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属于愚昧之人》金子属于愚昧之人分节阅读6

    ☆、nigredo 8

    “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哈布斯堡。”有一天晚饭的时候克洛维突然说道：“我听人说哈布斯堡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等了一会儿。他在等拉尔夫对于这句话的回应：吃惊、困惑、好奇甚至是高兴。

    但拉尔夫看起来却像是无动于衷。

    他继续漫不经心地喝着汤，仿佛敷衍一样哼了一声。

    克洛维有些难以置信于他现下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你不好奇吗？”他问：“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失去现在这样优越的炼金环境了，你不觉得遗憾吗？”但紧接着他又说：“不过他们真的破产也挺好，那样那个鬼契约就不会再有效用了。”

    拉尔夫放下汤碗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蠕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如同讥笑。

    “还能有什么？”他说，口气听起来十分轻蔑：“无非就是那些理由：民众憎恨花钱养我们这些骗子的皇室、他国忌惮贤者之石被炼成、占星台那些荒谬老乞丐的预言—炼金术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学问，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克洛维的脸上滑过一抹笑容。

    “你说错了，”他说：“原因是哈布斯堡马上就要破产了。”

    “……噢，无聊到根本不值一提。”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没有猜中而已，梅洛特。”克洛维说，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其实我有个想法。”

    拉尔夫皱起眉看他。

    克洛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脸上的不耐烦：“如果我们无法在这里继续研究下去了的话—”他戏剧性地在这里拖长了声音以掩盖他的窘迫和发抖的声线—他此前从来没有说过接下来的话，一半是因为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真的像他一样聪明或是有先见之明，另一半则是他的确没有遇见过多少货真价实的炼金术士：“—梅洛特，你愿意跟我一起在卢瓦研究吗？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一趟—”

    他慢慢停住了。

    拉尔夫的视线直直地注视着他。他的头发从耳后滑下来，帘子一样垂在脸侧，显得脸色白得像壁画上的白染料。

    他睁大眼睛注视着克洛维，深褐色的眼睛如同干涸的血液。

    那不是克洛维曾经设想过的任何一种表情，而他甚至无法理解那种恐惧、不安与嫌恶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脸上。

    这些时间他们经常待在一起，而克洛维可以确信拉尔夫·梅洛特绝对不是一个有很多朋友的人，在此之前，克洛维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大概是拉尔夫认识的人中唯一可以被称之为朋友的（所以他完全没有想过现下的状况，当然了）。有一段时间拉尔夫甚至表现得殷勤得过分。克洛维无法相信之前的两个星期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拉尔夫曾经如此热切地、满怀着渴慕地注视过他，而他也决不能否认他一直享受于此—

    但是瞧瞧吧。瞧瞧吧，你这头蠢驴。

    这个错误太他妈丢人了。气恼与尴尬在他的大脑里尖叫着，他仅有的理智控制着他没有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自作多情过。

    “……你不愿意？”最后他说：“的确，我问得太唐突了。你有什么其他的计划吗？”

    他期待着一个否认或是一个解释—至少这不会让他显得那么像一个笑话。

    但是拉尔夫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只发出了一声假笑。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愿意跟你在卢瓦一起研究？”他以一种轻柔的语调说，枯瘦的手指慢慢交叉在一起：“我做了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克洛维？我假设我们的关系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亲密。”

    这个时候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而克洛维还无法从拉尔夫的语气与表情里看出他真实的想法，因而他现下火冒三丈，羞窘与失望让他头疼欲裂。他想现在站起来给拉尔夫那张带着嘲笑的脸狠狠一拳，但是勉强忍住了。

    “可不是嘛？”最后他竭力勉强自己也露出一个假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计划而已。”

    “没有什么其他的计划。”拉尔夫回答：“就是炼金，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其他的事？”

    克洛维没有再说话。

    当天下午他离开了哈布斯堡。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更新……

    克洛维其实是一个非常自大/自恋的家伙，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一点。

    第一部分结束了！ヽ(??▽?)ノ（喂只有8章诶！）

    第二部分可能会更得慢一点，不过无所谓啦_(:3√∠)_（给我认真点啊喂）

    ☆、albedo 1

    拉尔夫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再次遇见了提欧·克洛维。

    是他在街上先看见对方的。

    当时他正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地移动着，同时试图护着长袍口袋里的无花果、白铅以及半张蛇皮。他还需要买碱水、醋、蜂蜜和镁砂，但是这里人多得让他实在难以容忍，而且他也受够了每次买东西时那些外籍商贩在他身上长时间停留的目光。（“他肯定是一个炼金术士，”他们在他转过身后悄声说—就好像他真的不可能听见一样：“我听说这些骗子总是喜欢穿黑袍子。他还是个瘸子！”而拉尔夫发出响亮的笑声。）

