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后生》死而后生分节阅读63

    杨虹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招手,苏峻平立马乖乖的贴过来:“你叫我啊?”

    杨虹笑着扒拉了他两缕头发丝:“苏文走了,该轮到你了,老实点招了,不然待会儿我打电话去问你们班主任,小心我打你屁股!”

    苏峻平尴尬一瞬,立马扑过来在他妈身上蹭了蹭,撒了个娇,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嘴就来扯谎。

    杨虹拍了拍床铺叫他靠过来一点:“好久没帮你掏耳朵了,你过来。”

    苏峻平靠过来,舒服的哼哼,杨虹有一下没一下捣鼓着他的耳朵,心不在焉的望了眼门口。

    人不是狗,破镜也不能圆。

    二十年了,这个道理他还是不明白。

    ☆、第六十四章

    分割财产完毕,大家反倒又和和气气的了。

    这大概就是大人的处世哲学,利益分割好了,便需要继续维持礼貌性的和平,让世界花团锦簇,其乐融融。

    杨虹的疗程再过十来天就可以结束,倘若运气好的话,便不用再去了。杨虹即将得了自由心情愉快,面颊泛着些许的光,一只手拉着苏峻平,一只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同他讲一些有趣的话。

    他们离了婚原先的房子自然就没法呆下去,杨虹拿着钱叫苏峻平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没事去外婆家吃饭。

    苏峻平嘴上应的勤快,却还是懒洋洋的不肯去,宁可在外面打包份炒米线,或是自己下厨烧碗面吃;至于卫生么,男生凑活着穿就行了,没有天天洗衣服的必要。

    他日子也还过得轻松,杨虹有时候会打电话给他,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会儿,也就是聊些学校的事,苏峻平把自己包装成一颗冉冉升起的校园之星——其实这些鬼话他自己都不信,杨虹自然也是不信的,但还是笑着应了声。

    苏峻平挂了电话,那是晚上十点,晚自习刚下课才十分钟,他肚子有些饿,从冰箱里找出半盒辣炒年糕丢到微波炉里热两分钟。

    微波炉是老式的,炉门的玻璃已经花了,热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形状在滴滴溜的打转,伴着炉子里温暖的橘黄色的光。

    苏峻平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微波炉是有辐射的,工作的时候要离它远点,他这么想着,后退了几步,把手撑在桌角上看着温暖的光,愣愣的出神。

    苏峻平是一个脸皮巨厚的家伙,擅长举一反三和顺杆往上爬,外婆烧得饭多少好吃,他前段时间得了空就去外婆家蹭饭吃。

    不过有一天,他发现了不对劲。

    那天外公叫他进门的时候把鞋子给脱了,换上拖鞋。以前他们不让他脱鞋子,他反倒脱得很勤快,可现在叫他脱了,苏峻平又难免觉得不是滋味。

    不过瞧着照人的地砖,苏峻平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他跑到沙发边,他舅妈和表弟在一起看电视,他的熊表弟在娘的淫威之下让出了遥控器的所有权,陪她一起看一部苦情剧。

    外婆的老母鸡汤在煤气灶上笃笃笃的炖着,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也坐下来看电视。

    那部剧外婆也在看,和舅妈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苏峻平勉强瞄了几眼,发现是部经典的婆媳大战,两个女人一齐对恶婆婆义愤填膺,对好媳妇万分同情,苏峻平想着坐这儿的不就是一个婆婆一个媳妇吗,在现实生活中居然统一战线了。

    他走出去,对独自在厨房抽烟的外公说了几句话,受不了烟味逃了出来。

    逃出来之后没多久门铃响了,原来是他舅舅来了,杨钟宏一进来就受到集体的热烈欢迎,外婆电视也不看了,推开了外公去厨房瞧她的汤。

    接着是吃饭,吃饭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聊到孩子身上,他们先是问了问苏峻平的成绩,苏峻平马马虎虎答了,鉴于大家都清楚他的底线,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几句就转向更小的那个。

    他舅妈忙着给表弟夹鱼肚子上的肉:“来,囡囡吃,小心刺哦,童童这次奥数比赛,得了学校里的二等奖,老厉害了!”

    外公说:“有出息,有出息。”

    舅妈挑了挑眉毛,得意跃在眼角:“现在小学生压力也大,我们家童童算乖的,作业做得快,每天做到八点钟我再让他做一个小时奥数题。他跟我讲啊,他们班有小孩光老师布置的就要做到十点多嘞!”

    外婆说:“这种小囡头一看就是读不出的。”

    “是呀是呀,”舅妈点点头,又低头帮表弟舀了一小碗汤,“鸡腿吃伐,妈妈给你弄?——童童乖来,我上次和他一起走过昌光中学,我们站在外面看了看,我问他要不要读,他说喜欢的!”

    昌光中学是他们那个市最好的初中了,民办的,除了高额的学费外还有很多花里胡哨的活动要收费,林林总总一学期要两万五。

    当时杨虹觉得没必要就让苏峻平读了普通的公立学校,苏峻平还不是长得好好的。

    他们这么讲着,又讲到他表弟的童年趣事了,苏峻平竖起耳朵企图抓到一部分黑历史,可净是些夸奖的话,他郁闷的把筷子戳到鱼上,发现鱼肚子已经空空如也,只好夹了段尾巴吃。

    外婆高高兴兴地点了点玄关的毯子说:“我一直腰不好,今天我跟童童说:‘外婆腰疼死啦!’童童可乖了,马上就跑过去帮我把鞋子给摆齐了,真是乖得来啊——”

