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冰人》一曲音缘(十四)

    一曲音缘(十四)

    两天的僵持,最终换来堂前三击掌,断了十七年的父女情。

    刘采薇含泪跪谢父母恩。

    「爹、娘,薇儿不孝。」

    伤害已造成,道歉根本是多余的。她只是想在临走前多叫他们一次。

    「啪!」

    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刘采薇默默承受着。脸颊上的五指掌痕,印证了父亲对女儿一意孤行的痛心。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乖女儿,竟然为了一段孽缘,放弃原有的美好姻缘。

    刘秩奂一甩衣袖,怒气沖沖往内堂去。

    刘夫人袁氏急忙上前扶起女儿,轻揉她的脸:「薇儿,伤着了没有?」

    无声,只因未语泪先流。

    慈母掏出手绢,为爱女拭泪,悄声安慰道:「妳爹还是关心妳的,他找来太乐署的人仔细问过简煜的事,探得他人品才华俱佳,妳爹稍感宽心。等他消了气,娘再让你们回来见他。」

    「娘不生薇儿的气吗?」

    「娘是心疼妳,也不明白。」袁氏拉着她坐在交椅,怜惜道:「妳和王爷不是两情相悦吗?怎幺会爱上别人了?而且他眼睛不方便,也不知能不能照顾妳。」

    「薇儿和王爷縁浅,是我辜负了他。」隐晦地倾诉完心事,刘采薇不忘让母亲安心:「简公子独居多年,行动和常人无异,请娘放心。」

    「娘怎幺可能放心?」袁氏从袖口拿出几张银票,叮咛道:「这些给妳备着,妳身子不好,吃的穿的千万别太省。」

    想到简煜的病可能要花钱,她便不推辞了。

    临别依依,母女俩说了许多体己话,袁氏这才把女儿送到府外。

    大门关上了,这个家从此再也容不下她。

    空蕩蕩的心,令得身体失去重心,不自觉地晃了晃。

    在旁注视她已久的赵浩然,本能地搂住她,抚着她面上红肿处。

    「王爷……」他对她越关心,她就越难受。

    他以为她纯粹捨不得家人,出言宽慰道:「相爷只是口硬心软,以后定有转寰的余地。」

    预知他们父女会决裂,赵浩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在府外等她,顺道接她到简府与简煜回合。他只听说简煜请了假,关于他的病情赵浩然一概不知。

    赵浩然和刘采薇并肩而行,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是习惯,也是放不开。

    走了一小段路,她垂眼望着地面问:「王爷恨采薇吗?」

    「若说恨,妳就会留在本王身边吗?」

    见她答不上话,他自行回答道:「妳不会!」

    「这几天本王越想越不甘心,音律真能让人心意相通吗?本王一连弹了好几晚的琴,还是无法体会,你们相互切磋琴艺时,何以如此陶醉!」

    他叹了一口气,以投降的口吻道:「或许,你们的世界本王永远进不了。妳选他是对的。」

    刘采薇心中一阵气苦,为何这人就爱自以为是?她摊开他的手掌,见他指端尽是被琴弦割伤的细痕,顿时心如刀割。

    赵浩然把手一缩,轻描淡写道:「不关妳的事,是本王自讨苦吃。」

    他接着将一个红色锦囊塞到她手里。

    「这个送妳,快看看喜不喜欢。」

    她打开一看,是一对珍珠耳坠。素雅大方的款式,和她的气质正相衬。

    「多谢王爷,采薇很喜欢。」

    「可以戴给本王看吗?」

    即使无法当成新婚礼物送出,他还是想看她戴上时的漂亮模样。

    由于没有铜镜,她弄了许久也穿不好。

    「妳呀!」他接过耳坠,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再端详那增色不少的俏脸,由衷讚道:「真好看。」

    下意识摸着髪上那支定情珠钗,她也猜到了这同款耳坠原是打算新婚时送她的。可惜,那一日永远不会来临了。

    心中酸楚与不捨,化成一声抱歉:「承蒙王爷错爱,采薇实在于心有愧。」

    「好好和他过日子吧!」

    缘分弄人,韶光亦无情。即使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最终还是到达简府了。

    站在大门前,两人黯然相望,苦不能互诉不捨之情。

    赵浩然把心一横,抓起铜环敲门。稍等片刻,里面那人终于开了门。

    「是采薇?还有王爷?」味道是简煜辨人的方法之一。

    见他气色好了些,面上笑容璀璨,刘采薇稍感欣慰,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煜。」赵浩然把刘采薇的手拉过来,放到简煜手上,故作潇洒道:「她就交给你了。」

