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重生之烟花乱分节阅读59

    适逢文墨折了一大抱花儿过来,胡弈秋便将玉言交托给她:“你家主子仿佛受了些暑气,不如先带她回去歇息吧。”

    玉言看着她缓步离去,胡弈秋纤弱的背影也像一个寂寂的游魂,尽管明知道她是个活人,可就是能给人这种阴厉的感觉,真是怪事。

    晚间宁澄江却过来了,大出玉言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瞪了文墨一眼。文墨摊开两只手,嬉笑着跑出去。宁澄江便笑道:“你别怪她,若非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几日都睡不安寝。”

    一面打量着玉言的面部,“你果然憔悴了不少。”

    玉言支吾着拿胡弈秋的话来答,“大约受了些暑气罢。”

    “你少诳我,哪里就热到那份上了?”宁澄江嗔怪道,“文墨都跟我说了,你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定、恍恍惚惚的,跟见了鬼一样。”

    他拉起玉言的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我不能替你分担呢?”

    宁澄江的目光是温柔而坚定的,玉言仿佛从中汲得些力量,她犹豫道:“其实……我见到他了……”

    “谁?”宁澄江犹未反应过来。

    玉言踌躇着,终于将那个名字说出来,“温飞衡。”一出口,她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松快了一大截,这件事一直积郁在她心底,如今才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

    宁澄江仿佛也唬了一跳,他断然道:“这不可能,那个人早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玉言的一字一句仿佛艰难地从齿缝里迸出来,“可我的确见到他,千真万确。”

    她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出来,并道:“你想,他会不会想找我们报仇……”

    “报什么仇?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宁澄江嗤道,他这人仿佛什么也不害怕。

    他将玉言搂在怀里,柔声劝道:“你放心吧,这些没影儿的事信它做什么,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鬼怪,即便真有,那鬼也不敢在大白天出来。”这一语仿佛提醒了他,“另外,我也会派人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装神弄鬼。这几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呢,就将那些无稽之谈放下,安心休养,别把自己的身子做弄坏了。”

    玉言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乖乖点了点头。

    宁澄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笑道:“说来你素日不是这样胆怯的人,怎么如今疑神疑鬼起来?”

    玉言心中一震,的确,有道是疑心是暗鬼,可就凭胡弈秋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恍惚至此吗?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桌上的茶具,她陡然忆起来,自己原是在胡弈秋那儿饮过茶的,而种种异象正出现在那之后。

    之后的几天宁澄江果然夜夜留宿在玉茗殿,天子之气或许真能镇压邪物,至少玉言再没看到此等怪事,她开始觉得之前种种大概真是自己眼花了。宁澄江派出的人手未曾调查出什么,至于玉言,她虽然怀疑胡弈秋在之前那杯茶水中做了手脚,却没有证据,况兼时隔多日,要查也无从查起,只能暗中提防。

    宁澄江虽然愿意为玉言牺牲,玉言却不肯让他牺牲。这几日政事格外忙碌,玉茗殿地处偏远,往来费时颇多,玉言不愿让他劳神,因此数日之后,便勒令他不必过来,宁愿一人独宿。

    宁澄江坳不过她,只能依从。

    但,也就是这一晚,玉言重新见到那个不散的阴魂,这回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鬼——真正地面对面,展开一场生与死的交锋。

    ☆、复生

    夜深而寂,玉言睡了半宿渐渐醒来,迷迷糊糊地向身旁摸去,却只触到软茸茸的锦被,除她空无一人。她这才忆起宁澄江已被她赶走了。

    玉言苦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口干,唤道:“文墨!”

    接连唤了四五声,没有人应。文墨这妮子,难得睡上几夜好觉,就犯懒起来了。

    玉言懒得费神叫醒她,只得自己披衣下床,走到桌案前,执起茶壶,自斟了一杯。

    清亮的茶液徐徐从壶嘴里泻下,早已是凉透了的,玉言却不在意,管自一饮而尽。这样正好,她觉得心里有一团乌火,正需要这份凉意来平息。

    忽听吱呀一声,那扇木门缓缓开了。

    这样大的穿堂风,看样子又要下雨了。玉言趿着木屐上前,正要将门合上,才伸出手去,忽然觉得腕部被什么东西抓住,她循着那只青白消瘦的手一直看上去,便看到那个伤痕累累的人面。

    她手中的青瓷茶杯砰然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溅起的茶水沾湿了她的衣裙,她也无暇顾及,只是怔怔。

    温飞衡发紫的唇一张一合,双眸炯炯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他整个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冤魂,只有这双眼像个活物。

    玉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看到幻象了,可是她决定不再害怕,她深吸一口气:“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

    这鬼物在跟她对话呢,好吧,玉言决定证明一下,桌边原摆着一把锋锐的小银剪子,她立刻拿起来,闭起眼就往温飞衡脸上刺去。

    那东西没动。玉言睁开眼,就看到温飞衡脸上的疮痂遽然裂开,汩汩的鲜血从缝里流下来,于是那张脸更加狰狞可怖。

    玉言冷笑起来,“原来你没死。”鬼是不会流血的。

    “不,我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死我的,你不记得了吗?”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步步紧逼,“他将一块大石重重砸在我头顶,你俩齐心协力将我扔进护城河,让我葬身在激流之中,这些你都忘了吗?”

    温飞衡每上前一步,玉言便后退一步,终于退无可退。她后腰抵在桌角上,只觉咯得生疼,疼痛反而使她生出勇气,她索性直视着对方道:“我以为你那时昏过去了,原来你还有印象。”

    “疼痛往往能使人清醒,只是我虽然有了些意识,身子却因醉酒而虚软无力,在急流中挣扎不得,终于命殒黄泉……”

    他的声音阴冷,真如带着阵阵阴风一般。玉言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格格作响,“你死便死了,还回来做什么,谁欠你的吗?”

