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谢无渊压根就就不是块儿读书的料。
只能说,这世上,有人天生不会读书。他们的天赋技能点不在读书上,而在旁的地方。
何贺一片好心,谢无渊再怎么不识抬举,也不至于驳了他的好意,也中规中矩的在书房里看了几天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书名是他自个儿给起的,其实说它是书,也不大合适,主要是手札笔记什么的。
何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上面东西还挺齐全,得,朝廷上都还没公布今年主考官是哪位呢,这里面就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也真是难为了何贺的一片心。
谢无渊托着腮,转着毛笔,百无聊赖的盯着桌上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实在是背不过啊,谢无渊叹了口气,自从上次逮到自己在大街上坐着马扎听劳动人民的脑洞,何贺就非得把这个塞给他,还说下次见面的时候要从里面抽问题提问自己。
得,你比我大,你是大爷。
“主子,何家二少爷来了。”茶盏把何贺带到书房门口,这才开了口。
“啧,”谢无渊扔掉毛笔,站起身来,“可真是尽忠职守。” 也不知是在说茶盏,还是在说何贺。
谢无渊不泡在赌坊后,茶盏那是天天烧香拜佛,成天介儿的盼着自家主子往那正道上走,多结交结交那些清贵的世家公子,再不济,就是文人墨客也成啊,最好是隔着大街上那些什么张大牛、李大武的,远远的。
这几天何贺逼着谢无渊学习,茶盏自然也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这会儿何贺来了,茶盏就直接把人给带到书房了,想的就是有何公子在,自己少爷好歹能干点儿人事儿不是?
可惜的是,茶盏注定要失望了。何贺这次来,还真的不是为了督促谢无渊学习,他是专门给人来传信的。
何贺带来的信,是宫里的何贤写给谢无渊的。
之前不是说过,何贺和谢无渊是一起长大的么,事实上,还应该再加上一个人,何贺的姐姐,何贤。谢无渊小时候虽然不怎么爱走动,可终归是和何贺何贤同龄的,三人关系还是不错。
何家原本就是武将出身,子孙后代,个个身上都有军功,何贺的爷爷虽然尚了当朝长公主,可教养子女,还是按照何家的规矩来的。
女孩子在十二岁以前,都是和男孩子养在一起的,赛马斗械,男孩子能干的事儿,女孩子也一样可以。何老元帅以前总说,何家的姑娘虽不至于精通武艺,但四五种兵器总是要会用的,没的落了何家的脸面。
何贤比何贺大了两岁,是姐姐,不过小孩子么,大两岁根本看不出来,两个人从小放在一起教养,谢无渊偶尔去找何贺,总是能见着何贤,何贺来找谢无渊,何贤有时候也会跟来。
说来也奇怪,分明谢无渊和何贺相处的时间最多,但谢无渊每次提的鬼点子,何贤总是能够更快的领悟,以至于谢无渊总觉得,和何贺相比,他与何贤更有共同话题。
不过,没什么用,他再与何贤有共同话题,也改变不了男女有别的事实,上天注定,他谢无渊的小伙伴只能是永远不在一卦的何贺。
何贤年满十二的时候,有一次在京里挥鞭子,恰巧被当今圣上瞧上,真的是恰巧,谢无渊指天指地的发誓,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仔细琢磨过要不要上门求娶这个姑娘呢,怎么可能把他们三个的行踪泄露给外人?!
他不可能,何贺更不可能,他们三偷溜出来的时候,压根没人知道,难不成是何贤自个儿说的?就为了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她脑子有坑吗?
