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下这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姜清和你还不快收剑!”
看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殷寂言又开始咬牙了,没好气道。冷月造成的伤口很难受,手微微发抖,烛火一晃一晃的。
“殷寂言?你不是已经……”姜清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话中惊疑难以掩饰,一时间竟忘记了撤剑。他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满是歉意和尴尬,意识到什么,改口道,“没什么,你没事了就好。方才真是抱歉,一时手快就……”他放松下来,脸挂出一道浅浅微笑。从身上找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药丸,让殷寂言服下。
暌违这么多年,殷寂言乍一见这个笑容,忽而有些恍惚,过去岁月的印象从模糊到清晰。
记忆中,姜清和是姜沅瑾的堂兄,是宣尧姜氏一族的本宗后代。本宗一脉代代单传,故其身份地位尊贵,那时全永昼宫上下都将他视为下一任掌门的继承,同时也是姜氏家主的承袭。
但偏偏,此子年少时便与魔域赵氏一族中人纠缠不清,后来竟不顾众人制止反对,公然顶撞族中长辈,几次谈话崩裂,话不投机,终至双方大打出手。姜清和当时是以一敌众,结果却是两败俱伤,姜氏一众弟子,竟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讨到好。
最终他毅然决然地拖着重伤之躯离开永昼宫,投身魔域。从此他的名字不再存于姜氏宗室,其人终身不被允许踏入姜氏势力范围之内,族中子弟亦被勒令不得与之来往。
殷寂言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是与姜清和站成一条线的,在当时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还趁机暗中帮了他一把。但要顾及到姜沅瑾,所以并不能做得明目张胆。
他还记得姜清和离去之时的背影,那么孤寂单薄却又义无反顾。
“没关系。”殷寂言回神,很快笑了一下,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
“对了,你在此处做什么?”殷寂言服下药丸后,身上的难受登时减轻很多,“这个地方死气沉沉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今晚不是有青鸾灯会吗?众人口中的宝地,就算守塔侍女被拉去巡游,也不会不派人守在这里啊。”
“说的好像我们两个不是人一样。”姜清和好笑地白他一眼,突然又轻笑,眼光慧黠,道,“守塔侍女?她今晚可不会去游街的。”
“啊?”殷寂言一懵。
姜清和没回答,搭上殷寂言拿火折子的手,将他向前方带去。
殷寂言顺着昏暗烛光一瞧,看清眼前情景后,不由吸了一口气。
凤凰金像的供案前,躺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身量不高,枯瘦面容,眼窝两颊凹陷,皮肤有些干瘪发皱。死了有些时日了,虽然用了些方法保存,但效果显然不是太好。
殷寂言联系几日所闻,一想就明白了。“冯家小姐?”
“嗯。”姜沅瑾应一声,又道:“这里除了我们,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话音甫落,两人周身倏然一亮,置于四周墙上几十盏灯烛同时亮起,整个主室顿时一片明亮。
青鸾塔四周墙壁上绘满彩色壁画,灵兽飞禽,舞乐纤姿,百鸟朝凤,一幅幅都是美艳绝伦,别具匠心。塔中有不少重锻轻纱垂坠,一派精致富丽。
如果不是气氛诡异,殷寂言还是想好好欣赏一下的。
两人身后,一位乌发素衣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地站立,眼神透着狠意。
“……这是怎么回事?”殷寂言拉着姜清和的衣袖,贴近他小声问道。
姜清和疑惑道:“我也是刚来,能知道什么呀,你还不如直接问她。”他抬了抬下巴朝那女子的方向点了点,“反正她在这里设了阵法,料想我们插翅也难飞了。说不定你恳求一下,她会大发慈悲告诉我们了。”
殷寂言自动忽略他后面的话,闻言立刻在周身看了一圈,试着挪动步伐。结果没走出几步,突然地面凭空腾起一道炽热烈焰,火苗直窜到鼻尖,阻断了去路。殷寂言忙抽回脚步,退至原处。那道火墙随即变弱熄下去,地上留了长长一条赤红色的痕迹,有流光幽幽闪动,像是有火在地下燃烧着,烤红了砖块。而后很快,红色痕迹蔓延开来,犹如有几把刀子在地上刻划,在以两人为中心的十步范围内自动形成一圈纹样,整个地面像是被割裂一样。
“岩火嗜生阵。”姜清和一脸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你是修阳派的弟子?”
