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烁舞弦音》张梦茵 面对—2011

    张梦茵 面对—2011

    《路上小心》

    目送你的背影

    我许了个愿望

    祝福你的心

    在未来的路上

    越变越小

    越小越好

    直到什幺都装不下

    除了我的悲伤

    ─

    看着梁烁羽上飞机后,我足足望着他离去的出口站在原地大约一个多小时,直到一阵痛楚从脚跟那裏传来,我才从自己乱糟糟的思绪中抽离。

    我懂他刚刚看我时的眼神的意思,我知道他在迟疑什幺,所以我并没有开口挽留他。

    但他不知道我转身后的表情,面对分离,

    好不容易。

    踩着高跟鞋,把刚刚有点失落的思绪抛开,眼睛稍微睁大点,显得比较有精神,很有自信地走出机场大门。

    「小姐,您要搭计程车吗?」许多司机看我一路走去,纷纷到我旁边询问,但我实在懒得理他们,那些司机看我毫无意愿搭他们的车子,皆纷纷离去。

    我慢慢走在大街上——虽然是七月,不过现在时间非常早,在太阳尚未露脸之前是十分凉快的,我才愿意在街上散步,否则走不到三五分钟一定汗流浃背的。

    感觉整座城市都还没醒来,说不出这城市美丽动人的地方,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乡,对这毫无感情;但也因为这样,我在这城市里才有立足之地。

    否则走到哪,想起那些年的回忆,心里又折腾一番了。

    —

    我们一直误会青春是文艺纯爱电影,其实青春是残酷且锐利的猎奇b级片。

    —

    钥匙向右转了三圈,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十分整齐的房子。

    客厅的家具没几个,只有两张单人沙发、一个茶几——上面摆了一套茶具、还有一个小电视,窗户连窗帘都没有,这个房子也没有装潢、没有任何色彩。

    回忆倒是很多,所以,这算是一个家吧。

    家,这个字的英文有两个,一是「house」,二是「home」。

    「你对家的定义是『home』?还是『house』?」有天梁烁羽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谱面研究,我因为太无聊而坐到他脚边问着。

    过了三秒后,他把正在看的谱放到茶几上,然后把我抱起,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梁烁羽摸着我的头,「『house』是有形的建筑物,而『home』则是有家人组成的家庭。」

    「这里是house还是home?」我雀跃的问着,没想到梁烁羽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早该知道,其实他脑海中画的未来蓝图中,我的影子都参不上一脚。

    我连忙打了个哈哈,「这里那幺破,当然只是个house啦!我们的home一定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一间房子!」

    他开怀大笑,「对、对。home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那时口气中带有遗憾的意思,代表那间房子只是一个梦,我跟他是不可能拥有一个home的。

    —

    跟他一起逛家俱店时,看到一张很可爱的双人沙发。怎幺个可爱法呢,其实也不是布料特别好或是花色多好看,单纯就是那种设计感,足足让我的眼光驻留在那张沙发上。

    简单的款式,米白色的沙发,价格也算合理。我跑向已稍稍走远的梁烁羽身旁勾着他的手,「羽,我们买那张沙发好不好?」

    他皱了下眉间,转过头看着沙发区,「家里沙发又还没坏掉。」

    我极力摇摇头,「我想要双人沙发。」

    详细原因我也无法解释,但跟他住在一起也有三年了,家里只有两张单人沙发,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怪。

    房里有两张单人床我还能接受,但连沙发都是单人,真的有种距离感。

    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直直往前走,我也只能回头望向那张沙发作为留恋,随后赶快跟着梁烁羽向前走。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听到梁烁羽喃喃说一句:「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我装作没听见。

    —

    门铃响起,原本在房间整理梁烁羽的衣服,一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赶快去看看。

    「梦茵在吗?」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我心里一震,是兰竹?!

    打开门,只见兰竹拿着一个大大的袋子,身上穿着很普通的连身洋装,却格外显得有气质。

    「妳妳怎幺会知道我在这里?」我有点吓到,毕竟从樱花大学毕业已经四年,这四年完全没有跟其他人联络,她怎幺知道我的住所呢?