☆、他恼的不是石海岩,是何贺
当今圣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甩鞭子,能甩的那么好看。当下就愣住了,那眼神直勾勾的,要不是何贤跟长公主进过宫,认识皇上,她都要一鞭子甩过去惩戒这个浪荡子了。
皇上捂着自己那被丘比特射中的心脏,感叹道,一见钟情的滋味啊,仿佛她甩的不是鞭子,而是勾魂索,瞧瞧,把朕的魂都勾走了。
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皇上,何贤刚一及笄就被迎进了皇宫,直接给了封号——贤。
哪怕长公主这几年越发年老体迈,那也是剩下的皇族中辈分最高的一个了,她的嫡亲孙女,不就是先皇的嫡亲外甥么,再加上何贤后面的何家,以及皇上这人尽皆知的心意,在给何贤定分位的时候,那是一抬再抬,皇贵妃抬了一次,皇后抬了一次,太后又抬了一次,差点儿就被封了贤妃,还是皇上制止了这件可怕的事情,一进宫就封妃什么的,也是够了。
何贤入宫三年,恩宠不断,但皇上年岁毕竟大了,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所以也就只有第一年的时候得了个儿子,现下已经三岁,是皇上最小的儿子,也是皇上最小的孩子。
皇上眼下共育有三位皇子,太子是早些年就立下了的,不过自从几年前替皇上挡了一箭,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一直在用药吊着。
何贤这次来信,说的就是这件事儿,太子眼看着怕是熬不过年关了,另立太子势在必行,就是不知道这次要立的,会是太子的孩子,还是太子的兄弟。
贤妃娘娘问谢无渊的是,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皇子。
谢无渊捏着纸条笑了,心道,太子一走,皇上一共就剩下两个儿子,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手?
何贤这求的根本不是保住自己的皇子,而是怎么上位。
也罢,原本他就有份礼要送给何贤的,现如今,不如一起了罢。
谢无渊想起几天前,他跟何贺献殷勤,说要把一等镇国将军的爵位捧给何贺的时候,那张果断拒绝的脸。
再想想现在给自己送密信的何贤,心道,自己当初还想着,何贺不要,不如送了何贤吧,这会儿看着何贤的来信,却不由有些想笑,都这么多年了,自己居然还是和何贤更能谈的来。
倒是不知道,何贺整天介儿的和这么些黑心黑肺的玩意儿一起长大,怎么到现在都没长坏呢?
要是长坏了,就能在一起了啊。
谢无渊摇了摇头,把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抛之脑后,提笔给何贤回信。
何贤生了皇子后,就从贤嫔提成了贤妃。
贤妃是四妃之首,何贤的位置本来就高,要想再提分位就不太容易。
到了这个份上,哪怕再生个孩子都不一定会提成贵妃,可如果她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哪怕成不了皇后,至少也要是个贵妃。
谢无渊的信很快就写完了,封上口,递给了何贺,何贺没看也没问,直接夹在家信里,贤妃娘娘的消息当初怎么传出来的,他就给怎么递了回去。
当天晚上,谢无渊接到另一张宫里特制的纸条。
陈以柳,陈将军的女儿,比谢无渊大几岁,自小不服管,就爱往赌坊跑,和谢无渊简直是志趣相合的好朋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得了太子的眼缘,太子寻死觅活的非要讨来当太子妃,皇上和皇后一合计,陈家姑娘,身份不错,地位不错,长的不错,带到宫里看一看,言行举止也不错,就允了。
至于好赌?谢无渊不说,陈家不说,还有谁知道这回儿事儿?你当赌坊里成天都是达官贵人,什么人都认得啊!
或许陈以柳当真是与太子一见钟情,自打她成了太子妃,就真的修身养性了。别说往赌坊跑了,就连“跑”这个动作,都未曾做过,每天恪守各种规矩,按时请安,管理东宫大小事务,肚子倒也争气,第一年就得了个儿子,太子妃的儿子,那妥妥的皇长孙啊,日后自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可惜的是,太子眼看着就要夢了。
陈以柳来信,问的也是,她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孩子。
谢无渊对陈以柳还是有些好感的,每一个闯祸的孩子,都对和自己闯同样的祸的孩子,怀着无比的亲近心情,所以他很正经的给了两条不同情况下的建议。
“如果你希望你儿子安安稳稳的坐上那个位置,殉情是最快、最好的法子;如果你希望你自己坐上另一个位置,那就紧紧握住他留给你们的东西,以及,你身后能握住的所有力量,必要的时候,用它们。”
军中专用的信鸽飞来又飞走,大约陈家,也会用何家相似的方法,把消息传回去。
皇宫,乃至朝堂,即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没有人会知道,太子妃与皇上最宠爱的贤妃,身后站着的,是同一个谋士。
醉欢楼
谢无渊终于有那么一天,心情不错,晃晃悠悠的去见了石海岩。
去之前,他还特意让茶钟给石海岩带了话,说让他把时间岔开,他谢无渊有话要和石海岩单独说。
“怎么着?这局设的爽吗?”谢无渊进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兴师问罪来了,“石公子,石老板,看着我们这些人为你忙前忙后的,是不是特别开心,特别有面子啊?!猴戏好看不?精彩不?”
