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17

    谢同君扑哧一笑,张偕丝毫不知妹妹的小动作,催着她出了门。

    “真的可以么?”在张偕看来,面前的女子虽然可能并非是一个豪族女子,但她识字、聪慧,所以真实身份也可能出自高门,因此有些不信任她:“现在已经到了饭点,有这几道菜其实已经够了。”

    谢同君不满的将他推开,利落的将盆里的青菜沥了水揽起来,四处扫视一圈,看见房梁上挂着的两块肉,那肉看起来还算新鲜,像是还没腌好的腊肉,她翻上灶台将肉取下,肥肉炼油,瘦肉切块。

    切块之后,将瘦肉放入锅中翻炒,加入花椒和姜蒜盐,嘴里问他:“家里有没有酒?”

    “有。”张偕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递给她,好奇地问:“你要酒做什么?调味么?”

    因为他刚刚那不甚相信的目光,谢同君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其实心里还是蛮不服气的。她懒的理他,只是指使着他递这递那,顺便照应着火候大小。

    肉已半熟之后,她将酒往锅中一倾,顿时锅里火苗一腾,她利落的将肉翻炒两下,盛进盘里,一股浓浓的肉香四散而出。

    随便将青菜揪了两下之后,她把刚刚用肥肉炼出的油倒入锅里,直到油兹啦兹啦地响起来,放入盐,再将青菜放入翻炒。

    灶火猛烈,不一会青菜的香气便飘了出来,谢同君放入瘦肉随意翻炒几下,将菜盛起,得意洋洋的摆到张偕面前,在他鼻子前面绕了一圈,挑着眉道:“如何?”

    水煮的菜一看就焉头嗒脑,颜色老气,而被油爆炒出的菜香气四溢,颜色青翠油亮,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张偕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赞赏的点点头:“夫人厨艺惊人,偕真是大开眼界。”

    谢同君用筷子叼起一块肉递到他嘴边,笑嘻嘻道:“要不要先尝尝,过过嘴瘾?你还真是三生有幸……吃得到我亲手下厨做的饭,可惜这肉不是新鲜的,否则会更好吃。”

    其实她做的菜不算顶好,但是在现代也能拿的出手。更何况这个时代原材料匮乏,烹饪技巧落后,自然就变成了上品。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吃了肉,赞叹道:“夫人果然好厨艺!”

    “好好享用吧!估计你以后也吃不到……”说到这里,谢同君有些沮丧。他们过几天便要到长平,到那时张偕肯定要忙着读书,还得时刻关注着朝廷的消息、叛军的消息、他大哥的消息,做饭的事肯定会落到她头上。

    可惜糟糕的是,在现代用惯了电磁炉的谢同君压根儿不用会这个时代的灶火,做饭最重要的便是火候的掌握。鼓风拉箱,添柴照应……她几乎一样不会,真是令人头痛。

    谢同君小时候见过灶火,是现在这种的改良版。据师傅说,烧火技巧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从长期的锻炼和事件中才能掌握好,所以美味的饭菜很可能就此一顿,以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偕微微一滞,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但他便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叹了口气:“是么?那我今日可得多吃两碗饭才不枉夫人一番苦心。”

    两人将菜端上饭桌,还没进屋,便听见张媗惊喜的声音:“我还到二嫂是吹牛呢!没想到二嫂厨艺这么好,远远就闻到了香味儿……”

    张偕的娘亲梁姬坐在上首,身边侍候着李姬,听见这话,不由得露出一丝慈和笑意来:“正是呢……偕儿,还不快些进来,让我尝尝你媳妇的手艺。”

    “诺。”张偕脱下丝履,将满满一盘青菜炒肉摆在梁姬面前,笑着说道:“儿子无礼,刚刚在厨房偷着尝了尝,同君手艺确实不差,娘要觉着好,可得多吃些才是。”

    “好,好!”梁氏笑着,慈爱的看向谢同君,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两声,挑了一片青菜尝了尝,满意的笑道:“老二媳妇手艺的确是好,老大媳妇也尝尝。”

    听到母亲吩咐,邓姬连忙照做,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声音低低的:“连娘都称好,弟妹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她身后的李姬听到这话,眉头立时蹙的紧紧的,一双眼睛不住的偷偷打量着谢同君,眸底神色难辨。

    谢同君倒绝,她都已经嫁给张偕了,难不成还会对她们造成什么威胁不成?实在没必要把她当贼似的防着吧?

