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5

    从正屋出来,张媗拉着谢同君往她房里走,面上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刚刚咄咄逼人的强势:“反正时间还早,二哥还要在书房呆小半个时辰,二嫂去我那里坐坐吧?”

    “好啊!”谢同君干脆的答应,手上还拉着不停反抗的张琮。

    “二嫂……这……不合礼数。”张琮一张脸憋的通红,又羞又恼的往后退。

    “怎么不合礼数了?”谢同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自小就缺少亲人陪伴的原因,她对小孩子总有种情不自禁的怜惜。

    “你是兄嫂,而我……我……”

    “你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多的嘛!”谢同君捏捏他的脸,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样岂非更不合礼数?但你能奈我何?”

    “我……我……”张琮绞着衣角说不出话来,只把嘴唇咬的嫣红。思索片刻,终于低低的叹了口气,放弃挣扎。

    旁边的张媗见此情状,忍不住笑起来:“我本以为二嫂真如传说的那般沉郁伤怀、羞涩内向,没想到二嫂竟是这么个趣人儿!这下大哥肯定后悔死了!”

    “他有什么可后悔的?”谢同君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

    “你不知道,我大哥生性最为跳脱,没一刻是闲的住的,要是你嫁给他,俩人凑在一起才算有意思呢!”张媗自幼便认为那些端庄矜持的女子木讷又无趣,此刻已然将与传言不同的谢同君引为知己。

    看她脸上笑意真诚,谢同君不去深究原因,只是放松紧绷的神经,笑眯眯的看着她:“可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二哥了呀!你不怕他听到这话生气么?”

    “怕他?”张媗一愣,随即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二哥生性温吞,从小到大从没跟人红过脸,我跟我大哥惹了事,从来是他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现在你又嫁进来,只怕二哥又要头痛好长一阵子了……”

    谢同君目瞪口呆,当哥哥的还不如弟弟懂事,难怪会在婚礼当场逃跑,她是不是该庆幸最终嫁的不是张淮?

    “姐姐怎可如此……如此……”张琮从谢同君身侧探出小脑袋,仔细想着形容词。

    “我们女孩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二哥没教你非礼勿听么?”张媗敲了敲他的脑袋,笑嘻嘻的挽住谢同君胳膊,讨好的朝她笑道:“不过虽然我二哥好欺负,你可千万手下留情才是。”

    “我又不是你,怎么敢在他面前放肆?”前世谢同君就是孤女,只有师傅在身边照顾着,从来没体会过被哥哥姐姐护着是什么滋味儿,心中歆羡之意油然而生。

    “想家了?”张媗拍拍她胳膊,兴致勃勃的提议:“要不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吧?你自幼养在深闺,肯定没见过市肆,明日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如何?”

    谢同君怦然心动,虽说前世看过不少古装剧,但那毕竟是现代人还原之后的产物,现在有机会出去,不看看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

    还没开口应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阴鸷森寒的眼睛,谢同君呼吸一滞,咬住嘴唇。

    据桓缺所说,谢同君是从张家出逃之后遇见他的,那就有很大可能说明桓缺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地方,如果出去不幸遇到了桓缺……

    谢同君猛地打个寒颤,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见她沉默不语,张媗抓着她的胳膊又摇又晃,继续引诱道:“二嫂,我们出去看看吧!你要是怕二哥生气,大不了就赖在我头上,实在不行,反正二哥下个月要去长平求学,我们就跟他说是帮他准备行李如何?”

    看她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谢同君失笑:“这么想去?你不怕自己端庄温雅的的形象毁于一旦?”

    “怕什么?”张媗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道:“明天出去时,我偷偷换上二哥的衣裳不就得了?”

    “你二哥的衣裳你穿的上么?”张媗看起来也就一米六几,张偕怎么看也在一米八以上:“再说了,你耳朵上有耳洞,脖子上没喉结,胸不平,声音不粗犷,哪怕穿着男儿衣裳,别人也知道你是女人哪!”谢同君一本正经的打击她。

    张媗顿时泄了气,沮丧道:“那怎么办哪?”

    谢同君咬咬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现在的桓缺还不认识她不是吗?就算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把她带走吧?想到这里,又觉得松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出去吗?”看他们穿的衣裳,最晚不过魏初,那时程朱理学还未出现,妇女受到的束缚应该没有宋明时期那般严苛才对,可现在看来,谢同君又不敢确定了。

    “那倒不是。”张媗神色愤然:“只不过自从幼帝去世之后,徐坚篡位,自立为帝,搅的民不聊生,百姓纷纷起义,社会动荡不安,我二哥怕我出事,就不再让我随意出门了。”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是乱世?”谢同君心尖一颤,下意识抓紧了张媗的胳膊。

    “哎哟……”张媗惊叫出声:“二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谢同君怔怔的松开手,脑中一片混乱。她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时代?虽然前世读完高二之后就休学离开了学校,但她却从未放弃过看书,印象里,先秦时期没有皇帝一说,秦朝更没有外臣篡位之事,而魏晋南北朝的确是个混乱的朝代,但她清楚的记得,绝对没有一个叫徐坚的人篡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桓不去——架空,有没有可能,她来的是一个架空的时代呢?跟中国古代一段时期的历史有着相似的背景,相似的文化,但却是不同的时空。

    “二嫂?”张媗猛地一推,谢同君防不猝防之下竟被她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么一摔,她的三魂七魄才算归了窍。

    “夫人?”一道温润如雅的声音同时从身侧响起,谢同君猛的回头,却一把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二哥……”张媗连忙跑到张偕身后,惊魂甫定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不知道,二嫂刚刚魔怔了似的,可吓人了……”

    “呃……只是个误会而已。”回过神来,谢同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暗暗后悔自己大惊小怪。架空又怎样?难道她还能重新选择一次吗?