    她歪了歪头,「客人来访,又是老朋友,不让我进去坐吗?」

    「请进请进。」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忙着问她问题都忘记要招待客人了,我走进厨房,「家里没有饮料,妳要乌龙茶吗?」

    她坐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好啊。」

    我沏好茶,拿着那唯一一套茶具拿到兰竹面前,「请用。」

    她优雅的拿起茶杯,细细品嚐后,她用她那水汪汪的双眼望着我,「是梁烁羽有次有意无意的跟何柳说他有阵子住在这里,我就猜想妳应该也会在这里。」

    「妳为什幺会认为,我也在这个房子里?」我无奈的笑笑。

    兰竹看着我,「妳不喜欢梁烁羽吗?」

    我瞬间呆住,事实上,几乎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过。

    只有一个人,在我高二的那一年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的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事实上当时我只是在压抑我真正的心情罢了。

    我决定面对真实的自己。

    「对啊,我很喜欢他,喜欢到就算他不喜欢我我还是要跟他在一起。」好像这个秘密拖了好久好久才说出来,不知怎幺的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笑笑,「我一直都知道喔。」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十分纯真,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她一样。

    有点鬼鬼祟祟的,说不出的怪。

    「话说何柳呢?」我问她。

    「他现在人在柏林呢不知道要干嘛。」

    「叶韶音好像过几天也要在柏林演出。」我也拿起桌上的杯子倒茶。

    「他们应该不会见面的。」兰竹回答。

    不,我觉得他们会见面。

    我边喝有点烫口的茶,一边这幺想着。这几年来,不知我们七人有多少人私底下默默见面的。

    「梁烁羽人呢?」

    「他现在搭着前往德国法兰克福的飞机,再前往柏林。」

    兰竹歪头表示不解,「他去那边干嘛?」

    我望着窗外,压抑想叹息的动作。

    「大概是去找她吧。」

    「叶韶音吗?」

    「摁,对啊。」我勉强笑了笑,「我很蠢吧」

    我掩面哭了起来,也不管兰竹是不是在我面前——我真的好累,这四年来跟在梁烁羽身边,虽然很快乐,但更多的是痛苦,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叶韶音在梁烁羽的心里是多重要的位置,但我发现我永远无法接受,我只是个代替品。

    —

    你抱着我的时候想着她,

    你看不见我的笑多受伤。

    —

    搬来上海的第二年的冬天,气温异常的低温,就算房里开着暖炉,总觉得还是有股怪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那年得流感的人很多,我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梁烁羽因为要在中国各地展演,我卧病在床三天他回家后才发现我生病了。

    「去看医生了吗?」

    「走不动。」

    他直接公主抱抱我下楼,叫了辆计程车,把我载到医院后全程紧紧握着我的手,看医生、领药、入住病房、打点滴,他很有朴里的处理老了一切。

    我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而梁烁羽坐在一旁。

    我想坐起跟他说话,不过他压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起身,「妳病的很重,好好休息。」

    我感到有点惭愧,「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梁烁羽摇摇头,表示不会,他拿出mp3和耳机,其中一段塞到我耳里,播放出的是一段二胡优美的旋律。

    只不过好像很耳熟?!

    我惊呼,「这不是以前大学时,我们七个胡闹编出来的旋律吗?」

    当时在琴房里,太无聊就想说来编曲。梁烁羽和叶韶音各持己见,他认为要轰轰烈烈,而她觉得要沉重哀伤。这段旋律,只是二胡的部分,当时梁烁羽和叶韶音一起即兴演出,没想到不同性质的旋律可以搭配的如此和谐,我都看呆了。原本说之后要加上大家的乐器,只不过一直没有编曲,大家都忘记了,连我也忘了。

    「如果有一天,」梁烁羽抬头看着天花板,「我们八个人可以再团聚的话,我想要完成这首曲子。」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空空的,没什幺东西。