“谢公子,我也是被逼的啊——”石海岩瞧他这模样,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别介,解释我也不听,”谢无渊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亏我还颠颠的,想着何二从来不求我个什么事儿,这回他开了口,只要不是去天上摘星星,我尽量都帮帮吧,结果呢——”
石海岩心里打了个颤,他刚还想着,要实在把谢无渊给得罪狠了,大不了去找何贺何二爷,只要何二爷肯开口,谢无渊心里再不舒坦也不会拿自己开刀了。可这会儿,听谢无渊的口气,竟是将何贺一起怪上了。
这可怎么办哟,财神爷,您倒是教教小的啊!
“哎,对了,我还没问呢,这事儿跟何二有关系么?”谢无渊拿手点了点桌子,“他也是你们组织的?”
石海岩赶忙摆手,“开什么玩笑,我们这就是个商人联盟,要是能抱上何家的大腿,哪里还用得着您这么费事?”
“哦,”谢无渊冷笑一声,“合着你们眼里,我就是拿来凑合的?”
石海岩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个嘴巴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被茅皋看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没想着给您设局,都是我师父他们几个好奇——”
“得了吧,”谢无渊完全不买账,“你就说吧,要是我真不出手,你师父还有那个什么顺风帮能不管你?”
“管是会管,可大多是帮我换个户籍,或者让我去外地。”石海岩叹气,“我是真没法了,才求何二爷找上您的。”
“切,谁信啊,”谢无渊把头转向一侧,“何二都能帮你把我喊出来了,你还说指使不动他?”
“谢公子,您就算对何二爷有意见,也别拿小的撒气啊,”石海岩恭恭敬敬的赔了礼,道了歉,谢无渊还是不放过他。
石海岩也只能认命的叹道,“您可别说您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何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小的虽然和何二爷多少有点交情,可要想让何二爷为了小的的事情和茅家对上,何二爷是不肯干的,毕竟他们家还有一位娘娘在宫里呢。那茅家可是茅贵妃的娘家,何家不可能出手帮小的这个忙的。”
谢无渊刚想反驳,我哪里对何二有意见,转念又笑了,这话说着,他自己都不信。
说实在的,他不恼石海岩,不然早下手折腾了。他就是觉得,自己傻的跟个x似的,想着只要不是去天上摘星星,就都看在何贺的面子上,帮忙办了。结果呢,从头到尾就是被这个顺风帮算计,自己还十分配合的演了一出精彩的猴戏。
这里面就石海岩和何贺两个人,他不恼石海岩,那恼的,自然是何贺。
他恼何贺不打听清楚,他恼何贺解决不了的麻烦扔给自己,他恼何贺不重视自己,他最恼的是,原来他竟然这么重视何贺。
谢无渊无声的笑了,石海岩看着慎的慌,不敢搭话,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齐于杰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齐于杰开门见山,“我问过掌门了,这种先例之前没有,但我们既然请的是压寨军师,那也不是不可以开这个先例,掌门发话了,说您可以和他同辈,但是要经过一个考验。”
“什么考验?”谢无渊笑问道,不甚在意的模样。
齐于杰拉开椅子一拂衣袖,坐了下去,“南巡钦差这次来南淮,其实是为了查盐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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