    在他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右前方的香料铺前。

    他的侧脸曾经在拉尔夫那该死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那是提欧·克洛维。

    拉尔夫在这半年间经常听说关于克洛维的事情：他声称自己炼制出了阿佐特--或者帕纳西亚，随便什么垃圾名字—并受到了炼金塔很多炼金术士的追捧。他们把他称之为“让人难以置信的炼金奇才”，他炼制出的某些药物甚至传进了拉尔夫所在的街区—由此可知克洛维在现在的炼金术士中已经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不过拉尔夫对他炼成了阿佐特的说法一直嗤之以鼻。（“他为什么没有炼出贤者之石？”）

    他并没有忘记半年前发生过什么，而这驱使他匆忙戴上了兜帽，竭力不引人注意地远离那个香料铺以免造成不得不与克洛维对话或是被认出的尴尬。克洛维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在那个当口他想，但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最好永远没有。

    就在他一瘸一拐地在集市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时，他感觉到有一个人猛然撞了一下他的后背。

    “哪个小混蛋--？！”他咆哮道。

    他身后的人发出熟悉的笑声。

    拉尔夫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克洛维的。

    真该死。

    “看看我这一趟遇到了谁？我刚才还不确定呢—”克洛维在他身后用让人厌恶的傲慢语调拖长了声音说：“拉尔夫·梅洛特阁下，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啊。”

    去他的鬼惊喜。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挤出一个假笑：“惊喜，”他干巴巴地说，“谁说不是呢，克洛维？”

    提欧·克洛维同样回给他一个假笑。

    那看起来和拉尔夫过去的同僚几乎一摸一样。

    他发现提欧·克洛维穿着一身让他深恶痛绝的、带着炼金塔徽章的长袍，手里拿着本要命的尼克·勒梅。他脸上的神情与将他推下炼金塔的同僚几乎一模一样：那是一群傲慢、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的盲从者，惹人发笑的蠢驴—虽然拉尔夫本身的性格跟他们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但他坚信他们要更加让人难以容忍。

    可克洛维的脸依然干净俊美，与拉尔夫初见时一模一样。在这个嘈杂拥挤的集市里，他脸上旳假笑都看起来如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这发现让拉尔夫恐惧又欣喜，他甚至无法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一些他最擅长的嘲讽。

    他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克洛维上翘的嘴角，徒劳地开合嘴唇试图发出声音—就好像他真的多么惊喜于见到他似的。（“一秒都没有，哪怕一秒都没有，这简直是个笑话。”）

    “我猜这里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最后克洛维在他的注视下微笑着开口：“换个地方怎么样？”

    “我不想跟你这个—”拉尔夫语气粗暴地说，但是在他结束他的话之前，克洛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密态度揽住了他的肩膀。

    仿佛有一只虫子从肩膀爬进他的心上咬了一口，拉尔夫猛地从克洛维怀里跳出来，甩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他吼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他听起来不近人情而且过分粗鲁。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实在是应该更小心一点的。可转而他又想：我为什么要小心呢？他现在明显是我最厌恶的那类人，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他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但是依然没能控制住瞟向克洛维的眼神—这让他羞恼不已。

    他看到克洛维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抱歉。”他说。

    他似乎没有任何不满，拉尔夫应该为此而高兴，但他发现自己没有。

    这件事又让拉尔夫有点恼怒：和克洛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情绪变得难以掌控。

    “你想去哪儿？”于是最后他粗声说。

    ☆、albedo 2*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克洛维说，他的手指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加入了炼金塔。我在里面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他们说你似乎从炼金塔上摔下来过。真是这样吗？这是你瘸腿的原因？因为观点不和而辱骂自己的老师与同僚？”

    拉尔夫皱起眉头。

    怒气开始在他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克洛维甚至压根没有试图掩饰他语气里的恶意与侮辱，他让拉尔夫开始觉得他正愚蠢地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可笑的白痴身上。