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龙身上还带着滑稽的树叶渣渣,依稀可见被烧剩下树叶的种类和干湿都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抓的人很焦急。那张小脸被树枝擦出几道血痕,眼睛又哭得红通通的,此时却愤怒又委屈地盯着自己,看得人心颤。
“出去的路不在这。”贺少钰余光睨着发红的天边,那黑红的天幕即将被烧穿,又狠下声恐吓,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从那边出去,你想死吗?”
“……你觉得,你死了我还会活着吗?”岑眠紧紧巴着贺少钰的胸膛,伤痕累累的手紧抓着贺少钰的衬衣,伤口溢出污血和泥土也浑然不顾。
火纹烫得他很疼,仿佛被烧开冒着咕噜声的开水生生浇到皮肤上,然而却没有一丝伤痕,连红肿也没有。
贺少钰闻言眉毛更是皱得死紧,把蠢龙的手指一个个要弄下来,又不敢用力。
“……我不走!呜呜呜呜!不准丢下我!也不准让我走!……听到没有!我不……”岑眠大声哭着,从没有这样命令过贺少钰,像是跟大人讲道理讲不过只能撒泼的孩子,手死死揪着,刚才被撬翻的指甲盖里流出血液也不管不顾,贺少钰也不忍心下手。
“啧,傻子,你不松开我怎么给你擦手。”贺少钰眉头紧锁,涅槃将至,身体里的力量疯狂冲撞着,他却因为蠢龙那些流血的手指而哄骗般说,软下的口吻即便透露着凶煞,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骗子。我不信你了。”岑眠眼里还含着一泡泪,委屈又忿忿。
“哦,那天说的只相信我都是假的?”贺大少一只一只地给岑眠的手指清洁消毒,只是每擦一只,看到染了血污的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衬衫,还有上面吓人的血肉,眉头就紧一分,眼里满是怒火和心疼。
提起那天,岑眠就想起贺少钰那会因为身上火纹连靠近都不敢的动作,那时候他就想着扔下自己独自面对了吗,这么想着,岑眠手上更是用力,龙血潺潺流出,低声地说:“……那你抱抱我。”
贺少钰心脏被那简单的五个字戳得生疼。妈的,自己千方百计阻止,竟然还是让小家伙走到这一步。难道这样做真的错了吗。以为自己这么做能最后给他营造一个安全的港湾,可是眼前的小家伙现在正经历的风浪全都是因为自己。
垂眸睨着他,贺少钰一语不发,却克制住身上几乎要撞破他肉身的力量,松松圈住岑眠。
“啧,老子说过一会就回来了,就是不听,非要来凑热闹。”感觉到蠢龙手指听话地终于松开,贺少钰终于凶恶地沉声,把岑眠想要靠近自己手臂的手拿下来,整个人俯身笼罩着岑眠,用背隔绝了黑红的天和小家伙。
……好烫。岑眠手上还残留着刚才在贺少钰手臂肌肉上感觉到的恐怖力量,自己碰一碰都觉得疼,大腿是怎么忍下来的。然而看到贺少钰满脸“不听话乱动就把你扔出去”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洛子琛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办它们才能停下来?”岑眠咬着唇,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坚定地看着贺少钰。
“不能。”贺少钰残忍地回绝。这些属于他的业火,从来不足为惧啊,真正可怕的还尚未到来。
看着岑眠刚才被自己的火纹烫到而不受伤的反应,他心里的猜测越发笃定,反而对岑眠的安危放了心,如果真的是这样,蠢龙还是能活下来的,只是要受点苦……
啧,他连那点苦都不舍得他遭,何况是用他挡天火。不管现在这样做对不对,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利用岑眠做任何事。
“……你又骗我。”岑眠委屈又焦急地看着贺少钰,然而下一秒却慌得连兽类竖瞳都出来了——