女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开口时,语气中夹着一丝得意:“我不是修阳派门人,只是修习过他们派中的术法罢了。你很有眼光,也很厉害。可这岩火嗜生阵我已练至最高层,你们不要妄想能破。”
两人都清楚这个女人并没有吹嘘,她是真有些本事的。而岩火嗜生阵作为修阳派代表性阵法,威力自是不必说。
在整个阵样生成后,两人明显感受到四周空气开始燥热升温,就算用功力抵抗效果也不是很大,而自身的灵力正在渐渐流失,似乎被这阵法吸走一般,并且越来越快。
而姜清和面上依旧轻松,笑意不变:“嗯,我知道。不过这个困杀之阵要把我们耗死还是需要一些时候的,而且你也进不来,不能对我们做什么。那不妨趁这段时间,你把事情的始末解释一下,我们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就死了。”
而那女子似是不想与他们多言,冷笑看着,神情不屑甚至有些轻视。
姜清和见她这样,拿过殷寂言手中还燃着的火折子,一转身,作势要向供案扔去。
女子果然紧张起来,厉声喝止,情不自禁向前踏出一步。她离岩火嗜生阵的边缘也很近,一只脚没留意,不小心踏进了范围,顿起的火舌燎了她的衣摆,霎时间烧伤了一块皮肉。
姜清和只定住动作回头看她,却不收回手。
守塔侍女拧眉看着自己的伤口,她坐下来从衣上撕下一段布条,缓缓为自己包扎起来。动作间,冷哼一声道:“就是告诉你们又何妨。”
☆、第四章
事件背后的真实,其实很简单:一个母亲爱女心切,用尽方法却依旧没能挽回其性命。
对于青鸾塔的守塔侍女竟是冯家小姐的亲生母亲这件事情,两人倒是没觉得有多离奇,特别是姜清和,身处名门世家,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见的听的多了,归根结底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在心里意会就好,不必拿来对外言传。而冯家家主明明有两房妻妾,却除了冯小姐外,一直无所出。这其中的隐秘,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守塔侍女一职十五年一换,期间不得有婚嫁。女子如今已做了十四个年头,再熬一年便可出头,光明正大地相夫教女,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一切现在都已无望,唯一的爱女已亡故,就算得到了自由又如何,天知道她日思夜盼了这么多年,几回亲见爱女却不能与之相认,不能亲眼陪伴她成长,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一切的努力和企盼一朝之间尽付流水,什么都没有了。
女子看着主室中央昂首神气的凤凰,恨红了双眼,切齿道:“自从小婷生病以来,我每日每夜跪在它面前祈求,希望她可以好起来,只要她能健康,我可以拿我的所有来交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突然激动起来,“他们都说,咱们茂昌镇的青凤金像中有神灵,一百多年来福泽乡里,荫庇镇民,保佑大家福寿安康,出入平安。可是,我苦苦诉愿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不求己,不求富贵,不求长生,只愿我的女儿少受一点病痛,那不是她小小年纪该经受的苦楚。可是结果呢,它听不见,完全听不见”
“既然它没办法听到人的诉求,那要它在这里何用?要这么多的供奉何用?要这座塔何用?要代代守护的侍女何用?既然根本无灵,那又凭什么让那么多女子白白付出十五年的青春来守着这一块金石头?”女子最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目光冰冷怨毒,“所以,不如就毁了吧!”
殷寂言听后,摇摇头:“生死有命,太迷信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声音很轻,有些脱力。原本是扶着姜清和的手臂,现在是整个人都靠上去了。
“你没有失去过,也没有经历过正在失去的痛苦,这种心情,你不会明白!”女子此时稍稍冷静了一点,没有反驳谩骂不屑蔑视,她只是冷眼看殷寂言,像是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了他的未来,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信吗?有朝一日,你将失去你最珍视之人,你所做的事,只会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转了转眼珠,去看姜清和,同样道:“你也一样。你们是一类人。”
对于她这种断言,殷寂言回给她一个白眼,姜清和不置可否。他早已觉察到殷寂言的功力似乎大不如前,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握着他的手给他渡去灵力。
殷寂言想了想,道:“那前段时间那些人的死,也是同你有关?”
“是啊,是我做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女子大方承认,一点都没所谓。她又仰起头,盯着那精致的凤首,道:“这尊金凤其他的部位要么是金银,要么是坠饰宝石,不过都是凡俗之物,唯有它的眼睛不一样,不是普通的玛瑙石。这对凤目,是一百多年前来到镇里让众人建塔的那个人给工匠,让他镶嵌上去的。那人不让工匠告诉别人,不过在他临死之前,把这个事情说给了他女儿听,也就是初任守塔侍女,一代代口传下来。可惜大家都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何物。不过可以肯定,这是一件灵物。”
殷寂言挑眉:“有多灵?莫不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至少,当年工匠那只残疾的手就是被此物须臾之间治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那名工匠居然没有想到调包私藏,看来那时候的人心还是很淳朴的嘛。”姜清和感慨。
“那是因为那人告诫工匠说,若不在限定的期限之前将凤像做好,将双目嵌置于凤头之上,工匠全家都将受烈焰焚身而亡。工匠胆小,自然照着办了。”
姜清和点点头:“那为何现在这对凤目还在,难道你并没有取下来?”
