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偕君行分节阅读2

    说到这里,桓缺突然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他凄凄一笑,无意识的松开手里的剑,颓然倒退两步坐在地上,衬着惨白面孔上的血迹,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眼底却已经满是一片空茫之色,再说话时,嗓子都已经哑了:“你是不是还恨朕?恨朕纵着刘氏害了你的一双儿女?可朕也是被逼无奈啊……他们也是朕的孩子……是朕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朕也同样心痛!”

    “朕贵为九五之尊,却对那妇人曲意逢迎!朕做梦都想杀了她,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可你终究还是恨着朕!你不信朕!不!你不是为了孩儿恨着朕!你是为了张淮!你根本就没有心!”他猛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慢慢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转哀声:“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爱着你……同君……若是你当年没从张家逃出来,我也就不会遇见你了,也就不会中了你的魔障……纵然一开始是为了利用你,可我最终还是真心待你的……同君,我马上就要死了,你陪着我,好不好?咱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啊……”

    看着他逐渐空茫的目色和张成爪状的五指,谢同君从那种不由自主被他带进去的哀恸中回过神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桓缺的眸子癫狂而空洞,狰狞突谲的十指突然猛的掐上她的脖子,狠狠捏了下去。

    “唔……额……”谢同君猛地瞪大双眼,疯狂的挣扎着抓他的手,她的双脚胡乱踢着打着,却觉得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唯独剩下那一双阴鸷而绝望狠戾的眸子。

    “同君,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你的夫君叫桓缺,不叫张淮……”桓缺狠狠压制住她的脖子,直到她的双手终于无力的垂下。

    害怕她没有死透,桓缺过了片刻才终于松开早已僵硬的十指,看着她乌沉的面色和瞪起突出满是血丝的眼睛,郑重的牵起她的左手,带着笑意低喃道:“同君,即便是死,我们也是要死在一处的……这样,来世投胎的时候,你才不会忘了我……”

    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床上已无生气的女子,桓缺忽然哈哈大笑,猛然捡起地上长剑,决绝凛然的将它抹向脖子。

    片刻后,一骑疾行的骏马停在懿云殿前,殿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尽,馥郁的宫香仍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看起来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宣威侯谢歆静立门前,过了好久才缓步走入,看着面前静静躺在榻上的妹妹和卧在榻沿的桓缺,谢歆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君,我们回家吧!”

    他声音嘶哑,慢慢的将桓缺的手掰开,用锦被细细擦净了谢同君的手和脸,将她的衣物整理干净,一把将她抱起,这才对着身后的下属吩咐道:“将伪帝尸身交给大司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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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

    “姑娘……水来了……”恍惚之间,温热的液体被渡入口中,心口憋着的那团气终于散开不少。

    谢同君勉力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素青的纱帐,帐上软勾花纹古朴,祥云团簇,纱帐不远处是一张半长案几,上面放着一盏精致的雁足灯。

    “姑娘醒了?”小婢绕梁放下手中的茶盌,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谢同君愣愣的的看着她,不知今夕何夕。

    面前的女子显然还是个小姑娘,年约十三四岁,包子脸,大圆眼睛,一头稀疏的青丝披散而下,安静地垂在肩膀两侧,挡住青色深衣的交领。

    “啊!”突然想起临死前那可怖的一幕,她蓦地清醒过来,推开面前的女子就要往外跑。

    “姑娘!姑娘……你要做什么?!”绕梁被她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胳膊,死死将她拖住,口中哀哀哭泣:“姑娘好不容易才醒过来,难道又要为他死一次么?”

    “你放开我!放开!”谢同君失声尖叫,可浑身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不仅没挣脱钳制,反而“咚”的一声栽到地上,冰凉的地板磕上脑袋,顿时一阵剧痛传来。

    “姑娘你没事吧?”绕梁强忍着惧意,颤巍巍的将手放到她额头上,脸上泪水横流,低声祈祷:“老天保佑,保佑我家姑娘平安无事……快些清醒过来……”

    温热的手指一触到额头,谢同君猛地一个激灵。

    热的!难道我还没死?!