猩红的天像是被烧破了一小块,金红的天火透露出可怖的头颅,随即便像是从天泼了汽油然后一下点着疯狂地烧来,只不过那是凤主涅槃用的天火。
“……不。”岑眠颤抖着唇,竖起的兽瞳盯着冲进贺少钰背心的天火,身上的人却依旧撑在自己身上,额上青筋暴起汗珠淋漓,身体透着裂缝状的火光,愣是没有触碰到自己。
贺少钰目龇欲裂地看着岑眠脖颈上随着天火而浮现的凤印,才放任体内再无法阻拦的天火窜进自己眼中,身躯僵硬了一下,彻底往岑眠身边倒下,任由天火啃食他的身躯。
“……走开!呜呜呜!你们滚开,不许吃他!不许……”岑眠哭着趴在贺少钰的身上,足够把他气化的天火在他面前却无计可施,竟然真的被隔绝在岑眠身后,才另外找地方入侵贺少钰的身体。
岑眠显然也发现了,他一直对贺少钰的业火反应不大,如今连贺少钰渡劫的天火都如此。
……忍着。岑眠背上接触天火,疼的却是脖颈,手下意识地摸上去,正好是他断掉的逆鳞处。
……凤印吗。岑眠不相信地描摹那个他曾经临摹过无数次的印记,在他脖颈处承伤的正是那个凤印。所以大腿倒下前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印记吗。
……原来他的猜想并不荒诞吗。
……龙族故人,从来就只有自己。
岑眠被从骨子里散发的疼惹得浑身颤抖,即便没有伤到肉身,却依旧忍不住冒汗,不顾紧紧咬着的牙关感觉到血气,尽可能地覆盖在贺少钰身上。
不知是不是自己阻隔了天火,贺少钰身体还没彻底变成梦里那个火团。
……梦里可以,现在也可以。如果梦里那个小家伙真的是自己,那么那个方法现在也肯定有效。岑眠这么想着,松了抑制器变出锋利的指甲,忘了自己之前多害怕这样的疼痛,毫不犹豫地划下脖子上的第二片逆鳞——
岑眠小小的身子像是受不了般抽搐着猛地一倒,浑身像是被活生生抽筋扒皮,既深入灵魂地疼着,又僵硬地动弹不得。
龙血汹涌地从他脖颈的伤口融入贺少钰的身躯,火光像是受到威慑般暗淡下去,亮起来的只有岑眠脖颈那振翅欲飞的凤印。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岑眠唯一能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贺少钰,看着那双被火光占据的漂亮眼睛里渐渐浮现出盛怒的情绪,才被瞬间抽去所有力气般松懈了意识,沉入深邃的黑暗中。
然而龙血遮不住那片逆鳞皎白的光辉,淡淡鳞光如月如星,只见它温柔地缓缓升起,光晕微弱,却不疾不徐地生长,渐渐覆盖了天幕,化作光丝般柔绵的雨,丝丝缕缕却绵柔地缠绕着业火……
……梦里,自己好像死了。岑眠意识消失前,忽然想起梦醒时的问题。
* **
再次醒来,岑眠发现自己果然不在凡间了。
山谷之间绵延千里似乎要直达天际的湖区之内,所有的水仿佛泣血般泛红,里面翻滚着各种洪荒生物的尸骸。
……仿佛只在神话史书中见过的图景,这是他曾在蒙世仙梦境里看到的画面啊。
……不过现在的视角好可怕。岑眠看着仿佛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悲壮景致,这个角度,仿佛自己就在湖面之上俯瞰全局。
下面的湖水翻滚得比上次还要可怖,湖面没有上次的龙鳞和凤羽镇压,显得异常嚣张,显然这次自己梦的时间点提早了,身份也变了。
“凤皇,此逆天弑神之举,恐怕唯有青龙赤血阵可换你我子民百年长安。”威严而雅致的男声传来,岑眠感觉视线的主人转了头,一条青龙映入眼帘。
……青湍。岑眠手下意识想去抓自己的尾巴,却发现完全不能动作,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听一声巨响——
不知是青衣龙王召来天雷,还是因为逆天而行被天雷追击,道道天雷迅疾地冲向青衣龙王,他却同归于尽般一头扎进湖水之中,带着天雷消失在水中,翻腾的湖水剧烈地搅动。
岑眠感觉到这个视角的主人身躯虚弱又愤怒地颤抖,却没有办法移动分毫,似乎伤的不轻,还被同样的劫数所诅咒。
……是怎样的对手,才会让地位显赫的龙王也被引来天雷?岑眠看着视线里还不停息的湖水,里头封印的,是哪位邪神?