    旁边的张偕松开手,嘴角似弯非弯,眼底温润如玉:“夫人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摔倒了,身体真的没问题么?”

    看着他琉璃眸子里掩藏的淡淡忧色,谢同君像是被定神了般,竟然一时忘记了回答。

    “嘶——”

    胳膊上猛的剧痛,谢同君低头一看,张媗的两根葱白玉指正毫不留情的掐着她的皮儿,痛的她全身毫毛都竖了起来。

    “二嫂,回神了!”张媗笑的不怀好意,一双琉璃美目不住地在她和张偕身上扫来扫去:“来日方长,二嫂此刻还是矜持些吧!嗳,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你喜欢我大哥的混账话,现在看来嘛……”

    谢同君的脸“轰”的热起来,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不停地给张媗打眼色让她住口。

    “媗儿!”张偕变了脸色,难堪的喝止她。

    “其实我觉得……”张媗察觉自己言行有失,赶忙闭紧了嘴巴。偷偷觑了觑谢同君的脸色,见她没生气,这才重新笑嘻嘻的开口:“我一时忘记了嘛!下次肯定不乱说话了。”

    “你都多大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分寸?”张偕无奈的叹气:“到时候嫁入夫家,谁还会容着你的小性子?”

    “我张媗要嫁的人,肯定得是人中龙凤才行……不过嘛……”她眼珠子一转,讨好的看着张偕,笑嘻嘻道:“也要像二哥你这么温柔。”

    “好了,还不赶紧回房去。”张偕的语气温和下来,纵容的看了一眼妹妹。

    “有了二嫂就不要妹妹了是吧?”见张偕又有唠叨的趋势,张媗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张琮就跑,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传来:“琮儿,你以后千万别学二哥这么唠叨,知道吗?”

    张琮弱弱地声音从风里传来:“诺……”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谢同君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怅然若失的发起呆来。

    “在想什么?”旁边,张偕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微笑。

    谢同君心头失落,慢吞吞的往前走,语气不无羡慕:“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你大哥不也是……”张偕停下步子,细细凝视着她,若非她一直住在张家,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谢家大姑娘。

    蓦地,张偕想起新婚之夜,她触柱昏死的时候。就是从那天醒来之后,她忽然性情大变。

    “怎么了?”谢同君好奇地问他,却发现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叫人怎么也看不清似的。

    “后日归宁,你就能看到伯梁了。”张偕将所有疑惑埋进心底,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伯梁——是谢同君的大哥么?

    谢同君心头一跳,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好奇,一股奇异的悸动从心底攀升,让她的心又涨又麻。

    “回房吧!”张偕突然开口。

    谢同君一惊,突然想到了夫妻之间某些不好的事情,下意识站在原地没动。

    张偕知晓她的心思,含笑看向她:“不是说要读书识字么?”

    “呃,我忘了……”谢同君窘迫不已。

    两人回了房间,绕梁正在铺刚刚从外面收进来的被子,案几上的竹简笔墨已经铺就好,精致的雁足灯上面插着三支婴儿手臂粗的白烛。

    烛光微动,给昏黄的房间镀上一层说不出的暖意,谢同君突然就对未知的生活多了一丝期望。

    有了现代汉字底子做基础,再加上师傅有意识的引导她研读过一些历史书籍,连蒙带猜,对于看起来就头痛的小篆,她竟然能认出不少字,不过水平也仅仅停留在认识而已。要是真正让她动笔去写,真实水平可见一斑。

    张偕倒是颇有耐心,不仅教她认字,似乎还有教她写字的打算。两人凑在烛光下面,对于前世中学时深恶痛绝的文言文,谢同君惊讶她竟然能有平心静气学习的一天。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雁足上的烛泪越积越多,绕梁终于再次忍不住叫两人去休息。

    “什么时辰了?”谢同君揉了揉眼睛。

    “已经亥时了。”绕梁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手举起灯盏,嘟嘟囔囔的说话:“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我都醒了两回了。”

    “那就明日再继续?”张偕率先站起身来。

    烛光下,他的面容忽明忽暗,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倦意,唯一不变的就是嘴角那抹永远从容的笑意。

    “我还不困,你先去睡吧。”古代的亥时,对着现代时间来看,就是在九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内,前世的时候,她总是用白天的时间四处跑,晚上还抽几个小时出来学武术。

    起初是因为她自小身体虚弱,师傅教她功夫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发现她对此极感兴趣,就一直坚持了下来,这么一坚持,不知不觉十几年就下来了。

    张偕也不勉强她,温柔儒雅的一笑:“那夫人也早些安寝。”

    谢同君松了口气,朝着他连连点头。

    拿着那卷边角被磨平的《论语》,她一边看一边用简体字将它们写在另一卷竹简上,渐渐地,那些初看起来十分陌生的字竟然在她一遍又一遍的仔细研究中看出了些简体字的轮廓,整整两卷《论语》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她抄写了一大半。等羽管中的墨水再次用完,碗里的墨水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时,谢同君终于意犹未尽的住了笔。

    转头望向窗外,顿时,她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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