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69

    这几天军中事多,加之日夜兼程的赶路,张偕忙的脚不沾地,两人能像昨晚那样静静的说话,好像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自桓如意称王,对张偕十分倚仗,所以谢同君对此事倒是见怪不怪。

    她这边刚穿好衣裳,那边绕梁正好端着铜盆进来侍候她洗漱,谢同君漱了口,洗了脸,又凑到火炉边烤了会儿手,这才缓过神儿来跟她说话:“武王还没吩咐拔营前进么?媗儿呢?”

    “三姑娘昨天睡的晚,这会儿还歇着呢!”绕梁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看现在是走不了了,外面雪大的很,已经封了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谢同君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帘子一看,外面果真一片雪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上洒下,天地苍茫,只余地上有几个深深的脚印,看起来雪已没过膝盖。

    她率先迈步,到旁边的帐篷里一看,张媗果然还卧在榻上,榻前火盆火势微弱,炭火明明灭灭,屋里温度低的吓人。

    “二嫂……”听到这边动静,张媗坐起身子,迷迷糊糊看着她:“二嫂怎的过来了?”

    “吵醒你了?”谢同君走进屋里,坐在她榻前端详着她,看她面色疲惫,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不禁有些心疼:“没睡好?”

    张媗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麻利的披衣而起,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今天怎么这么冷?”

    “下雪了呢!好大的雪!”绕梁端着热水进来,放到她榻前。

    这场雪应当是从昨晚开始下的,此刻天已经大亮,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几乎埋过营帐门口的大半门。

    三人围坐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坐了一会儿,外面帘子忽然被冷风吹开,绕梁赶紧跑过去拉帘子,没料正好看见杨珍站在门外面,看见她过来,立时眼睛一亮。

    绕梁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屋里,见没人注意她,这才偷偷摸摸的出了门,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就是因为天寒地冻的,才过来找你的么?”杨珍红了下脸,说话时虽然带着几分腼腆,却不似每次面对谢同君时的尴尬无措。

    “原来你是把我当丫头使唤了么?我就知道……”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杨珍连连摆手,生怕得罪了她,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凑近她小声道:“我把你当……妻子。”

    “你说什么呢!”绕梁脸色爆红,高高扬起手掌作势打他,看见杨珍一脸讨好,又没狠心下去手,恼恨的转身就走。

    “嗳!”杨珍一把拖住她的手,手指微微发颤,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是说真的,我……我会跟曹掾和夫人提亲的!”

    “谁要你提亲了?我这辈子除了跟在我家姑娘身边,哪儿都不会去的,你还是死心吧!”绕梁心里羞怯不已,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挣脱他的手往屋里走。

    回了屋里,谢同君和张媗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正开心,绕梁若无其事的走到她们身边坐着,好一会儿又觉得心神不宁,最终还是拿着手里的棉衣站了起来,快步往屋外走。

    “这丫头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谢同君疑惑的看她一眼。

    张媗努努嘴:“还能做什么?这小丫头长大了,动了春心呗!我好几次看见杨副将来找她,难为二嫂竟然不知道这事儿!”

    “是么?”谢同君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我倒真没关注过这些事,不过绕梁长大了,也是时候嫁人了。”

    张媗吃吃的笑:“她要是听到你这般爽快地答应了,指不定怎么在心里偷着乐呢!不过绕梁跟了你那么久,二嫂就没有舍不得吗?”

    谢同君微微一怔,想起那个这两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喊苦不喊累的小丫头,此时想起来竟然觉得有几分心酸心疼,她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总比日日跟着我吃苦要好些。”

    “这丫头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是躲在外面说什么悄悄话吧?我出去看看去——”张媗笑的像个狐狸,提起裙裾便往外走。

    谢同君也没管她,暗自研究着自己的同君小纪,想把混乱的思绪理一理。

    赤炎军覆灭,桓缺非子还莫属,那个神秘人袁珩想来也是跟着子还的,他之所以把张淮骗到吴詹手底下,说不准就是因为桓缺知道赤炎军最后的惨烈结局。

    谢同君猜到这里,思维已然受限,她对上辈子的事情知之甚少,实在想不明白桓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姑娘。”绕梁笑眯眯的进了屋,一张脸也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红若朝霞。

    “媗儿呢?”谢同君下意识瞟了一眼她身后,随后立刻站起身子,拔步便往外走。

    “怎么了?”绕梁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

    谢同君哪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扒开帘子就跑出门外,可外面天地茫茫,除了雪地上几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哪看得到半个人影?

    谢同君倒吸一口凉气,再顾不得许多,拔腿便顺着那脚印往前跑。那脚印果然是往董云的营帐方向去的,谢同君一口气跑到他门前,刚准备推门而入,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樊虚?”看着眼前眉目冷凝的人,谢同君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愤怒,泛出一丝冷笑:“樊将军真是好手段!好卑鄙的手段!”

    话音没落,她已经化掌为拳,蹂身向他扑了过去,樊虚身子微动,躲过她的攻击,身子猛的高跃而起,劈手向她颈部砍来。

    谢同君身子一矮,下面双腿猛地绷直,双手猛地撑地而起,一脚狠狠踹向他脸孔,樊虚紧紧守住门,此刻反而受限,结结实实挨了她这一脚,脸上瞬间肿了起来。

    樊虚猛地倒退两步,身子撞在营帐上头,营帐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洒了他满头满脸,谢同君趁着这个机会灵活的窜进屋内,直直看向里间。

    屋里十分安静,只听的到火盆里火炭不时哔哔啵啵的声音,她不敢耽搁,提声唤道:“媗儿!”