    「我们可以一起完成啊。」我极力让自己的脸上挂满笑容,「我和你,我们两个。」

    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幺。

    「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

    「你刚刚说什幺?」我躺在床上,都快入睡了梁烁羽才突然说话,害我没听清。

    他摸摸我的头,「没事啦。」

    没事才有鬼。我赌气的哼了一声,转头就睡。

    —

    有时候下着雨的夜晚,轰隆隆打雷的时候,我总是会钻到梁烁羽的床铺上的棉被里——无论他在不在床上。如果在的话,他其中一只手臂会让我当枕头使用,然后说一些故事给我听。他说了很多故事,我想,那可能是他自己的故事,因为故事中的主角都是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好像特别怕寂寞、怕黑、也怕鬼,跟现在的梁烁羽完全不一样。

    人成长后的变化真可怕。

    他说了很多、很多、非常多,很多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某个故事。

    那个小男孩喜欢的女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人。

    —

    「那他为什幺后来不怕黑了?」我躺卧在他的怀中,因为太温暖导致我睡意浓浓,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

    梁烁羽笑笑的看着我,「因为他遇到了天使,她是他的sunshine。」

    她是我吗?我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那就没有问的义务,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有点难过。

    应该说是非常难过。

    —

    我等了整整三天,等他回到这间房子——虽然我觉得这是个家,不过他说只是栋屋子。大部分时间都弹着钢琴,弹着弹着就不小心想起梁烁羽,想起国中时偶然在走廊上巧遇他的场景。

    有句话说的真好,如果把时间全部放进等待,那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

    我站起身走出琴房,打开房门扑到床上就这样让头埋在棉被里。

    「好像都是我一直在等他呢。」我喃喃自语。

    「都是我一直在等他」

    「一直在等他」

    「等他」

    因房间太空而还有一点点回音,我的声音听起来真够凄凉。

    让自己忙起来吧,就可以暂时忘记一些烦恼的事。

    暂时。

    我又回到琴房里——这间可能是这屋子里塞的东西最多的房间了,光是摆一个平台钢琴空间就稍嫌不足,梁烁羽又在这里摆了很大一个书柜,上面满满的都是谱,还特地分成两区——一区是我的钢琴谱,另一区是他的二胡与中乐谱,还有一些cd在上面。

    我把所有的钢琴谱通通丢到地上,让整间房间地上,铺满了钢琴谱。我随意拿起一本,然后开始练习。

    贝多芬、莫札特、萧邦、海顿、舒伯特、舒曼、柴可夫斯基、布拉姆斯、巴赫,一首弹过一首,我的手指从未歇息,除了上厕所还有喝水,其余的时间,我都是从地上捡谱放到钢琴上后开始弹奏,弹错了也不管,让旋律继续似流水一般缓缓道出,好像一个说书人不断不断的一直说不同精彩的故事,有开心的,更多是悲伤的故事。

    我的精神好像处于恍惚的状态,手指还在弹谱上的旋律,心里却放在他身上。我总觉得,弹琴的时候时间就藏在各个音符与休止符中间,回忆也悄悄躲在里面,你弹到哪,你自然就会想起那些你以为你老早就遗忘的回忆。

    例如说,梁烁羽笑着看叶韶音的神情。

    例如说,梁烁羽发呆时,手上若有笔总会不经意写出她的名字。

    例如说,

    他从未爱过我。

    我弹着弹着,莫名的眼泪一颗颗掉了出来。

    我趁我还有多余的力气时,把我从高二一直想拿给他看的诗,放在某一层谱中,「就让这张薄薄的思念没有希望的寄放在这吧,等到哪一天,他想起大家,自然会打开这份谱,会知道我真正的心情。」我喃喃自语。这里吹的东风好强啊,可以帮我带话到远方的法兰克福吗?带给他。

    等是一种习惯,来不及放下,便被寄望抛在后面。风吹的时候,想起了你,我仍尚未意识对你早已彻底的失去。

    时间一长,我们都在等遗忘前,让彼此的故事轻抚着流年,直到静止的思念,不再轻易挑起。

    期盼,或是不期盼。

    曾经等,是甜美的雪,见到了情人的面,便融化成唇片;一年年,体温传递着思念,恋也有时光补上过于急迫、匆促的缺;青春有等待编成长辫,纪念永恆的结。

    后来,没有人愿意等。错过的肩,擦过若是留恋,彼此都爱得太伤痕累累。

    等是一条只要开始了,就回不了头的长街。

    若是反悔,便会害怕白费时间,越是犹豫越显得楚楚可怜;被他佔据的生命,惋惜等不到花开花谢。

    安慰塞不满夜,失眠会来填,不知名的樱花很快又冻在转冷的天;来不及吻别,始终不愿放弃,寒风锥进骨里,走着走着还不知道痛。

    独自一人的街很长,每晚走着,离终点很远。

    不是没有终点,其实是留在原地,街却越来越漫长。

    等待成为某种习惯,是让自己继续活下来的血。又或者,我们都透过缅怀,阅读曾经的自己,比较离别后,与原来的自己,无数失去,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庆幸着曾有过的快乐与洒脱。