说到此事,女子脸上露出挫败之色。她道:“我何尝不想取下来!半个月前,我终于下决心要取此物,但我刚一碰到其中一只凤目,便见它的双眼突然闪了闪,像里面有血液在流动的活物,我还听到了一记飞禽鸣叫之声。马上,我忽觉全身一阵热烫,体内如被火炙烤,皮肤上凭空出现数处烫伤。我当下就放弃,并就近寻了一人将体内的那股热毒强行灌注到他身上。等炎热差不多散去,那人就已经被烧死了。”
“半个月来接连出现死人,也就是说你体内的这股热还会日日发作一次。他们都是无辜之人,皆因为你而家破人亡,你也是心狠之人。”殷寂言感喟道。
女子脸上并无愧疚之色,她一瞥两人,扯扯嘴角,冷笑道:“既然不想我残害无辜,那不如就让你们来代替他们。你们同那些普通人可不一样,那种程度的热毒应该能承受不止一次吧,也算是我今晚的收获了。”
殷寂言不爽道:“你当我们是废物弃置地吗?”在姜清和的帮助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几分力气了。
姜清和突然转头看殷寂言,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什么?”殷寂言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你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了吗?”
“呃……算是吧……”殷寂言其实仍然摸不清姜清和的意思,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要再问,于是就含糊应了。但随后,蓦然又想到什么,他紧了紧姜清和的手,道,“哦,还有一个,我是要问你,我们怎么破阵出去啊?”
姜清和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又对女子说道:“可是就算如此,也终归不是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而且你还是拿不到那对火凤灵瞳。今天是冯小姐的头七吧?再不想办法,她的魂魄就要归于冥域,进入轮回殿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是一边将受到的热毒灌注到我们身上,一边强行摘取吗?听起来似乎可行呢。”
女子轻哼一声,道:“是否可能,试过就知道了。”
姜清和有些遗憾:“可惜呀,你没这个机会了。”
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姜清和倏地从怀中拿出一物置于掌上,五指张开,双唇微动却不发一声。原本墨色之物渐渐有红色光丝在周身浮动,并从姜清和掌中升起,在离掌面三寸高之处停下,随即猛然间,红光暴涨,三人明显感觉脚下土地在震动,并且愈发地厉害,似有什么要从地下破出。
“这、这是……”女子睁大眼看着此时的情景,一时竟忘了去阻止。
旁边的殷寂言比她更惊诧,他的脑袋又开始作痛。甩甩头,努力忽略头顶的疼,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姜清和:“红莲……姜清和你你……你要做什么?”
姜清和方才念毕,五指一收,那段红莲碎块瞬间回入掌中,红光消失。而后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青鸾塔身也被带着一起摇晃,四处墙壁和地面裂出数十道四五指粗的缝隙,碎石沙土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几十道幽绿的光痕从裂缝中涌出,在地面上极快地蔓延,遇到岩火嗜生阵赤红色的痕迹时,红色霎时黯淡褪去,犹如被吞噬。片刻间,主室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阵,像是由成百上千个卍字组成的图样覆盖了整个地面。
紧接着阵法中央向四周裂开约两尺,露出一个黑洞,一声惊人心魄的兽吼从内中传出,响彻四野。一只身披坚硬黑鳞,身长五尺,有虎狼之貌的凶兽蓦然窜出,泛着绿光的双眼一瞬间锁定了三人。
那凶兽全身散发黑气,四肢与面部弯弯绕绕着奇特纹样,双目幽绿,目光极冷极凶,脑后连脖颈处还生有一只眼睛,张着一嘴獠牙,吐纳气息之时,从喉间带出一声声低沉又压迫的震鸣,让人不寒而栗。四根粗如成人手臂的黢黑锁链从它身上带出,被荧火裹挟着,另一端没入地中,链身松松地垂在地上。
“姜清和,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殷寂言声音还算镇静,手里却将姜清和抓得死紧。
“不是你说要破阵的吗?”姜清和一脸无辜。
“……”
当殷寂言决定要自由地释放自己的怒气之时,姜清和才正经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吗?这可是你的武器啊。”说着将手中红莲碎块递给殷寂言。
殷寂言一把抢过,怒目道:“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是红莲!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启动无相封灵阵?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启动阵法?不对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阵法?是谁告诉你的?”头部的痛楚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眼前开始出现叠影了。
姜清和沉默地望着他,想起了之前殷寂言那一瞬的落寞神情。良久,直到殷寂言忍不住要爆发,他才道:“你说你是为了红莲而来的,那你原本以为会遇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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