    先前的喜悦一扫而光,纳闷的吃完饭,张偕扶着他娘亲梁姬回了屋,剩余的人就忙活着收拾锅碗瓢盆。谢同君闷闷不乐的离席,独自一人在荒草杂生的旧屋前练起武来,她练了半个小时,又从树上折了截枯枝,当剑比划着练习了一会儿,一扫一跃,横劈竖斩,轻挑直刺……树枝被她舞的呼呼生风,地上草屑腾腾而起。

    正入神时,忽然听见房子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谢同君侧耳聆听,只闻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闪身躲到屋檐下的斗拱上攀着,想听清那两人在说什么。

    原因没别的,说话那两个人,一个是邓姬,一个是张偕。

    邓姬会找张偕说什么?谢同君蹙了一下眉头,只想到两种可能——关于她的,或者关于张淮的。要不其它的话,实在没必要跑这个地方来说。

    “我前日去市场上采集,听到路人说皇帝遇刺,故征集男子参军,剿除叛军,你说,你大哥他会不会……”邓姬的声音低低的,难掩颤意:“你大哥会不会瞒着家里……谋反去了?”

    说到谋反两个字,她几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勉力抓住旁边的一把枯草,眼圈发红:“你说他会不会……”

    张偕面色淡淡的,语气却十分温和:“大嫂多虑了……大嫂怎么会这么想呢?也许他只是出去散散心罢!”

    “不是的……我还不了解他吗?在家时便整日昏君谋反挂在嘴边上……这次出去这么久也没给家里来个信儿,这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她的语速很急,声音里多了一丝愤怒和恨意:“这个浑人!可曾为我和两个孩子想过?做什么事都一意孤行……对谢姬之事如此,这次也一样!他怎么可能是离家散心这么简单?我看他当日要娶谢姬时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仲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瞒着没跟我说?你大哥他到底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吧……”

    “大嫂!”张偕稍稍放重了声音,见她稍微冷静下来了才低低开口:“大嫂如此笃定,真的只是因为大哥从前那么说过么?他在离家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还是跟你说过什么话?”

    “我……我不知道……”邓姬以袖掩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神闪躲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不知道,那便罢了吧!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回来,总归是会回来的……”

    虽然是同胞兄弟,但邓姬还是不敢全心全意相信张偕,毕竟谋反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大嫂。”张偕知道他的顾虑,突然叫住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与大哥一母同胞,自然希望他平安无恙。大嫂今日既然找到我,那便是信我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坦诚相告?”

    他的眼底染了一丝倦意,整个人都似乎疲乏至极,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我那两天忙昏了头,实在不晓得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嫂既然知道,还请悉数相告。”

    邓姬犹豫片刻,面色复杂的看了张偕半晌,权衡半晌,她才犹豫的开口:“……其实,你大哥在成婚前一天见了一个人,当时他们在偏厢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只听你大哥声音蓦地拔高,高兴地跟那人说要出去喝酒详谈……半夜回来时,他也只呢喃了几句话,我没听清他说什么,似乎是圆什么横什么的……”

    圆什么横什么?圆横……圆横!

    这两个字为什么听起来如此耳熟?谢同君入神地想着,没料到房檐老旧,此刻突然“吱呀”一响,她吓个半死,攀在上面一动不敢动,脑海里聚起来的那抹灵思也被蓦然打散。

    下面,张偕的声音显得更清淡了:“那之前的时候,他们二人可有见过面?”

    “我哪里知道?你大哥三五天不着家并非什么稀罕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惹到谢家……”似是意识到说错了话,邓姬讪讪一笑,笑容难掩苦涩:“仲殷,你若是知道什么,可千万告诉我,千万莫瞒着我……”

    “我知道了,大嫂放心吧。”张偕笑了笑,对着邓姬端端正正一揖到底:“这件事情未有定论之前,还望大嫂守口如瓶,娘身子越发不好了,实在不宜过多操劳。”

    “我省得,我省得。”邓姬将他扶起来,随口问道:“我刚刚四处寻你不见,怎么会在娘屋子里呆那么久?”

    “我想带着同君一起去长平,所以跟娘商量一下。”张偕心中有自己的考量,因此如实相告。

    “你……”邓姬古怪地看他一眼,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句你不多心的话,你该不是怕她在家里,我欺负她吧?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我是断断不可能这么做的。”

    “大嫂怎么会这么想?”张偕惊讶的问。

    “没有就好……”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道:“你们刚刚成婚,难免……带着她,会不会影响学业?”

    “不会的,我有分寸。”张偕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笑着慢慢往前走:“娘近一段时间食欲不振,今天难得多吃了些,我想……”他面有为难,犹豫的看向邓姬,再次俯身一揖:“偕有一不情之请。”

    ☆、秋收

    “我懂你的意思……”邓姬犹豫了一下,虽然为难,但最终还是松了口:“只要是为了娘好,莫说让我向谢姬学习厨艺,即便是刀山油锅,我也肯定毫不犹豫……只不过,她会同意吗?”

