觉突然翻盘,女尸的头颅被刺穿的那一刻,单凉的心跳突然停滞了。无数卑微的喜悦和恒久的痛苦在他的回忆里肆无忌惮地穿行,最后化为浓郁到恐怖的愤怒,这种愤怒烧掉了他的理智,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林觉绝地反击的那一刻,他措手不及。

    林觉扼住了他的喉咙,拽着他的头狠狠地向墙壁的瓷砖上撞去,凶戾残暴的连续撞击下,单凉已经满脸是血,就连坚硬的瓷砖也已经碎裂,露出脏污的水泥墙。

    血流满面、牙齿掉落的单凉突然狂笑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笑声几近嚎哭。

    第二次了,他已经是第二次在这个地方陷入崩溃,无论是生存、毁灭、爱意、怨恨、忍耐、欺骗,在这一刻突然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他不可遏制地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具被长枪刺穿头颅的尸体,歇斯底里地狂笑嚎哭。

    他是疯子,这个疯狂的基因来自他的母亲——另一个疯子!

    她也曾经年轻美丽过,可这份美丽却没有给她带来幸运,她轻率地交付了自己的爱情,生下了一个流着她的血的男婴,却不知道她狂热地爱着的男人早已有了妻子。

    当她得知这一切时,她甚至还天真地相信男人会为了她结束那段“平淡乏味没有共同语言”的婚姻,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毫无结果的等待后,男人厌倦了她,留给了她一大笔钱,从此在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那个时候,单凉已经五岁了,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清醒,他用童稚的话语从男人的口袋里哄到他想要的东西,用天真的笑容和话语讨他的欢心,可是这一切仍无法阻止男人无情地离去。

    从那之后的日子就是地狱。她很快就疯了,被送进了一所精神病人疗养院。因为母亲的父母同样患有精神病且早早去世,单凉没有其他亲属,他的监护人变为了社区的工作人员,他们充满了“高尚”的同情心,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讨论着他不检点的母亲,然后向他施舍廉价的同情。

    他从不反驳他们的话,他假装什么都不懂。

    还在读幼儿园的他已经学会背着小御宅屋,一个人在司机惊讶的眼神中坐上公交车,在一个小时的颠簸后穿过整座城市来到郊区的疗养院,看望他那个疯子母亲。她不是个好情人,也不是个好母亲,甚至不是个好病人,她成天嚷嚷着她的爱人会来把她接走,对每一个年轻的女病友都充满了敌意,她还会无缘无故地愤怒,毫无征兆地大哭,让医护人员头痛不已。

    他想让她高兴一点,他也很快学会了要怎么做。

    他向她展示各种途径得来的新文具、书本、衣服,告诉她这是爸爸来看望他的时候给他买的,他也来看过她,只是因为很晚了,她已经睡着了。她病得如此厉害,甚至不知道夜晚的疗养院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出,所以她高兴极了,慈爱地亲吻他的脸颊,殷切地鼓励他要表现得更好,让爸爸多来看望他,下一次一定要记得叫醒她。

    他被她罕有的温柔打动,呆呆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下一次,谎言依旧。

    她满怀爱意的亲吻和奖赏就像是训狗用的肉骨头,饿极了的他趴在地上兴高采烈地啃着,津津有味,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还想再吃一次,然后再一次、再一次。

    这样荒唐重复的谎言和上当上演了将近十年,她终于出院了,住回了家中,他也长大了,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一个谎言让他厌倦至极,甚至觉得恶心作呕。

    被人抛弃就这么痛苦吗?那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地方吗?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呢?为什么不好好看看和你相依为命的儿子呢?他才是你唯一的依靠啊!

    他就活该一辈子被这么折磨下去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倦怠和不耐烦在一刻叛逆的心中酝酿着,直到有一天他再也忍无可忍,在她殷切期盼的眼神下突然爆发,他告诉她——她早就被抛弃了,那个人从来也没有来过,这一切都是他骗她的!

    揭穿谎言的这一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微笑到崩溃的表情,长久的压抑之后,久违地体会到了罪恶的、报复的快感。

    他喜欢这个表情,喜欢看着人崩溃,就像吸食毒品一样让他上瘾。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从这噩梦一样的循环中解脱——他也的确解脱了。

    就在这一天深夜,他毫无征兆地醒来,在黑暗中走向洗手间。

    一个黑色的影子悬在厨房中,就像一个吊死鬼。

    他打开了厨房的开关,昏黄的光线中,他真的看到了一个两眼突出、舌头伸长、浑身恶臭的吊死鬼。

    世界苍白无声,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甚至从她的尸体旁经过,到厕所打开马桶盖解手,然后体贴地将马桶圈放了下来,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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