    她又惊又喜,忍不住低泣出声,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勉强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问那小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戌时了,姑娘睡了整整一天,吓死奴婢了。”看她恢复正常,绕梁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将她扶到床榻上,轻轻为她掖好被子,扁着嘴小声嘟囔:“都怪张家大公子,要不姑娘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张家大公子?张淮!那我是谁?我是谢同君!我是不是谢同君?”谢同君失声,猛地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姑娘!你还念着他做什么呀?”绕梁哀从心中来,恨恨的将眼泪擦干,颤声:“他既然敢跑,就得承受谢家的问责!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他还敢不敢如此羞辱姑娘!”

    谢同君一颗心瞬间跌落至谷底,难道这就是命吗?命该如此她重生到谢同君的前世,然后再被桓缺杀一次?心底闪过一丝不甘,她下意识握紧双拳。

    “姑娘叹什么气呀?”没觑见她眼底的恨意,绕梁继续絮叨:“要我看,张家二公子比大公子好多了,姑娘昏睡的时候,二公子来看过好几次呢!”

    谢同君没听桓缺提起过此人,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只好沉默以对。绕梁看她兴致缺缺,心里又急又气,咬牙道:“姑娘怎么还这般执迷不悟?现如今咱们谢家的脸都丢尽了,难道姑娘还打算真当他的妾不成?也不看看他算个什么东西!受的起吗?”

    绕梁兀自絮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谢同君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外面:“谁来了?”

    “肯定是二公子。”绕梁神秘兮兮的朝她眨了眨眼,一溜烟儿跑向门边,速度快的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绕梁,夫人可醒了?”伴随着一道低柔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缓步走进屋里,他走到外间便站定了,不再往屋内移步。

    这人便是张二公子张偕,昨日本该兄长张淮大婚,可一大早迎娶新妇时,张淮忽然无故失踪,为保全两家颜面和新妇名声,平息谢家的怒火,张偕当机立断将新妇迎娶进门,并对外一口咬定与谢家定亲之人乃是他张偕而非张淮。

    谢同君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竟然在新婚之夜触柱寻死,张家老夫人梁姬气急攻心,卧病在床,张偕此刻正是从母亲那处过来。

    晕黄的灯光下,他清秀的脸上笼着一层微不可见的淡淡的倦色。可即便如此,嘴角也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醒了呀……啊!怎么这么快又睡着了?刚刚您敲门时还醒着呢!”绕梁扒开纱帐一看,又是着急又是懊恼。

    “许是昨日太累了,让她歇着吧。”听到绕梁满是漏洞的回答,张偕也不揭穿,嘴角笑意依旧:“母亲生病,我今晚要去侍疾,便不回来歇着了,你好好照顾夫人。”

    “啊……诺。”绕梁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垂头丧气的问他:“那您明日什么时候回来?”

    张偕沉吟片刻,略微提高了声音,淡淡笑道:“明日夫人身体好些了,你来我母亲房里寻我。好了,快去吧!”

    他不再停留,甚至连眼角都没往床榻那边扫过,吩咐完这些话便转身走了出去。那步子虽急,却不失平稳优雅,长长的身影拖曳在冰凉的地板上,翩然消失在寂寂黑夜里。

    外面窸窣声起,谢同君忙不迭睁开眼睛,却只瞧见一角深灰色衣料从她门前翩然而过。

    “姑娘!你可真是的!”瞥见探身偷看的谢同君,绕梁气的险些红了眼圈。

    谢同君兀自笑了笑:“这位二公子倒是个识趣的人。”