    “你欠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你杀了人还这样逍遥,所以我变了鬼也要回来找你。”他脸上的血渐渐止住,温飞衡随手抹了一把,一阵碰触的刺痛使他轻呲了一声,原来鬼也是会痛的。

    他继续上前,冰冷的气息几乎拂在玉言颈上,“可是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仅仅是因为你与宁澄江苟合,所以容不得我这颗渣滓?”

    “你嘴里放干净一点!”玉言的皮肤上起了一颗颗微小的肌栗,她厉声道,“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肮脏!”

    “你以为你很干净吗?你若不是害怕私情败露,为何迫不及待地杀死我?”

    这个鬼还在口口声声质问呢,玉言忽然觉得很好笑。她果然笑起来,嘴角嘲讽般地牵起,“可怜你做鬼还是这样不明白,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恨就只有这点吧,你错了,错得太离谱,我对你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鬼魂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何不到阎王殿去问一问,去看一看前世的因果?”玉言脸上的讽意更浓。

    鬼魂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舍不得下去,那好,由我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前世的因,今世的果,玉言都一一道来。烟花之地的沉沦,山盟海誓的消灭,被弃,丧子,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来回忆。她相信她的语调一定充满怨毒,十几年的仇恨,如今依旧刻骨铭心,她永不会忘。

    “你杀死了我的孩子,也杀死了曾经的我,我不能不报这个仇,我为此发过誓!”玉言几乎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些话,形同疯妇。

    鬼魂一直在专注地凝听,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连肌肉都没有颤动过——也许是有的,只是被那些丑陋的疤痕遮盖住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所以,你今生就是为复仇而来,从你一开始接近我,你就做好致我于死地的打算。”

    “不错。”玉言狠狠地道,“我对你从来没有爱,只有狠,所以我才会那样纵着你,当别人都在痛恨你的堕落时,只有我在支持你,鼓动你——这本就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要让你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我以为娶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一个深爱我的人,原来我终是错了,”鬼魂轻轻叹道,“错得太离谱。”

    玉言忽然觉得一阵难以言述的疲倦,“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我前世本不该遇见的,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结局。”

    “看来我的确该死,这都是命中注定,抵赖不得。”温飞衡缓缓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着,仿佛想找回曾经的自己。

    玉言冷眼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悲悯,可是她仍然道:“可是你不要太怪我,一个人的罪孽总要偿还,前世还不了,便今生还,都是一样的。”

    “我不怪你,这一桩公案原自我始,你杀死我也是应该,只不过……”温飞衡迅速地站起来,将一块冰凉而锋锐的物件抵在玉言颈上,目露凶光,“只不过我仍然不能放过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他白头到老。既然你我的账算不清,不如一齐到地狱清算!”

    “你想做什么?”玉言不意他突然出手,已是逃无可逃。

    温飞衡用指腹在那块碎瓷片上轻轻摩挲着,目光迷离而柔和,“我不记得前世的事,我只知道今生,你我是通过一块碎瓷片结缘的,那时候你割伤了手,故意让我为你包扎,伺机用你的眼泪打动我,你成功了。那么如今,我便用这块碎瓷片了结你的生命,咱们到黄泉下,继续做一对爱恨交织的夫妻,这样可好?”

    “你这个疯子!”玉言厉声叱骂着,却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她还不想死。

    “是,我疯了,我因为爱你而发疯了!你不是也很爱我吗?不然也不会这样恨我,如今我就遂了你我的这份心愿。”温飞衡紧紧揽着玉言的肩,状若癫狂。

    玉言正在焦急,忽见文墨懵懵懂懂地进来:“小姐,您又梦魇了吗,怎么房里吵吵闹闹的?”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事,玉言抓起桌边的小银剪子,奋力朝温飞衡肩上捅去,温飞衡吃痛,手上挪动少许,在玉言脖颈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却是偏开了一寸。

    外边守门的侍卫已知觉些动静,温飞衡见势不妙,忽然纵身一掠,撞破窗棂冲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文墨受了这一吓,好容易脱去困意,吃吃道:“小姐,方才是有人吗?”

    “有鬼!”玉言没好气地道。

    “啊,是鬼呀?”文墨终于明白她说的反话,埋怨道:“小姐,究竟是什么东西呀,你总得说个明白。”

    玉言定一定神,道:“是温飞衡。”

    这个名字好像比鬼还可怕,文墨觉得颈上一阵飕飕的凉意,她胆怯地望了望四周,“温家三少爷,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没死。”玉言点亮桌上的油灯,以便看得更清楚些。饶是温飞衡动作奇快,地上还是留下了一线血迹,试问鬼怎么会受伤呢?何况他还怕痛。可见温飞衡当初并未在急流中死去,而是忍辱偷生,伺机回来报复。至于他脸上的伤疤,大约也是在礁石上碰撞形成的。

    文墨领会得很快,“这么说来,当初那具下葬的尸身就是假的了,怪道那尸体面目全非,浑看不清,原来是个冒牌货。这温飞衡费了这一番周折,宁可隐姓没名,看来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了。”

    她亦担忧,“可是刚刚让他给跑了,要不要派人追回来?”

    “不必追,兴师动众反而麻烦,咱们明天直接去要人就好了。”

    “找谁要人?”文墨不解。

    “胡昭仪。”玉言轻轻眯起眼睛,现在她可以肯定,胡弈秋与这诸多怪象必然有某种联系。至于温飞衡,她现在反而不十分担心,倘若他是鬼,玉言或许还有三分惧意;但既然他是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这一次她会下定狠心,决不让他有复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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