    张媗受制于人,心里哀哀作痛,听见谢同君唤她,颤声:“二嫂——唔!”

    “媗儿!”谢同君身子一颤,身后一股嗖嗖冷气已经劈向她脖子,她猛地矮身下蹲,堪堪避过樊虚的攻击,冷冷的嘲讽:“少主为了皇位为了权力,倒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该不会以为你拿媗儿作筏子就能得到皇位吧?实在太过可笑,可悲!不知桓家先人天上有知,看到少主此等卑劣行径,又该是怎样的心寒心痛——”

    “嘭!”屋内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谢同君心一揪,那边樊虚瞧准了这个漏洞,劈手便向她脖子上砍去,谢同君眸光一厉,堪堪避过他攻击,“唰”的拔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樊虚鼻尖。

    樊虚轻轻一跃,遽然往后退了两步,身子猛地一个翻转,身形暴起,双手化爪袭她面门。

    “住手!”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叱,董云出现在屏风后面,冷冷的看着他俩,他嘴唇翕动,好半晌才喃喃道:“放她们走吧……”

    谢同君把目光从他脸上转开,看向一旁的张媗,她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衣裳虽然皱巴巴的,但好歹还好好穿在身上,只是左侧广袖断裂,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媗儿……”谢同君抿紧了嘴唇,满含恨意的看向董云。

    董云十指紧握,脸色青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今日之耻,此生莫不敢忘。”谢同君心里早已经恼恨至极,强忍着轻轻地握着张媗的胳膊,带着她往外走。

    两人回到营帐,张媗早已泣不成声,身子一软便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媗儿……”谢同君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些什么,只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张媗蓦地止住哭声,抬起满面泪水的脸庞,怔怔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二嫂放心吧,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么?”谢同君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张媗摇摇头,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从前我识人不清,今日才会受人蒙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傻……”

    她微微仰起头来,雪白的脸颊上泪痕交错,但面容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二嫂你说的对,我之所以放不下,只是因为还不够痛,今日我得谢谢他,断了我最后一点儿念想。”

    “你想清楚就好了。”谢同君拍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吩咐绕梁为她打水洗脸,扶她回去歇息。

    大雪整整下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张偕冒着风雪回来,身上**的,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细细的水汽,谢同君被他吓了一跳,嗔怪道:“你这人,怎么也不知道借把伞?”

    张偕接过她手上干净的帛巾擦了擦脸,换下一身湿衣裳,昏暗的光线下,越显脸色苍白。

    “怎么了?”

    张偕哑声:“今日我们收到讯报,留阳地动,死伤不计其数,赤炎军一夕之间瓦解殆尽。”

    果然来了!

    谢同君按捺住表情的异样,看到他脸上的悲痛,忍不住劝解:“现在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我知道,今日媗儿没什么事吧?”张偕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谢同君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和盘托出:“我今天一时没留意,叫她跟董云他们走了,不过董云最后好歹还是顾念着桓家人的尊严,没有为难到底。”

    今日之事,若是董云真把张媗怎么样了,张偕为了顾全妹妹的名声,只怕也只能将错就错把张媗嫁与他,幸好董云最后还保留着一丝血性,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留阳郡那边发生此等大事,出事的还有张偕的亲生大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前去寻他大哥的踪迹。但现在出事已久,兼之大雪封路,桓军内部不稳,外面危险重重,张偕又岂能轻易抽身?

    最后,他只能修书给徐贤和谢歆,请求他们代为寻找张淮踪迹,安抚留在长留的母亲和大嫂。

    下雪几日未停,粮草逐渐告急,再不行动无异于坐以待毙,于是,在这种十分恶劣的天气下,桓军只能凭着直觉继续往北而行,期望能尽快夺下元西郡。

    ☆、烤肉

    桓军历尽千辛万苦,在大雪中迷失了半个多月,军中粮草不够,为节省粮食,有时两三天才能吃的上一顿饭,用来取暖的枯枝草叶被大雪封埋,炭火不足,帐篷里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没有一丝儿热气。

    张媗饿的面黄肌瘦,气色越来越差,绕梁本就瘦弱,半个月下来,两颊深深窝陷,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而无神。谢同君看着她们日渐消瘦的容颜,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在这种完全迷失方向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只有茫然探索和无尽的等待。

    “这雪到底什么时候才停?”谢同君披着厚厚的棉被,坐在榻上发牢骚。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批人只怕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估计得成为造反史上死的最冤枉的一支军队。

    “快了。”张偕身上寒气还未散尽,他刚从主营里出来,这会儿头发眉毛上都是雪。

    短短半个月,桓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外界的所有消息,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也不晓得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这种令人绝望的等待,让每一个人心焦。

    营中刚开始还很安定,可渐渐地,打架斗殴的现象越来越多,一言不合就可能引发一场恶战,甚至还有人私下逃跑,最先发生这种事的时候,陈容下令将滋事者杖责四十军棍,跪在雪地里反省过错,刚开始这种震慑还有用,可到后来,似乎大家已经认定了不可能活着走出去,本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事态反而屡禁不止。

    张偕被一堆琐事折磨的焦头烂额,整个人极快的消瘦下来,脸上笼着一层微不可见的淡淡忧色。虽然外人看不出什么,但谢同君跟他日日相处,自然清楚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这日午后,谢同君正百无聊赖的随意拿了卷竹简翻看,绕梁忽然神秘兮兮的从营帐外面跑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一张清秀而消瘦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

    谢同君好久没见她笑的如此开怀,一时有些诧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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