    老太太摇头晃脑还要再说下去,被她的宝贝儿子打断了,杨钟宏皱着眉敲了敲碗边:“好了好了吃饭,吃完饭还要给杨虹送汤去,”他忽然转过来对苏峻平说,“你妈妈以前就喜欢喝鸡汤,最喜欢吃鸡脖子和鸡翅膀,我小时候吃鸡大腿老是嘲笑说她傻。”

    大家又开始谈中年一代的童年趣事了,这次黑料可就多得多,爬树掏鸟蛋却下不来啦,逃课翻墙看电影啦,连他舅妈也说小时候去炸野狗窝……他们说说笑笑收拾了碗筷,外婆把汤打包了一下交给苏峻平,杨钟宏开车带他过去。

    苏峻平走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玄关。

    杨钟宏比他走得快,先去开车,毯子两边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鞋,只有他雪白的球鞋随意的翻在中间,在大红毯子“喜气临门”的中间,就像一块鲜红的帕子上一口洗刷不掉的痰。

    苏峻平被自己恶心的比喻打了个哆嗦,穿上鞋赶紧走了。

    从那之后,他就不愿意去外婆家,只有外公外婆偶尔来一趟,带着大包的馄饨饺子,或是一大锅红烧肉。

    “叮——”,微波炉停下,盗版韩式辣酱的鲜味已经完全散发开来,勾着他的鼻子,苏峻平热过头了碗烫得他一哆嗦,他又去厨房拿了抹布才小心翼翼的端到桌子上,就着一听汽水吃了个干净。

    洗好碗他开始了自己的每日任务:刷电脑。

    苏峻平现在没人管,想玩个通宵都不成问题,不过他还是很克制的,只是玩到一点半就关了电脑,揉了揉眼睛去睡觉。

    上午的课依旧是睡过去的,下午好多了,尤其是“雌孔雀”的课,他背不要挺得太直,还积极举手回答了两个选择题——虽然都说错了——不过被“雌孔雀”夸奖了精神可嘉。

    听满嘴跑火车的王文杰说最后一节自修课要排练百日誓师大会,要组队形。

    “很厉害的,电视台还要来拍的!”

    苏峻平翻了个大白眼:“排练会延迟我们吃饭的时间吗”

    王文杰:“……好像会的。”

    苏峻平啧了一声:“等我们赶去食堂的时候,高一高二估计连饭盘子都能给我舔干净了,那还吃个屁啊!我不干,排练少一个人估计也没事,我去找谢老板说去。”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王文杰眯着眼瞧着他发光的背影,觉得那个人越发的不真切起来,他叹了口气,立马被同桌姑娘冷嘲热讽外带一脚,他立马老实起来不去玩感春伤悲的那一套了。

    苏峻平推开门,发现陈一霖也在,他尴尬的想走可谢老板的目光已经刺了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的走上前。

    谢老板瞥他一眼后就干脆的把他晾到一边,和陈一霖说起排练的事宜,说完了才轮到苏峻平,苏峻平魂不守舍的,整颗心都挂在陈一霖身上,谢老板不耐烦的叫了他几声他才回神。

    这之后的,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骂声。

    陈一霖关上门却没有走,背对着,用手指轻轻的勾着快生锈的把手,他沉默的立着,脊背笔直,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伴着谢老板的骂声回了教室。

    两个人决裂了就是决裂了,讲究的就是断得一个干净利落。

    况且更重要的不是断得干不干净,而是穷途末路,非断不可。

    倘若他当初没有自私,没有抢了罗青雨又对苏峻平的服软视而不见,没有急急忙忙要和苏峻平撇开关系,那也就不会埋下怀疑的种子。他现在再回想,自己是个多自私的人啊,苏峻平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被当头一棍,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连个弄清缘由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就这样躲了起来。

    苏峻平低三下四道歉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明明不是他的错呀。

    他勉强的挽回了这段尴尬的感情,可破裂就是破裂,勉强修好也有了裂痕,只等哪一天只要不留心的轻轻一脚——就喀嚓一声断了。

    陈一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头转向窗外。

    他没想到会在医院见到苏峻平。

    陈一霖有次见到奶奶在家做压腿——就是把一只腿搁沙发上,一只搁地上,使劲把那只腾空的腿往下按——这可把陈一霖吓了一大跳,他奶奶伤可刚好没多久呢,就在大腿那儿,所以他不管老人家同不同意都送去了医院做个检查。

    奶奶在里面做检查,他趴在窗外百无聊赖瞧风景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米粒大的人,那米粒大的人变成了拇指大的人,他认出了是苏峻平。苏峻平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拎着保温盒,皱着眉走在路上。

    太阳从上面打下来,好像他眉间褶皱里夹着的都是光。

    陈一霖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那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等候区的人瞥他一眼他都担心是别人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这时候奶奶出来了,陈一霖撒了个谎。

    “我去上厕所,你在这儿等我。”

    然后他一路狂奔下楼,正往上走的医生用白大褂糊了他一脸,那里面有股消毒水和棉布混合的味道,这味道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下。

    他想:“我这样是在干什么?苏峻平去医院怎么了,谁都可以去医院,去医院很正常,我跟着过去,简直就是个偷/窥/狂。”

    可他面无表情的给自己做了番义正言辞的谴责,腿下却犹如生风,一点儿也不慢。

    他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苏峻平在那儿等电梯。

    陈一霖躲在门口悄悄的凑过去看,直到苏峻平上了电梯他才灵活的蹦跶出来,按了向下的按钮,然后记停靠的楼层。

    陈一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而脑袋发烫,把所有的思绪都烧成一锅烂得不能更烂的稀粥,好像发烧一样昏昏沉沉的,走路也打飘,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然后又成了一个泡啵一声就没了。

    他依次要找三楼,九楼,和十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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