    如果结束等待,疼痛不会一次涌上来吧,还有自己,及熟练的孤单。

    我最后趴在钢琴上狂哭,炙热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腿上,却烫伤我已伤痕纍纍的心,我现在有些惊讶却没那幺意外,看见我的心已千疮百孔,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定我未来的路了。

    是我以前太敷衍自己,导致现在的我自食恶果。

    我朦胧之间醒来,听见大门口开的声音,还有稳重的脚步声。

    琴房的门把转开,他看见我时似乎神情有些讶异。

    「张梦茵」

    我站了起来,「我想跟你谈一谈。」我的眼神坚定,这是我最坚决的一次决定了。

    「我决定从你的生活走出,走得远远的。」

    —

    「答应我,妳会好好的。」

    临走前梁烁羽这幺对我说。

    我没有看他,就这幺关上大门匆匆离去了。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呢。」我不经意说出话,并把脖子上的围巾拉高,遮住自己的嘴巴。

    或许也顺便遮住受伤的心。

    —

    终于明白,原来太爱一个人,受伤的始终是自己。我只想问你:“伤害我你会心疼吗?”

    有一天,你若是能进到我的心里,你一定会落泪,因为那里都是你给的伤悲;有一天,若是我能进到你的心里,我也一定会落泪,因为里面都是你的无所谓。

    伤我,你心不痛吗?如果我离去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你会不会在某个清醒的午后想我想到心痛。

    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我的手被别人紧紧地握着时,你会不会,沖动地,告诉我,你依然爱我。如果有一天 我忘记了你,不再爱你,你会不会,不习惯。

    —

    在他去德国的期间,他应该也想通了吧?

    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或是叶韶音。

    我搬离了上海,回到原本的国家,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樱花大学,这是毕业后的第五个春天,在门口就看见以前的钢琴教授,原本没有想进校园的意思,不过教授热烈欢迎,我也不好意思推辞。

    「樱花大学还是没变呢。」我看着樱花盛开,纷纷飘落在任何一个地方,整个校园就像铺满了樱花地毯般,这幺漂亮。

    「话说妳毕业后是住在上海吗?」教授问,「因为妳的钢琴独奏会都办在上海,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举办过。」

    「咦,教授你居然知道?」我惊呼,因为我一直以为教授没有喜欢我,照理来说应该不会知道我的太多事啊。

    他呵呵一笑,「妳还是钢琴学生里天赋最高的,我当然特别注意啦!话说妳回国,什幺时候回上海?」

    我愣了一会,「我不打算回去了。」

    「这样啊,那幺,妳找到工作了吗?」

    我摇摇头。

    没想到教授直接说,「不然妳来樱花大学教课吧!」

    「蛤?!」

    教授一脸认真的告诉我,「妳当我的助教,一个月十万起薪,如果妳愿意还可以住校舍,而且不用钱。」

    我点点头,「好啊。」

    「真的吗?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我现在做任何事,已经不需要再多加注意考虑了,

    因为没有我挂心的对象。」

    —

    我很努力的生活,每天都在上课,不然就是教琴,运动之类的,就跟一般人的生活没什幺不一样。然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都已经过了三年了。

    我有时会点开他最后传给我的简讯,然后失眠一整个晚上,隔天早上总有人关心我怎幺气色这幺不好,我都笑笑的回应,没有睡好而已。

    然后再继续努力的做好每件事。

    "答应我,妳要好好的。"

    所以我很努力的生活,然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多年过去,我突然想通,自爱的行为不该是为了守信。

    我流下了分开之后的第一滴泪,终于理解当年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好不好,他不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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