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96

    谢同君微微一叹,瞥见张偕若有所思的神色,便走过去依偎到他身边,轻轻一点他眉头,好奇问道:“你认识那小丫头?”

    “一面之缘,她乃是刘家大姑娘的侍婢。”张偕三两句讲清了今日在刘府所观所闻,忽而笑道:“看来联姻之人,应当不大可能是这位刘家大姑娘了。”

    “刘家大姑娘……”谢同君低声喃喃,微微眯起的长眸若有所思的看向某处虚无,低声叹道:“只看这小丫鬟言行畏葸,只怕刘大姑娘并非善与之人,她无贴而邀,分明就是挑衅之意,来者不善!”

    张偕看她一副沉心算计的模样,忍俊不禁的笑问:“所以?”

    “哼!我谢同君,岂是任人欺辱之辈!”谢同君猛地一甩袖子。

    张偕笑着摇摇头,犹自踱步到一旁,捧起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卷不知读过几遍的《论语》,跪坐在案几旁继续研读起来。

    新雪初停,天光方方亮起,此刻天地茫茫一片,庭院深深,飞檐廊角皆是皑皑白雪,谢同君打开房门,静静立于阶前,感受着大雪之后的无边寒意。

    没过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仆人小声交谈的声音,厨房炊烟升起,走廊与庭院存积的厚厚雪堆,也被扫帚扫到一边,留出一条干净明亮的小路。谢同君几人吃罢早饭,刚准备各自回房,门外忽然有一人急急而入,险些撞到正伸着懒腰的徐贤身上。

    “小丫鬟跑这么急,莫非后面有人撵你不成?”徐贤一把将来人扶起,看到她脸庞的瞬间,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调笑道:“小丫头,是你呀!不知今日来刘府何事?”

    “奴婢失礼,奴婢失礼!”那小丫头却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屈膝便要下跪。

    徐贤一把将她拉起,嘴角边笑意微敛:“说吧!来此何事?”

    “张夫人!”只见方才还气弱的小姑娘忽然声音一提,昂首对谢同君开口:”这是请帖,请夫人与我走一趟。”

    谢同君见她一副明明硬气无比,却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模样,不想再与她为难,便接过那请帖扫了一眼,淡淡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回禀刘大姑娘,我会赴约。”

    “什么?这是刘大姑娘的请帖?”旁边的何卿大惊失色,再联想到方才那小姑娘的语气,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刘大姑娘邀请张夫人会有何要事?我看那小姑娘似乎来者不善啊!”

    谢同君微微抬起下巴,轻嗤道:“那又如何?”

    “这……这……张夫人啊!”何卿搓搓手掌,不好意思的开口:“刘大姑娘并不是好相处的人,你去了可千万小心,千万莫与她发生冲突才是啊!”

    “哼!我谢同君岂是任人欺负之辈?若她真是有心为难,便拿她锉锉刘家的锐气也并无不可。”

    “可是……”同在桓陵手下做事,何卿自然多多少少听过关于谢同君的种种事情,虽然没打过什么交道,这些日子也觉得她性格温和,但此刻听到这挑衅之语,不由得万分担忧起来:“可是我们还有有求于刘典,若是得罪他的女儿,会不会……”

    不等何卿说完,徐贤忽然开口呛声:“何大人,刘典佣兵十万,我们自然需得周旋配合,可若是在一名女子面前堕了桓军的气势,刘典又怎肯可能与我们合作?若是刘典真是个公私不分之人,又怎可能坐到这般的高位?”

    “可是……可是……”

    “何大人无须担心,我非是无理取闹之人。”谢同君朝几人一礼:“我还要下去准备赴宴一事,诸位请便。”

    说罢这话,谢同君便转身翩然而去,张偕见状,自然也随之告辞紧随其后,徐贤何卿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客套一番之后便也各自回房了。

    按请贴上约定的时间,刘大姑娘根本没给她准备的时间。对方分明就是为难之意,谢同君并不打算按时赴约,而是回房重新换了衣裳,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刘家别院出发。

    到达刘府以后,早有小婢在一旁迎接,谢同君随那小婢一起,穿过层层寰转的长廊,一路迤迤往前,行了一刻钟才终于到达刘大姑娘居住的小院。

    在听雪亭见到谢同君的一刹那,刘慈气的险些从软垫上跳起来,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敢有人忤逆她的命令,足足迟到了两刻钟的功夫。直到人走到她面前,她才猛地扫落案几上的杯盘碗盏,厉声呵斥道:“你放肆!竟然敢让我足足等了两刻钟。”

    谢同君柔柔的错身躲开飞溅的碎瓷片,笑着开口道:“刘大姑娘误会了,我今日迟到,一是出门打扮是为显示对主人的尊重,二是因为刘府气势非凡,宅院深远,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哼!这算什么,你走过的路,不过是刘府冰山一角!”刘慈倨傲的扬起头颅,上上下下打量谢同君一番,不屑地冷哼道:“我还以为你能穿出一朵花儿来,跟其他清汤寡水似的大家闺秀一样毫无眼光,浪费这么多时间,简直白忙一场!”