不知过了多久,湖面渐渐平息,只剩下三两没法控制的怪物偶尔反击激起的水花。
天雷随之消失,却再没看见青衣龙王浮出水面,只有更加赤红的湖水,和那片泛着青色鳞光的逆鳞飘荡在湖水之上,镇压着试图破水而出的不知名邪物。
……青湍,是死了还是飞升了。按蒙世仙和梦里青湍自己的话,应该是飞升了吧。岑眠呆呆地看着视线里那片孤独飘荡的逆鳞,那是自己尾巴上那一片吗,又是怎么到自己身上的。
没等岑眠想明白,天空已经迅速暗下来,仿佛解决了龙王之后,还要解决自己身处这个视角的主人。
……这是凤主的视角。岑眠看着脚下开始飘落的带火凤羽,还有那迅速暗红下来的天幕。
……这和他昏迷前贺少钰涅槃的天空如出一撤。
明知道是回忆,岑眠一想到贺少钰沉睡数千年就是因为等会的天劫,只觉得即便自己没有实体心脏也揪着疼。
然而凤主却淡定无比,只见视线里出现了和贺少钰一样的手臂,只是穿的是红色皇袍,熟悉的黑色古刀不留余力地握在那手,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般飞快地向岑眠的方向刺来。
……不。岑眠张了张嘴,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只能看着黑色古刀捅进了这副身体的心脏,鲜红的血液喷在那只熟悉的手臂,溅满了红袍。
……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岑眠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想在这副身躯里找到心脏按住那个伤口。
可他不能。
凤主对此一无所知,一切就如历史上一样,天火被凤血吸引疯狂地袭来,漫天火羽中,岑眠眼睁睁地看着视角迅速地变换,山川红河被迅速地抛下。
……凤主在下坠。强悍如他,如果不是真的自困湖底,怎么会任由天火这么糟蹋他的本体。岑眠明明只是旁观历史,却不能控制地心疼,疼得宁愿昏过去不要再知道任何真相,也不忍再看。
然而记忆总是不由他支配的,何况这是贺少钰的记忆——
视线被血红的湖水侵蚀覆盖,凤主的身体显然已经落入水中,隔着漂浮的残尸,岑眠看到湖面满布的凤羽在剧烈抖动,显然湖底的东西感觉到了凤主的加入,抗拒着这个结局。
然而阵一旦开始,哪有结束的道理。
一片青色的龙鳞越来越近,落在了湖面上,和散落的凤羽为伴,只是在水中画面是鲜艳的、越来越浓的红色,那是自己祖先和贺少钰的血……
青龙出海,赤血染江,颠倒日月,江河逆流,霸邪亡命。
一切终是归于平静。
红色的画面也渐渐模糊,最后重回一片死寂的黑暗。
……那人死了。岑眠在黑暗里清醒着目睹这个事实。刚才二次涅槃的大腿也会这样吗,他也要离开自己吗……
最害怕的可能充斥着岑眠的意识,他却反而淡然下来。
……大不了,他去陪他好了。
岑眠被刚才那一幕所伤,根本没有计算时间,直到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天真地问好——
“小凤凰,你能动吗?……我今天带了妈妈做的冉遗鱼,吃一点好不好?”
……那是自己的声音。岑眠听着那个凤和凰都分不清的声音,蓦然回神,这是大腿醒来之后了吗?他的父母又在哪,弟弟真的是洛子琛吗……
正要聚精会神在黑暗里攫取更多声音,岑眠却感觉脑袋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暗红低垂的天幕恢复了平静,远处前院的烟花还在噼里啪啦炸开,杂声传到湖区这头便被隔绝在丝丝细雨之外。
残存的天火早已不足为惧,伴着细雨落下,还没碰到地上的两人就已熄灭。
贺少钰就这么坐在雨中,怀里抱着昏迷的岑眠,燕尾服长外套被他捡回来盖在怀中人身上。
他在岑眠看完回忆昏迷那刻就彻底醒来了。
眼睛盯着岑眠沾满血污的脖颈,修长优美的脖颈此刻血肉模糊,逆鳞处只剩可怜的一片,隔壁是整齐划下的创口,还有红得发烫的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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