    张偕笑着点点头,为谢同君说起了好话:“其实同君性格爽朗大方,心里也很是敬重大嫂,肯定会倾囊相授的。”

    “那我便放心了。”邓姬笑着,两人闲聊着一路前行,谢同君这才从房梁上下来,动了动发僵的手臂,若有所思。

    谢歆慧眼如炬,识人精准。张偕果然不只是情商高,简直就是八面玲珑,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只可惜他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家庭,只能过着给人帮工,在家务农的生活,即便想出人头地,也只能靠着读书入仕这条希望渺茫的路。若是他生在豪门贵族,游走于各大政治权力的圈子中间,又该是怎样的如鱼得水?

    不不不!他生性平和无争,性子淡泊温和,又是个至情至孝之人,要是生在那样的家族里,真的斗的过其他兄弟吗?还是被啃的渣都不剩而毫无怨言?

    谢同君摇摇头,扔开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捡起地上的树枝,继续一招一式比划起来。

    张家作为曾经的豪门望族,虽然一度衰落至此,但家里的田地面积却是不容小觑。很难想象,这么多年来,张偕竟然一直过着这种普通的务农生活。

    天还没亮,他早早便起了床,跟着族人一起去田间秋割稻子,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清新而干燥的气息弥漫鼻尖,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在此之前,谢同君虽然听说张家是个大族,却没料到族里老老少少加起来竟有两三百人,难怪张偕说起劝服族人的那天会如此头痛。

    古人生活极为简单纯朴,张家除了老夫人梁姬在家歇着之外,大嫂邓姬带着李姬和小姑张媗也去了田里帮忙干活,所有人都穿着单衣,头戴草帽,手中镰刀哗哗作响,麦垛也越堆越高。

    谢同君没什么务农经验,张家众人也没为难她,便吩咐她在家侍候梁姬,为众人做饭。谢同君好歹有绕梁帮衬着,倒也没手忙脚乱。只不过张淮的两个儿子,特别是老大张越,小小年纪就十分护短,动不动就对她吹胡子瞪眼。

    梁姬身子不好,也不肯躺在榻上休息,而是拿了针线,侧坐在榻上帮着张偕做衣裳,偶尔絮絮的跟她说着话。

    “你在家中,可学过针黹女红?”

    “没……没有。”谢同君本来觉得,她没学过这些东西,不会做也纯属正常,可对上梁姬那双慈爱宽和的眼睛,竟然莫名的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不过我会好好学的!”

    不过说实话,她还真没打算好好学。以她那粗鄙的针线,学个十年八年也比不上这些女子的一根手指头,何必给自己添堵?

    “你是个好女子……”梁姬握了握她的手,眸色温柔:“其实,我的几个孩子里头,我最不放心的便是偕儿了。”

    “你为何会不放心……”谢同君有些疑惑,比起鲁莽蛮干的张淮,心思单纯眼界高傲的张媗,张偕算是个十分稳重谨慎的人了。

    梁姬笑着看她,眼神慈爱:“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不过了……偕儿从小便是如此。因为生性内向羞涩,他一向最是乖巧,跟兄弟姐妹们相处也总是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从不哭泣告状,小时候没少被淮儿他们几个欺负;反观另外几个孩子,打小就受不得一点委屈,吃不得一点亏……会争会抢,总比默不作声要好些。他总是把心事埋在心底,反而让我更担心他会在外面吃亏。”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看来这句话放到古代也同样适用。谢同君想起张偕总是安然浅笑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会因为受了委屈而独自一人找个地方默默伤心。

    不过张偕是个会吃亏的人吗?谢同君不知道他的生活经历,对他的了解也仅仅限于在家人面前的状态,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人啊!过得好才是真的,其他一切不过虚妄罢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可得帮他经营着些……他自幼腼腆,少近女色,若是让你受了委屈,该吵该骂,我绝不插手,大是大非上,还请你多多包容……但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绝对没有一丝一好的坏心眼儿……我自知身子大不如前,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撒手西去,眼看着孩子们都娶了亲,心里也踏实多了……最让我头痛的是媗儿,她心气极高,性子又傲,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我看她跟你颇为投缘,你有时间,便帮我教教她罢!”

    在此之前,谢同君对婆婆梁姬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总是笑眯眯的慈爱神态上,像这样真真切切的亲近交谈,却是第一次。本以为这位老夫人心如止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透彻,默默关怀着每一个孩子。

    “诺。”不自觉的,她已经应了声。虽然张偕用不着她管,张媗估计也不会听她管,但看到这样一位处处为儿女着想的母亲,谢同君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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