    刘慈身穿赤色曲裾深衣,妆容精致浓烈,而谢同君则身着湖青色曲裾深衣,面貌虽娇俏明丽,却不及刘大姑娘耀眼夺目,因此两人一对比,便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刘大姑娘误会我了。”对方没有相邀之意,谢同君也懒的以痛苦至极的方式跪坐下来,因此便悠然的站在刘慈对面,柔声开口:“正所谓客随主便,我观下人言行,猜测姑娘你必定喜穿红衣,为不与主人家颜色相撞,故而特地换了青衣。”

    “你什么意思?”刘慈被她这不仅不满的态度所激怒,甚至隐隐从谢同君话里察觉到隐隐的不善与嘲讽,立刻大怒:“你即便是穿了红衣,站在我身边也不过甘作陪衬!”

    “姑娘美貌,我的确自叹弗如。”谢同君淡淡一笑。

    “哼,算你有眼光。”刘慈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倨傲的吩咐道:“你坐下说话吧!其实我今日找你过来,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张偕张曹掾的夫人是什么模样罢了!”

    “哦?”谢同君听见这毫不掩饰的话语,震惊与怒气齐齐上涌,她压下心头怒火,笑着问刘慈:“如今姑娘见到我了,有何赐教?”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慈立刻变了脸色,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刻压下怒气,得意地笑道:“你现在软刀子刺我,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姑娘这话,更是令人费解了。”

    刘慈不屑冷嗤:“日后我嫁入张府,便是正经的主母夫人,你区区侍妾,自然该在我面前轻声慢语,小心伺候!”

    “哈,姑娘可真会开玩笑。”谢同君不怒反笑:“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今日这大胆之语,说出去不怕惹人笑话、丢了刘府脸面吗?更何况我张家的事情,竟不知何时轮到你一个不相干之人做主了?”

    “你!你放肆!”刘慈猛地从软席上站起,挥手便要掌掴。

    谢同君一把抓住她手掌,五指紧紧收拢,轻声嘱咐道:“姑娘今日这一掌若是打下来,不知刘家如何跟我夫君交代?”

    “嘶!你放开我!你手劲儿怎么这么大?简直蛮牛一般!哪有半点女子的娇柔之美!”刘慈被她骇了一跳,奋力抽回手掌。

    “哼!”谢同君顺势放开她,笑着嘲讽道:“姑娘你胆大妄为,言辞间毫无半点风度教养,同样枉为高门贵女。”

    “你!你竟敢如此无礼!可知你身在何处?”

    “那么你对使臣家眷如此无礼,又可知自己身在何处?”谢同君绕开刘慈,淡淡的开口:“高贵的地位,并非你欺辱人的资本,反倒是利用身份之便行无智之事,不止彰显了自己的愚蠢,令尊知道了,想必也会对你这扰乱大局的行为无比失望。”

    “你……”刘慈瞪大眼睛,想到冷酷的父亲,瞬间有些气弱,可是再想想母亲的宠爱和维护,到底又多了几分底气,冷笑道:“刘家与桓军联姻一事势在必行,我如果嫁给张曹掾,可以加强巩固两军的关系,我父亲定会乐见其成的。”

    “哦?”谢同君听到‘势在必行’四字,心里已经多了几分盘算,因此对于刘慈的自以为是反倒不那么在意了,反而朝着她淡淡一笑:“姑娘若实在想嫁进张家,在我面前逞能并无实用,不如前去安定王那里求这门亲事,至于我夫君那边……我只能告诉你,我谢同君,绝无可能区居于你之下。”

    “你……你简直……”

    “刘姑娘若无其他要事,那么告辞,免送,后会无期。”

    ☆、贵女

    “放肆!来人!给我拦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妇!”刘慈肝火大盛,猛地一拍面前案几。

    眼见亭下忽然窜出两个身高力壮的下人,谢同君不闪不避,而是猛地蹂身往前跃去,一脚踹向右侧那人,那人一惊,迅速往后退去,谢同君也立刻从地上借力两步弹跳而起,一个侧翻踢踢中那人下巴,猛地将人踢飞两米远,她缓身落地间折枝为剑,恰巧在另外一人攻来时长枝一晃抵上那人喉咙。

    丝丝血迹从那人喉间流出,那人惊骇交加的瞪着谢同君,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方才还怒气翻涌的刘慈也完全被眼前这一幕狠狠镇住,又惊又惧的看向面前神色平和的女子。