    「王爷,简煜对不起你……」争夺好友的未婚妻并非他本意,但他不能没有她。

    「少啰嗦!」赵浩然对着他胸口一拳,再凑近他耳边道:「赶快把眼睛治好,亲眼看看她有多美。」

    简煜嘴角泛起苦笑,他的脑伤怎幺可能治得好了。

    多日不见他,简煜想与他一聚:「王爷,请到里面坐吧!」

    他婉拒道:「天色不早了,本王是时候告辞。对了,最近本王不过来了,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们。」目前他无法坦然面对他俩,更不想看着他们郎情妾意。

    假装不经意地望了刘采薇几眼,赵浩然这才转身离去。

    目送着挚爱远去的背影,刘采薇心中怊怅若失。泪,已经不知第几次滑落了。

    爹说得对,是采薇没这个福气。王爷一定会遇见全心全意待你好的人……

    相较于刘丞相的固执,六皇爷对于此事显得更为宽容。

    一来因为他本身是个性情中人,自爱妻离世后,他并无续絃,对真心相爱的人自然多了一份认同的。二来他待简煜亲如子侄,向来怜惜他命运坎坷,见儿子大方让爱,他也就默许了。

    对于安慰深受情伤的儿子,他自有一套方法。

    敲着儿子的房门,六皇爷问:「浩然,睡了吗?」

    「还没,爹找我有事吗?」他打开房门,让父亲进来坐。

    六皇爷让小厮将《金刚经》放在桌上,解释道:「昨日做了个梦,你娘託我抄写《金刚经》十遍化给她。可爹最近手有些抖,写出来的字实在不堪入目,浩然你有空就帮忙抄点吧!既可以怀念你娘,抄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悟出道理来。」

    六皇爷边走出房门边唸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父亲的关怀他全都收到。抄写经书是要他收摄心情,刚刚那句经文则是提醒他,人生无常,爱情亦然,拥有时该当把握,逝去了就不该再执着。

    深受情伤,还被叫抄经书,虽然有种被落井下石的感觉,他的心依旧暖暖的。由小到大,他那不苟言笑的父亲,常以各种迂迴的方法,助他走过一次又一次的挫折。

    父亲刚走,又有人敲门了。

    「谁呀?」

    「哥,我知道你还没睡。」

    那把笑嘻嘻的声音,令人捨不得请她吃闭门羹。

    「琬儿,这幺夜了还不睡?」

    「哥,我睡不着,你陪我下棋嘛!」

    「来吧!」

    下了三局,赵浩然完胜。关键不在于情场失意,棋场得意,而是坐在他对面那人睡意正浓。

    「我又输了。」赵抒琬撅起小嘴娇嗔道:「哥,我们再玩,这次我定要赢回来。」

    赵浩然把棋盘一收,言简意赅道:「去睡觉!」

    「不是说我睡不着了吗?」这丫头摆明睁眼说瞎话,她眼皮都垂下来好几次了。

    「是哥要睡了行不行?妳快回房。」

    「哥,你真的不需要人陪吗?」

    「少啰嗦,哥睏得很,妳快出去。」

    看着赵抒琬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赵浩然面上挂着感动的浅笑。他和琬儿一天到晚吵个不停,但真有事的时候她总是护着自己,这个傻丫头!

    一而再,再而三,又有人敲门了。

    「你是谁?本王睡了!」

    「睡了还会说话呢!」门外传来听似自言自语的嘀咕声。

    「放肆,没大没小的!自己滚进来吧!」

    李少其开门大方进入,把手里托着的佳酿放在桌上。

    「王爷需要卑职在旁侍候呢?还是想独酌?」

    少其总是最懂他的心意。此刻的他,只想独自忧伤。

    「美酒留下,人可离开。」

    「那卑职不打扰王爷了,王爷喝归喝,记得明日还要应卯。」

    「知道了,你快滚!」

    扮大方、装若无其事够久,也够累了。

    大口喝着美酒,终于能够卸下心房,脑子却也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他们在做什幺?

    她会不会有那幺一瞬间挂念自己?

    以后见了面,真的可以若无其事喊她一声弟妹吗?

    想着想着,赵浩然突然用力自掴一巴掌,心中狠狠地教训自己:够了,没什幺放不下的!让爹他们担心的还不够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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