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轻了步子悄悄走近,想,这就是被两个兄长千呵万护、还未见过人心险恶的容怀真啊……他为什么蹙着眉?是在替即将出征的兄长担忧,还是因充满未知的后宫生活而感到茫然?
一念及此,他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一步,却弄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声响,一下子惊动了正愣愣出神的容怀真。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容怀真慌慌张张地起身向他行礼:“臣容怀真叩见皇上……”
段明章一下子愣住了。
慢慢地,他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置信,却已经明白过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容怀真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穿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素色弁服,常在宫中行走的贵族与官员人人都穿得,可容怀真却一眼就认定他是皇上,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
他望着容怀真乌黑的发顶和雪白的颈项,声音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爱卿平身。”
海清阁里两人相对而坐,容怀真拘谨地微低着头,段明章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头火热,如坠梦中。他想,当年的容怀真,是否也曾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呢?
这些天来,他总怕这是一场梦,梦若醒来,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每年陪着他过生辰的只有一座孤坟;但是现在,从看到容怀真的这一刻起,他便坚定地告诉自己这绝不是梦——即便是梦,也一定要做到圆满才醒。
他轻声要求:“朕叫人送了点心过来,爱卿尝尝看。”他想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
消息灵通的乐平捧上十六样糕点,容怀真迟疑一下,拿了块柿饼吃,咬上一口,酱红的馅儿糯白的牙,说不出的可爱。
段明章于是看得呆了,等容怀真在惴惴中把盒子里四块柿饼都吃完,他轻咳一声:“既然长安侯喜欢……乐平,再取些柿饼过来。”
他想,只要怀真喜欢,他总是愿意满足他的。
“……”吃着一大捧盒的柿饼、还被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容怀真简直欲哭无泪——他拿柿饼来吃只是因为那个离他最近啊!他并不是特别爱吃柿饼啊啊啊——
☆、八
番外·帝 后
自打我当上皇后以来呀,
就独得皇上恩宠~
这后宫佳丽三千呀,
皇上就偏偏宠我一人~
于是我就劝皇上呀,
一定要雨·露·均·沾~
可皇上非是不听呢!
就宠我!就宠我!就宠我!
长安侯的服饰才制备完毕就又要赶制皇后礼服,我委实有些心疼尚衣监,于是委婉地劝说皇帝:要不,咱延期?
段明章哦了一声,然后就当着我的面儿赏了底下人柿饼吃,一人一斤;得了赏的无不感激涕零,纷纷表示皇恩浩荡柿饼好吃一定要赶紧吃完。
我欲哭无泪,从此再也不敢触犯天威。
就这样,我战战兢兢地穿上了织造办没日没夜加急赶制的婚服,嫁进了皇宫,住进了坤宁宫——然后,马上又搬出来了。
为什么搬出来?
钦天监的说法是我的八字和坤宁宫的方位不太合。我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段明章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出真相的话:“坤宁宫太远,不方便朕临幸皇后。”
后来宫外纷纷传说,皇帝亲选的这个男皇后委实没有做皇后的命,连坤宁宫都住不进去,看来早晚也是个发配冷宫的命。
我蹲在海清阁继续欲哭无泪——我倒是想住冷宫!好歹离某个色迷心窍□□熏心的昏君远一点儿啊!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又看了看,不死心地看来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镜子里的人最多最多也就只是个中人之姿吧?
和龙章凤姿的段明章一比,我觉得我简直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所以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我这么一个……清粥小菜,段明章他天天吃夜夜吃翻来覆去地吃了三个月,居然都还没吃腻?!
反正打从我进宫以来,就一直独得皇帝恩宠。乐平告诉我说,从下了立后的旨意……不,从我刚被封侯住进皇宫那时起,他就再也没翻过其他妃嫔的牌子。
一次也没有!
也就是说,以前由后宫三千佳丽共同分担的龙恩雨露,现在全都成了我一个人的活儿!
更别提,立后之前,皇帝他还清心寡欲地旷了大半年;所以大婚以后……他对我是夜夜临幸、旦旦而戈。
虽然段明章自己说,我抱起来特别舒服……可要我说,庄稼人种地也不是他这么个浇法儿吧?
一准儿早就涝死了!
每天好吃好喝就是不得好睡,我忧郁地趴在桌上打哈欠,算算时间,心想皇帝又该来了。
“我的怀真可是乏了,连起身迎驾也不肯?”
听听听听,怕什么来什么。我没精打采道:“皇上天威赫赫,龙精虎猛,臣这**凡胎承受不起,不得不乏。”
他一笑,走过来抱我:“真有这么累吗?可是昨晚,怀真明明哭着求我要快些、要狠些,要一次不够,还要很多很多次……不是你吗?”
他说一句我的脸就红一分,等他说完我已经羞愤欲死了,偏他还能一脸正经:“忘了?今晚再让你好好想想……”
我立刻死命摇头:“皇上,恕臣今晚不能侍寝!”
“哦?为何?”
我理直气壮道:“臣觉得自己肾虚!”
“……怀真不要多虑,每日请平安脉的太医说你身子好得很。”他捏捏我的脸,又凑过来在他捏过的地方亲了亲:“罢了,饶你一晚便是。”
我如蒙大赦,赶紧夸他:“皇上对我真好!”
他一笑,好看的眼睛弯起,眼波温柔得像湖里的小舟,在月光下轻轻缓缓地摇呀荡呀……我看他的确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思前想后,终于壮着胆子说:“皇上,臣还有一事……”
“唔,怀真但说无妨。”
“那个,后宫妃嫔宫女杂七杂八的这么多人呢……以后,能不能,那个那个,雨露均……沾一点儿啊?”
沉默,长久的沉默。段明章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也鼓足勇气盯着他……然后就像一只破皮儿的踘似的,瘪下来了。
“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我赶紧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怀真,我看你根本是不得不罚才对。”
“……?”
“嗯,就罚你今晚继续侍寝。”
“??!!”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第二天一早,段明章没有把我揪起来陪他一起起床。
事实上,我也根本起不来床了……我趴在枕头上揉着酸疼的腰,疼得直哼哼。
昨晚段明章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动作毫不留情,还恶狠狠地说:“等着瞧吧,怀真,要我雨露均沾?——我早晚做给你看!”
我心说做给我看就不必了,我根本一点都不想看。
……反正,照他这么说,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去宠幸别人。到时候,我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空有娘家背景但是不受宠爱的空架子皇后,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会被他沾上一沾……
可真疼啊,又酸又疼,要了亲命了——我用力揉眼睛,把湿湿的东西全都擦到段明章脱下来的中衣上。
好景不长,也就几个月的工夫吧——段明章终于身体力行地向我证明了他的“雨露均沾”。
我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居然把后宫嫔妃……都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