    谢同君扔了手中树枝,淡淡的瞥了刘慈一眼,轻笑着开口:“《孙子·谋攻篇》有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刘大姑娘,看来你平日里看的书,还是太少了。”

    “你!谢同君!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定要将此事禀告父亲,到时你切莫后悔!”刘慈哪里曾被人如此耻笑过,当下便涨的满面通红,又惊又怒的放下狠话。

    谢同君不再理会身后屡屡挑衅的女子,正准备离开此地,前面忽然袅袅娜娜的走来五六个妙龄女子,这些女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左右,领头的一个身穿桃色曲裾深衣,头梳双环分髻,两髻上缀着两串精巧别致的淡青色小花串,看起来娇俏可爱又不失温婉贵气。

    谢同君微微颔首,正欲绕过这些人离开,那女子却忽然淡笑着轻声开口:“夫人请留步片刻。”

    “姑娘有事?”谢同君顿下脚步,对面前这身份呼之欲出的女子露出几分善意的微笑。

    事实上早在先前与刘慈争辩之时,她便从院门处看见一方粉色裙角,如今见这女子露面,便已料定这女子应当是刘家的另外一个姑娘了——昨日跟张偕遣人出去大肆购物,打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多,其中一件,就是关于刘家的两位贵女。

    大姑娘乃是刘典先夫人所出,只是这位夫人嫁进刘府三年便染病去世,刘典第二年便娶了新夫人,刘二姑娘便是新夫人所出,刘典的嫡长子与刘二姑娘一母同胞,只是刘典虽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是嫡出,其他三子皆是庶出,而且年纪现今都还不大。

    刘二姑娘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仿似不知,笑着开口问道:“夫人虽是大姐的客人,但我初见夫人却觉得极为合眼缘,不知夫人可愿与我去静远阁小坐片刻?”

    “有何不可?”谢同君侧身道:“请。”

    两人笑着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与身后那些侍女拉开了距离,一路天南海北的交谈下来,谢同君十分诧异于眼前女子见识之广博,竟丝毫不似其他的闺阁女子。

    其实这时代女子读书识字的很少,不说贫家女,甚至有很多高门贵女都不认识字,但面前这女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谈吐之文雅,读书涉猎之广就令人惊叹不已,因此虽然知道刘二姑娘找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谢同君还是对面前看似可爱单纯的小女子多了几分赞赏与敬佩。

    “姐姐可真是厉害。”刘宫惊叹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由衷的敬佩道:“没想到姐姐能以女子之身行军四年,这份毅力与坚持实在非普通人可比。”

    “形势所逼罢了,我倒羡慕姑娘学识之广博,举止之文雅。”谢同君自嘲一笑。

    “姐姐此言差矣!”刘宫迟疑了瞬间,忽然愧疚的低下头来,期待而小心的看着谢同君,低声道:“其实……方才我看到姐姐出手了,只是我一时被姐姐的气势所惊到,这才装作没有看见,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谢同君早知道她就在当场,因此并不惊讶,更何况刘宫这番看似示弱的话,分明就是在降低她的戒心,谢同君提了提精神,爽朗地笑着调侃道:“莫非姑娘是被我的凶煞吓到了么?那是我的不是了。”

    “才没有!”刘宫急急地打断谢同君的话,开口道:“我倒是认为,姐姐若是男子,定是位英武不凡的大将军!”

    “姑娘又在自夸了。”谢同君狡黠的笑起来。

    刘宫满脸迷惑的看向谢同君:“姐姐此话何意?”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夸我,我若是不夸回去,怎么好意思?”谢同君微微一笑:“姑娘若身为男儿,想必定是一位学识渊博、风度翩翩的大学士才是。”

    刘宫亦是开怀的咯咯笑起来:“那姐姐你,可会为我心折?”

    “这嘛……”谢同君眉头稍稍挑起,抱歉又得意的甜甜笑着:“我若为你心折,只怕我家夫君要来找你拼命罗!”

    “看来张曹掾与姐姐你定是一对儿相敬如宾、鹣鲽情深,人人称慕的神仙眷侣了?”刘宫羡慕的看向谢同君,无限憧憬着低声喃喃:“真希望将来我也能嫁给这样一个好夫君……”

    谢同君笑着接口:“姑娘谈吐高雅,又兼仪态非凡、贵气天成,定能心想事成。”

    “那便承姐姐吉言啦!”刘宫双眸微微眯起,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跟姐姐聊天很是开心呢!若是姐姐不嫌弃,不如留在我这里用膳如何?”

    谢同君颔首:“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刘宫处用了晚膳,两人又找到话题闲聊了几句,回到刘府别院时天色已近黄昏,紧绷一天的神经在躺上床榻的那一瞬间终于松弛下来,慢慢闭上眼睛舒缓疲累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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