    刚刚临走前那一番话,明摆着是说给她听的。若明日绕梁去找他了,就说明谢同君愿意接纳他,若没去,至少也有身体不适当理由,以后见面,明面上也不会太尴尬。

    上一辈子原主因从张家出走而结识桓缺,最终落的惨死下场。这辈子,她一定要避开这个悲剧。

    经历了死过两次的惊险,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放下心来,所以当她陷入黑甜的梦乡,再次醒过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啊——”看到面前的素纱薄帐,谢同君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那我去请二公子过来?”绕梁被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到床榻边。

    看到绕梁,谢同君猛的回过身来,砰砰乱跳的心逐渐安定——她已经回到了谢同君的前世,不必担心桓缺会掐死她。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她拍了拍双颊,挤出一丝笑来。

    随手拿起榻边的衣裳,仔仔细细研究半晌,发现这件桃色衣裳竟然是一件曲裾深衣。

    续衽钩边,两环三绕。

    想起桓缺穿的那件玄色冕服,心底的疑惑再次抬头——她来到的地方,是百家争鸣的先秦,还是恢宏华丽的汉朝?

    在小命暂时无恙的情况下,这两种可能的情况都让她对这个时代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反正在现代也是孑然一身,换一个生活环境,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神游太虚中,在绕梁的帮助下,谢同君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裳,迫不及待的就往出走。

    “哎哟!”刚刚没走几步就险些跟人撞上,她惊慌之下灵活闪躲,可身上的曲裾深衣却像是绑在她的腿上,只听“刺啦”一声,整个人已经狼狈的仰躺在地。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谢同君默默捂住脸,只恨自己没将地上砸出个坑来让她躲进去。

    “弟妹,你没事吧?”邓姬暗暗收紧了袖中双拳,微颤着身子勉强笑着伸手扶她。

    弟妹?谢同君心里一个咯噔——她嫁的是张家老二,这女子叫她弟妹,难道她遇上的是张淮的原配夫人?

    昨晚已经旁敲侧击的将所有事情打听出来,因此一对上那双含怨强笑的温柔脸孔,谢同君忽然有种无处所遁的心虚感。

    正在她发愣之际,身体忽然一个腾空。一双手臂从她颈下穿过,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谢同君没来的及惊愕便跌进了一双温柔若水的眸子里,这双眼睛微微弯着,看起来像两弯小小的月牙,纤长的睫毛轻轻舞动,如同阳光下蹁跹的蝶翼。

    有生以来头一次被这样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注视,谢同君心头一阵狂跳,赶紧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一般来说,古代男女之防甚严,能这般大方抱住她的,除了张二公子张偕之外,谢同君不做他想。

    “夫人无恙吧?”张偕察觉到谢同君的异样表现,虽然心里疑惑,却配合的松开手,关切的看着她。

    “啊……没……没事,谢谢你。”暗暗舒了口气,她看着他身旁关切注视着自己的邓姬,犹自尴尬。

    “这是大嫂。”张偕即使开口,打破两人的尴尬。

    “大嫂好。”谢同君硬着头皮,干巴巴的打招呼。

    见到她如此无礼的表现,邓姬眉头微蹙,袖下的双手紧紧收拢,心里隐隐发涩,一抹隐秘的怨愤幽然升起。

    若非张偕最后力挽狂澜娶了谢同君,只怕如今她就要跟另外一个女子共侍一夫。以谢同君的家世和谢歆霸道凌厉的作风,以后张家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神色复杂的看了谢同君一眼,邓姬将双手交叠至腰侧,微微矮身见礼,隐忍微笑:“弟妹有礼。”

    谢同君尴尬的看着她的神色和动作,心头大感不妙,下意识偷偷觑了一眼旁边的张偕。见他仍旧目色柔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早知道就应该在起床时让绕梁教教她礼仪的,现在也不会如此尴尬,看邓姬的神色,百分之百是误会她故意轻视长嫂了,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挑衅她。

    看来张家也是一盆浑水,谢同君暗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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